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一张和自己像又不像的脸：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极其痛苦扭曲的表情，消瘦到深陷的脸颊，惨白的肤色在棕色发丝的衬托下甚至更接近于青色。这是这个看起来饱受病痛折磨的年轻女人，濒死前留下的最后影像。ldquo我们认为她是安乌娅。rdquo缪意菱说。ldquo而且，rdquo她顿了顿，ldquo这种死状表明，她死于早期地表毒素引发的慢性中毒。rdquo作为这里唯一的地表人，林茵解释道：ldquo我听说，早期的地表毒素不会让地表人立刻死亡，但会在体内积累，而且难以消除。慢性中毒的人通常都会经历非常漫长痛苦的器官衰竭，最终死亡。rdquo祁碉恍惚地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怪不得，在胶囊投影装置中，殷密青记忆生成的投影看向她的眼睛含着怀念，却还有一丝陌生。原来，她对安乌娅最后的记忆，早已经不是这张有些圆润的少女脸庞，而是憔悴而痛苦的病容。缪意菱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安乌娅死前的影像，放在实验室的显示屏幕上呢。在研究仿生人和制造祁碉的过程中，她又是怎么一边看着安乌娅的样子，一边投身于机械零件之中，用一年时间就创造出几十几百年才能有的成果。她是天才没错，但即便是再伟大的天才，也很难做到从零开始开辟一种全新的高科技产品，并且为后人奠定极其牢固、可以不断提升完善的技术基础。缪意菱能做到这些，也许就是因为她心中对安乌娅的复杂感情。不甘、思念、崇拜。祁碉闭了闭眼，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成安乌娅的样子。也许殷密青在输入数据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随手输入。但日日夜夜怀念安乌娅的音容笑貌，早就让安乌娅的脸部数据成为殷密青的第一反应。不知道，殷密青看到自己造出的ldquo毁灭者rdquo身上，长着一张安乌娅的脸，会是什么心情呢？祁碉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此时她终于明白，这张脸的背后，承受着来自于她的制造者的，太多激烈、深沉却又沉默的感情。第109章 别离缪意菱和林茵已经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祁碉把明显非常疲惫的两人带回缪意菱的家里, 和她们保证，在明天过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丘瑞斯会被修好, 仿生人的异常将会平息，光冠城依旧能恢复原来的繁华。精神骤然放松下来, 林茵打了个漫长的哈欠，眼神也开始变得迷蒙。她揉了一把脸, 发现对于清醒的作用微乎其微, 于是终于妥协道：ldquo那我休息一会儿, 明天你去修丘瑞斯的时候再叫醒我。rdquoldquo你最好也休息一会儿，rdquo林茵提醒祁碉道，ldquo不过，我睡姿可不太好, 要是你来睡的时候我把整张床都占上了, 就直接推开我。rdquoldquo不用, rdquo缪意菱说, ldquo她和我一起，你去睡吧。rdquo林茵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言简意赅道：ldquo那你们小点声，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rdquo缪意菱向她投以无语的目光，按捺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林茵给她一个了然的眼神, 附上一抹坏笑。在祁碉反应过来之前, 林茵就转身朝里间的房门走去。转身前，她向祁碉挥了挥手：ldquo明天见。rdquoldquo明天见。rdquo祁碉说。mdashmdash随着林茵把里面的屋门关上，外间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祁碉和缪意菱之间陷入沉默。祁碉打起精神, 笑着和缪意菱说：ldquo你先睡吧, 我还要理一遍思路，看看明天怎么靠近丘瑞斯不容易被联邦军发现。rdquo缪意菱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祁碉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ldquo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困吗？rdquo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缪意菱叹了口气：ldquo林茵已经去休息了，别笑了。rdquo她比了个手势：ldquo和我出来，我们谈谈。rdquo祁碉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深渊般的空白。她也叹了口气，随着缪意菱出去。缪意菱的房间在缪菱家族大院的角落附近，靠着山崖。