“有话不妨直说。”她死盯着他落下的黑子,捏着白子迟迟未动。“白捡一世,生怕重蹈覆辙,患得患失,人之常情。可这世上,向来不会让侥幸者白捡便宜,代价总是有的,关键在于取舍。而今生,你我心存棋谱上了棋盘,还怕破不了前世定局?”
“该来的总会来。”凌静颓然闭眼,将棋子落下。都那般严词厉语,不惜翻脸,可二哥还是同前世一样,单枪匹马去了战场。
“可我们一个不落的出了甘州城,回了榆州上赋,有了变数。”
凌静心头一震,定眼看他。
“有变数,便寻破绽,破命数,解定局。”
凌淮成竹落子,棋盘上迎面倒戈的局势瞬息万变,全没了章法,胜负难料。
他点到即止,另起了话头:“你再继续这样瘫下去,别的不提,单一个阿岑,纵着他性子不管不问,早晚惹出是非。”
“他在书院欺负同窗,人家找上门了?”
联想到凌岑那乖邪性子,凌静立马来了精神,风风火火趿了鞋,径直拐下楼,踢踢踏踏穿进月洞门,闯入凌岑院里。
一把推上门,没推开,门从屋里反锁了。
“阿岑!开门!青天白日锁屋子,你又背着人整什么幺蛾子?!”
凌岑吓了一跳,着急忙慌藏好蛊书,扬声回道:“哪有!四姐求我给她念话本子呢!”
凌铛:“……”
信手拈来的本事她自愧不如,皮孩子撒谎成精了。
门一开,凌静审视了屋里一圈,又低头审问凌岑:“在外惹事了?”
“哪有!”凌岑昂着脑袋仿佛含冤受屈。
“惹先生生气了?”
“没有。”眼珠子转悠一圈,别开脸。
“课堂上跟先生顶嘴了?”
“没有。”
“当真?”凌静稍微露了锋芒压他。
“没,没有!”明显心虚气短,气势不足。他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得欢实,硬是撇开脖子不敢跟她对视。
“嗯?”凌静拖了长腔逼问。
毕竟只是几岁大的孩子,哪里招架得住正宫皇后的气魄,缩着脖子,嗫嚅着唇不敢吱一声。
他躲在凌铛身后,死扒着手臂挡住脸,眼睛乱转,一不小心瞥见凌静身后紧跟来的凌淮,他又立马来了气势。
瞅着凌淮阴风怪气道:“五哥一嘴金玉良言,单他一人去陪三姐说话,立马病除,还能上眼药。”
凌淮没搭理他。
凌静气得不行,伸手揪住他耳朵,扯到自己跟前来训斥:“顶撞先生你还有理了?”
他护着耳朵嚷疼,嘴皮子却硬,理直气壮道:“先生也是人,说的不对还不准人指正吗?我那不是顶撞!是辩术!”
“回去给我抄书学尊师重道!”凌静揪着他往书房去。
“先生已经罚抄过了!”
“正好,多抄几遍长记性。”
“四姐姐,四姐姐救我!”
凌静唰地一下转头,对凌铛训道:“阿铛你也是!少看话本子,看多了坏脑子!”
“…好。”凌铛维持假笑。
等吵吵囔囔的姐弟俩出了月洞门,凌淮上前一步开口:“阿铛,我”
“阿淮你也给我过来!”凌静忽然趔回个脑袋,冷不丁打断他未出口的话,“替我监督阿岑抄书!身为兄长,看管不当,也有你的不是。”
凌岑在一旁帮偏腔:“对对对!五哥没担当,他在书院里不帮衬我,回家还告小状!必须罚抄书!”
凌淮:“……”
凌静心结一开,容光焕发,将家中里里外外肃整一通。
门厅安置了两名护院,外院添了五个小厮打杂,女眷内院挑了三个婆子,六个丫鬟。
最初打算寻两名书童陪凌淮、凌岑上书院,顺带服侍饮食起居。可凌岑死活不愿意,把头晃成拨浪鼓。
他在院子里偷养蛊虫,各类蛇虫癞蛤,屋里匿藏杂书邪文一大堆。随身跟个人,那就是专门盯梢,他那一屋子秘密,不出一刻,准会捅到凌静面前,到那时候,哪有他自由日子过。
凌淮虽没直言拒绝,但给了明话要合眼缘才肯要。
两兄弟难得同心同德一次,正好他们同读一家书院,互相照顾,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书童伴读。
凌静行规矩,正家风,实实在在苦了凌铛。
她在乡村田野里自在逍遥惯了,哪里耐得住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提,一天到晚,行动坐卧,随身跟着两个丫鬟,不错眼的盯着她。
活似两个大型探照灯,如同坐监。
尤其是男女设防,专防凌淮跟防登徒浪子一般。比如禁止他进她卧室,行距不得过三尺,言谈不过三句等等。
起初还规定男女不同席。
凌岑不同意,分开用膳的头一顿,他就撒泼打滚表示抗议,扰得家里人头疼欲裂。
“全是借口!你们分桌吃好的!吃独食烂肚子!我不管,我不要分桌。呜呜呜呜呜,娘死了,爹不在,姐姐们还合起伙来行些臭规矩,摆明是欺负我们,不给吃香不给喝……”
凌岑在院子里鬼哭狼嚎,凌淮一手端一个饭碗,闷声不响耷拉着脑袋立门洞前,配上凌岑拉长腔唱大戏的哭诉,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行了行了,别嚎了,我头要炸了。一家子分桌吃饭确实不像话,我们家不兴那一套死板教条。关起来门过日子,谁敢去外面乱嚼舌根我摘谁舌头!”凌琼受不了,松口让他们俩上了桌。
事后凌静找凌琼谈话。
凌琼无奈叹气,揉着额头打断她:“阿静,我知道这个世道待人苛刻,动不动就拿规矩压人,你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可是,我身为女子,大门进出也未变装遮掩,更是从早到晚在外抛头露面,与男子同席把酒言欢,勾栏瓦舍我都去过,小倌女妓的小手没少摸,逢场作戏时,男男女女的口脂更没少吃,令咱们家声名狼藉。”
凌静急忙出声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