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怪不得是一双……其实,你绣的鸳鸯一点也不像肥鸭子。” “像肥鹅!”夜哲兴冲冲补道;“你绣得鸳鸯的颈子和鹅的颈子一般长。” 他如果再敢多讲一句,自己定会命影卫宰了他。 待抵达目的地,夜哲临下马车前暗暗顺来几块糕揣进袖子,他定睛端详着眼前独具特色的竹楼,乐不可支地指着兰陵酒坊的大门。 楚黛面色无澜,路过他身畔嘴角一勾:“呵,坐了许久马车依旧神采奕奕倒是难得。” 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晕车的毛病完全好了,高兴地合不拢嘴,拉着车夫手舞足蹈,中年车夫也跟着笑,突然哎哟一声,“夜护卫慢点,我的胳膊哟!” 冰嫣觑向娘子顿足回望夜护卫的眼神,生出疑惑,怎么感觉像吃了蜜糖似,甜得叫人牙疼呢? -------------------- 荆娘对四人的到来表现得十分热情,一双眼不断扫着摆在旁的三坛贡酒,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肴。 拾箸吃了口香喷喷的葱醋鸡,夜哲美滋滋夸赞道。 荆娘端着盘新鲜水果,款步行至书案前。 “因过兰陵逢醇酿,偷得浮生半日闲。”荆娘言笑晏晏,眉宇间神采飞扬,展开宣纸,娇嗔道:“你是褒是贬?莫非我兰陵酒坊只是你喝酒的好去处?” 宣纸上,一笔柳体楷书娟秀唯美,颇有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之柔姿,亦不乏铿锵之态。 涮洗宣笔的动作稍滞,楚黛垂眼绕开书案,“我母亲姓荀,我名里提黛字,故取荀黛居士。” 窗外天光正好,薄云绵软,繁花缀满枝头。 “没问题。”楚黛对亲酿的梨花春胸有成竹,纤纤素手倾壶以注之,酒液徐徐注满酒杯,醇厚芬芳的梨香于刹那弥散开。 她这手酿酒的技艺倒不是吹嘘的。 “品酒如品茶,一样步骤皆不可缺,想鉴别酒的好坏,需眼观酒色、鼻闻酒香、口尝酒味三点缺一不可,光尝味而不观色、闻香,非品酒之道也。” 最后呷了一口,阖眸细细分辨个中滋味,少顷她睁开眼,笑意更盛:“色清澈、香芬芳、味绵柔清爽,堪为上品。只是——”兀然冷了脸色,“色香味再好,也不足以弥补你一大错处。”顺手把酒丢出窗外,惊飞一地正觅食的雀鸟。 为啥她们总爱扔酒? “我去岁酿造的梨花春所用之水乃终南山上一汪甘泉。制酒的梨花取自琼琚斋中悉心栽培长大的梨树,为保证是最优质的梨花,只取孟春时节第一茬盛放于枝梢之花。” 楚黛眼神迷茫,以前酿的酒从未得如此评价,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 荆娘极从容地执起一侧的雕花酒壶,为两人斟满,“先来尝尝我酿的。” 饮下荆娘的梨花春,楚黛登时一怔,瞠着目,神情难以置信,酒色与香同自己酿出的梨花春一般无二。 咸涩萦绕舌尖,入喉酸辣,回味甘苦参半,余下袅袅梨香沁脾,酒中酸甜苦辣咸五味俱集,这……这怎么可能? “你的确用尽心力酿酒,可却不曾融入感情。”荆娘淡淡一笑,为她答疑解惑:“酒之味糅人生五味,五味从感情而来,感情潜藏于内心深处,非添加外物能够影响其味,酿酒者倾注满腔的感情糅入酒醅,所酿的酒便赋予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或许在听完我的故事后,你便能明悟。” 起初,荆娘并不叫荆娘。 自打出生起,荆娘的家人就非常疼宠她,衣食住行样样皆精,本想着娇养出的女孩儿性格或许会有些娇蛮任性。 待一路顺风顺水长成娉婷少女的小霸王,正想再去胡作非为个几年,却叫家人一巴掌扣下,告知要替她张罗个好人家,所以要收敛起性子,当个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 为躲个清净,荆娘特意挑了个隐蔽山洞,开小灶烤斑鸫,山林中的雀鸟大都肉质鲜美,她平常着实好这一口,因此锻炼了一手娴熟的捕鸟和烤鸟的技术。 拨开铁钎一面未熟的鸟肉,荆娘看了看躺在脚边的几根柴薪,直皱眉,匆匆步出山洞,幸好山洞附近柴薪颇多,她不费力便捡拾了不少。 正欲摘果,旁侧却突现一道红艳艳的影子‘嗖’地扑了上来。面前通体火红的双头蛇。 血腹蛇? 荆娘扯开笑,朱唇微启:“叨扰了蛇兄的清净,小女子着实愧疚,观蛇兄躯体纤长曼妙得紧,想是平素保养得宜啊!” “那个……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我摘几枚这树上的果子解解馋?” 火红的蛇尾带着横扫千军的威势挞来,一左一右的蛇头疾速朝前逼来,恶狠狠地张开两个血盆蛇口。 血腹蛇长尾一掠,缠上树干,俯身飞扑而来。 她边躲攻击边摘果,不过俄顷树冠间红果便已寥寥无几。 ‘刺啦’一声,荆娘身形陡顿,目中厉色一闪。 广袖下一把长刃毅然斩断被牢牢勾住的裙摆,荆娘颊畔绽出森冷笑容,跃身逼近,长刃破风,携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贯穿了血腹蛇的双头,翻掌撒落一把药粉,蛇身迅速僵硬化为一滩恶臭的血水。 往火星微弱的柴薪堆填了把干柴,燃着的火舌翻跃壮大如浪潮,一浪高似一浪,洞壁清晰的映着烈烈火光,铁钎上的鸟肉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席卷神经。 “不知小娘子能否分予在下一点鸟肉?” 瞧清荆娘的容貌,书生一时怔愣继而有礼的避开视线,移至她那勾破的裙摆,心底蓦地柔软,蔼声发问:“小娘子也是在山中迷了路?” 火上鸟肉仅余两只,书生缓缓退后重新坐回山洞角落,自书箧里翻找出一本书籍借着火光细阅。 “鸟肉怕是不能分予你,但果子还是可以分你几枚。” “没啊,倒是那蛇委实难缠得紧,我好不容易才解决它。”荆娘耸耸肩,眯眼打量他泛着乌青的手掌,声音含着促狭:“我说它怎么不咬我,敢情已经咬了你。” 闻言,书生丝毫不介意她言语冒犯,反倒松了一口气:“看来小娘子自幼习武,在下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