缪意菱将祁碉领到屋子后面，抬头看了看山崖上陡峭突起的岩石，长腿一迈，轻松地向上攀爬了几步，来到崖壁上的一处不显眼的凹陷。她向祁碉伸出手，将少女拽了上来。这处岩壁上的凹陷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祁碉真正上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小，在角落的位置，甚至还放着一把椅子。不过上面已经覆盖上厚厚一层黑色烟尘，显然闲置已久。ldquo来。rdquo缪意菱走到椅子边，向祁碉招手。走进了，祁碉惊讶地看到了一种她认为在地心不会出现的东西。水。暗红发黑的岩壁上，有一道细细的凹痕。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不知名的地方滴下来，汇成一道细细的涓流，无声滚过岩石，砸在地表上，汇聚成小小一洼水滩。看着祁碉惊讶的神情，缪意菱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微微放松下来，她微微笑了，温和地说：ldquo很神奇吧。rdquoldquo去往地表之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水会从水管里流出来，甚至经常从天上掉下来mdashmdash之前我一直认为水是稀少而珍贵的，就像是以前的黄金白银，总之不是到处都有。rdquo祁碉看了看那把对于成年人身高来说，略显矮小的椅子：ldquo你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吗？rdquo缪意菱点头：ldquo不觉得很神奇吗。水一直向下滴，落在岩壁上会继续向地面流，从不停歇或者改变方向。rdquoldquo我小时候，觉得这种现象很神奇，所以经常来这里看。rdquo缪意菱带着浅浅的怀念说道，ldquo而且，这摊水洼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每年中都会有一段时间，水洼消失，留下来的水被岩石瞬间蒸发。rdquoldquo地心人对热量的变化很不敏感，但是水迹的消失，是我第一次发现地心有一段时间会变得不同。rdquoldquo以前，我只知道水向下流是一种固定趋势，水滩的消失是有规律的变化。rdquoldquo直到我接触到地表人的科学，发现这一切都有迹可循，世界上的规律远不止这些。而每一种规律都能被科学所解释。rdquoldquo在读到这些的瞬间，我就决定，我要留在地表研究这些，因为地心非常莫名其妙地不允许我们接触这种奇妙的东西。rdquo缪意菱温柔地告诉祁碉。祁碉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那不是莫名其妙。缪意菱的感觉就像是人类最初对科学的态度。因为好奇而研究，被神秘所吸引，沉迷于自然规律的奥妙和规律的发现中。这是纯粹的热爱。但这种纯粹的感情，演变到最后，却总是会催生可怕的怪物，让整个诞生规律的世界，徘徊在灭亡的边缘。所以，地心人才下定决心，禁止整个地心种族对科技的开发，以免悲剧千百年后，再次降落在地心人身上。可是，即便是严格的禁令，也无法阻挡小孩子好奇的天性，无法遏制思考的本能。这是人类的天赋，也是人类的诅咒。祁碉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缪意菱真相。况且，缪意菱不知道的太多了。从地心人历史上人类对科学的追求最后的结果，到地心怪物背后的真相，从神庙的隐瞒和联邦军的惊天骗局，到她明天真正要做的事情。她知道缪意菱心中神庙的地位。祁碉已经经历过一次信仰的崩塌和对自我的怀疑，她不想让缪意菱遭遇同样的痛苦。最终，她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缪意菱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像是能看穿祁碉灵魂深处的挣扎：ldquo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完全接受。rdquoldquo但只有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告诉我。rdquo地心人严肃而坚定地说，ldquo你明天到底要去干什么？rdquo在祁碉开口之前，她补充道：ldquo不要那对付林茵的那套说辞对付我。我们有过精神链接，你是不是在说谎，我能判断。rdquo祁碉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而后，却被缪意菱眼中那暗含悲哀的神情所震撼。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缪意菱似乎已经对她要去做的事情有了猜测。祁碉妥协了。她不想骗缪意菱。她将自己要作为电池融入丘瑞斯的事情，告诉缪意菱，却依然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地心怪物的信息，只说了地表毒素会在之后得到控制。ldquo整个世界都会好起来。rdquo祁碉向缪意菱保证。地心人兽医默不作声地垂下眸子：ldquo但你会消失。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