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梧落落大方行至殿中自报身份。 话音甫落,殿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满面鄙夷不屑的臣工比比皆是,他们极是耻于同一介后宅里的玩物站在严肃庄重的大殿。 有自视甚高者出言讥讽,企图煽动情绪带领心怀不满的臣工一同反对启珩。 兰少卿其人体型本就壮硕魁梧,加之饮食不知节制,身材益发肥胖,所经之处的地面都要颤一颤,赛一座行走的小山般。 乌奕党的臣工嗅觉灵敏,自认为抓住了启珩的把柄,挺身而出为兰少卿仗义执言,实是把矛头对准启珩。 他挑了嘴角,露出得意且张狂的笑,“诸位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不光算是失德,更是有恶意加害之心。”指了指适才气昏之后又被掐人中救醒的兰少卿,“快把人抬出去,一股子臭味忒熏人,好好儿的大殿竟养了头猪猡,赶紧放雪地里头埋起来冷静冷静,莫留在殿里给其他人添晦气。” 一记下马威狠狠煞了乌奕党臣工的面子,他们恨得牙痒痒,眼刀子剐来剜去,心底偷偷啐骂,再也不敢于明面上叫嚣,生怕成为下一个丢进雪地里受冻的倒霉鬼。 四周重归安静,惜梧从容跪倒在地,朗声详陈,“妾与乌奕曾朝夕相伴,获悉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桩桩件件人神共愤,妾辗转反侧,良心难安,故此上殿指证。大王子伙同雎夫人为谋夺王位不惜弑君,派刺客加害。不顾手足之情将罪名栽赃陷害给二王子。不闻民间疾苦,与右姓贵族勾结压榨百姓致使坊间怨声载道。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罪人,有何脸面再堪当大任,诸位在此还有何颜面替乌弈分辩?” 当堂被一介小娘子嘲弄一番,乌奕党的臣工面色岂是一个难看了得,活生生叫鹰啄了眼。 宫人捧着物证走马观花般穿行于臣工之中,就好像当日那些人捧着二王子所谓的罪证一般。 乌奕党臣工面色青白交加,心虚不已,物证里面牵涉了不少在场之人,入仕几十载任谁都不是经得起详查。 明晃晃的敲打直击诸人内心,波涛如怒,骇浪翻天,久久难平复。 -------------------- 来清算(1) 女子尖利的嗓音化作一把剪刀硬生生割裂开静谧的帷幔,鼓噪着耳膜, 围在殿外的兵士满面凝重, 不敢贸然出手。 紧揪的心提到嗓子眼,心念电转间猛然发觉出一处不同寻常。 他想不通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错, 却不得不按下思绪,紧张地看着雎夫人,母后在她手上一切不可轻举妄动。 挟持着王后这张‘保命符’,雎夫人顺利走到殿中, 面对局势的扭转,辉煌不复,她阴冷狰狞的容色透着浓浓怨毒。 眸子一转, 她恶狠狠地剜向惜梧, 如果当初心能更狠一些, 便不会让乌弈痴迷于这个贱婢,以至于养虎为患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王后煞白着脸,眉间紧蹙,显然是疼痛不已,却咬牙隐忍,紧抿着唇不吭一声。 随即命令申池释放乌弈,并准备好一架马车。 她对王后连连冷笑,视线对上那张波澜不掀的脸,心底骤然生恨,越想越不甘。 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 转瞬之间,她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法子,神情陷入疯狂,咧着嘴,满怀恶意地笑出了声:“想要救你母后,不单要放了乌弈,我还要你当着我的面儿亲手杀了窦灵越,也就是我那个表甥女,吴明国的小王女——梁姒音,你能做得到吗?” “跟本王讲条件,你怕不是昏了头。” 他生平最恨被人威胁,竭力遏制着杀意,却掩不住桃花眼中骇人的冷寒,讲出的话更是森冷至极。 雎夫人触及启珩噬人般的眼神和周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斜刺里一枚石子破空飞来,击中了雎夫人持刀的胳膊,猝然袭来的巨大痛楚致使她吃痛之下松开了对王后的桎梏。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支冷箭自殿门外飞射而来,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贯穿了雎夫人的胸膛,一蓬艳丽的血花喷涌着绽放,斑斑血迹溅落一地。 炽阳高悬苍穹之上,净澈天际无一丝云翳,晴好天光直直照射在王宫丹陛前的白玉阶上亮得刺眼,漫天漫地的纯白之中一袭单薄的绛色身影显得格外瞩目。 一双布满皱纹黑斑的糙手映入眼帘,雎夫人目光呆滞,旋即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而周遭的人犹如见到恶鬼般,吓得倒吸凉气,退避三舍。 承受着周遭臣工投来悚然鄙夷的目光,令一直以来受惯别人仰慕艳羡的雎夫人自尊心大受挫折,她难堪至极,眼泪疯狂涌出。 她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用锐刺击退所有人,口中喃喃低语:“不要看我!不要看我!这不是我,我很美一点都不丑,这根本不是我!” 灵越慢慢走到犹如惊弓之鸟的雎夫人跟前,蹲下身,用力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的面容展露于人前,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嫌恶的目光。 “呵,你的父母和子民全都死光了,没有一个活口,就只剩下了你在世上,从此往后孤家寡人……哈哈,真可怜啊。” 她一瞬迸发出杀意,毫不犹豫地扼住了雎夫人的脖颈,恍惚之间理智复归,她漠然着脸放了手,雎夫人的用意不难洞悉。 可是欠下了数不清的孽债,又岂能那般容易的一死了之。 灵越弯了弯嘴角,牵起一点古怪的笑意,捏住雎夫人下颌的手指一点点收紧,逼她张口,扔进一粒丸药,享受着她露出的颤抖和恐惧。 吴明国秘制丸药有两个效用,一是可以防止人自缢;二是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都可以保住性命不死,但是所遭受的痛苦会放大数百倍。 灵越盯着她的眼睛,绽开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往后余生每个日夜都活在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之中,生生世世都要记得这份生不如死的感觉。” “欢迎来到人间炼狱。” 凄惨的哭喊响彻大殿,最后只剩飘荡在幽冷空旷廊庑下的凄厉回音。 忽然之间,灵越踅身,“出来罢,瞧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够了,我同雎茹的这笔账是清算完了,但和你的账还未算完。”她的语调懒散中透着渗人寒意,犀利视线移到了大殿角落,明眸紧锁住站在圆柱旁着绯色官服的臣工,“畏首畏尾可不符合堂堂一国之君的身份,你说对不对呢?” 诸人震愕,惊疑不定地望向角落中的人。 熟悉的眉眼是高不可及的王君之威仪,看得诸人忍不住倒吸凉气,大殿上当即跪下了一圈人。 申池悚然一惊,面上尚是维系着一派稳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看着完好无损出现在大殿中的王上,诸臣工满头雾水。 抑或是说,王上根本不曾昏迷,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卸下了伪装,利昭站定在殿中央,环视过周遭后,拊掌大笑:“如今后生可畏,胆识过人,手段了得,果真是不错!”他带着笑,温淡的视线掠过灵越,朝启珩赞许地颔首,“这才是孤的好儿子,日后的渤海国由你当家做主,孤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