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便是一架半人高的炉子,鲜嫩肉片平铺在炭炉子上的铁架,旁边搁着一溜儿肉串,细长的竹签上穿着大小几乎相同的肉块。 人未至跟前,一道耀目流光率先卷上炉子旁刚刚烤好的肉,转瞬之间烤肉消失。 她随手扔进嘴里一块,剩余的塞给了启珩。 “大长老好雅兴,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烤肉。” 低头专注烤肉的白髯老翁余光一扫发现烤好的肉叫人夺走,眸光异常犀利,抬眼瞪了瞪灵越,瞧着她背后偷偷摸摸往嘴里塞肉的启珩,仔细打量一番,忽然冷哼一声:“还是你师妹好,知晓隔三差五来封信笺问候我,捎带些礼物,你倒好……不止不关心又带了个麻烦精过来,当真是容不得我清闲半刻。” “别介!” 启珩如芒在背,稍稍抬首读懂了他眼中的鄙夷厌恶,顿时有些不大自在。 “二王子非我族人,老朽万万是担不起大长老这个称谓,您若乐意便唤老朽一声闲羁居士足矣。” 正所谓子肖其父,启珩是利昭的儿子,错就错在他拥有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父亲,不曾恨屋及乌已算是宽宏大量,遑论其他。 咳咳,闲羁居士再度出场,大家有没有很眼熟。 紫瑜还是灵越的师妹。 灵越笑容不改, 跽坐下来拽过一串烤好的肉,惹得大长老眼风频频相顾。 “别转移话题。” 灵越淡却笑容, 静默不语。 “某深知居士因吴明国之事, 仇怨难消, 本不该开口求助于居士,可是某实是走投无路。家慈身中蛊毒, 日日痛苦难捱,还恳请居士能不吝赐药。” 敢情是觊觎他手上珍贵的解药, 才搞出这么个阵仗。 “哼,坊间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今儿一见果真如此,胳膊肘都拐到了天边儿去了。” “居士……”启珩筹措一番, 又欲开口恳求。 他伸手从袖间摸出一只青玉药瓶,稳稳掷入启珩的怀中,反手指向嘴唇吃得油光闪闪的少女,痛心疾首地盯着又一串烤肉落入虎口,颤抖的手好似风中落叶,勉强克制着情绪,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甚完整的言语。 再等一会儿,他的肉就都要被吃光了。 “居士的救命之恩,某没齿难忘,定然铭记于心,日后居士若有所求,某必将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山水有相逢,大长老咱们后会有期。” 却道,二人在楼中吃饱喝足后整装启程。 轩敞车厢内,凡目之所及处皆铺垫紫貂绒垫,狮首熏炉里早早燃起了银丝炭,右下置放着铜铸风炉,釜中正烹煮茶汤,一派暖意融融。 舒舒服服躺着的灵越懒洋洋地拢着一枚火红炙玉,同身上一袭绛色轻裘很是相衬,脸颊透着几许羸弱苍白,精致眉目间萦着一抹浅浅的倦怠之色。 便是如此,启珩也是热得冒汗,想要打开窗子透透气,又顾忌到极其畏寒的少女,缩回了手。 灵越却已经穿上了裘衣,又是生炉又是手攥炙玉,上上下下用貂绒垫裹得极严实。 启珩抱着不耻下问的心态,将疑惑脱口问出。 灵越表现出一派受宠若惊的模样,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幽幽道:“倒也没什么,就是修炼了禁术的后遗症,导致我这身子逢秋冬便不舒坦,畏寒了些。往昔在窦府的时候有地龙、炙玉、炭火取暖,加之时常泡温泉调理,到了这儿——” 渤海国地处东北部,一年之中寒冬时节要占据大半,随着一路往上京行进,她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内心也尤为厌冬。 细想想,与灵越同龄的贵女无不是被家人呵护备至,在金尊玉贵的锦绣堆里娇养着长大。 约莫无人曾想过,她到底有多么难,多么艰辛。 “放心罢,我既受了闲羁居士的恩惠,必然会竭尽全力帮助你达成所愿。”措,伸手摸了摸脸,急切地询问道:“是哪里脏了吗?” 启珩哼笑,姑且将此番话算作夸奖,清了清喉咙。 听着他的话,灵越轻轻笑了笑,阖上眼帘,未置一词。 此乃她的定数。 渤海国辖境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二百余县,其中郢、铜、涑、集、麓五州为独奏州,不隶于府,所奏之事可直达上京。 为防止乌奕的爪牙察觉行迹,灵越给她自己和启珩施了个障眼法,掩盖了惹人瞩目的面貌,在外人眼中这两个人相貌平平,不足为奇,扔进人堆都扒拉不出来。 价钱花得足,所住房间自然是顶好的,屋中的面积装潢同灵越在窦府的绛采苑不遑多让。 屏风后面的几案上香喷喷的馔肴摆盘精美,光是看一眼便令人食指大动,净室里一汪暖玉砌成的温泉池子盈满汩汩热水,水面上一片片花瓣漂浮不定,氤氲如梦。 “作甚呢?” “此间氛围正好,要不要试一试鸳鸯戏水。” 启珩拧眉惨呼一声:“痛!痛!松手!” 灵越轻哂,用力一推,启珩颀长的身躯斜栽进池中,冷眼看着他溅起大朵水花胡乱扑腾着。 “水温还挺不错,泡够半个时辰再出来罢。” “喂!放我出去啊!你胜之不武!” 只见少女的背影顿住,举了下手,又设下一道消音禁制,吼叫声立马消弥,耳畔终于清清静静,大好白日不美美地睡上一觉岂不可惜了。 适应了一会儿满室的光亮,她扭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一张大脸怼在离床榻极近的地方,神情颓废而哀怨,瞪圆了眼珠子,活像夜半索命夺魂的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