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着他忧愁凄凄的目光,芳漪头皮一麻,也意思意思跟着唏嘘了两句,重起了话茬问。 “所以啊,在下欲求娶一位既能衬我心意,又想我亦能衬她心意的妻子。不过迄今为止未曾寻到过两厢合适之人,就只能寄希望于殿下,为在下觅得贤妻。” 隔了片刻,方一点点缓过神儿,敢情是承了月老拉媒牵线的活计,倘使不答允岂非食言丢跌脸面,要是答允了…… 她不知自己是抱以何种心态说出的此番话,只知心底浑似漏出了无底洞,漫漫的空落与呼呼吹刮的寒风,席卷过灵台又流入四肢百骸,每寸骨血仿佛在一瞬间冰冷到了极至。 仔细看过去,每个名字后皆续了身世介绍及阶品,记载得颇为详细。 一目十行阅览完诸女身世及阶品,月桓面色平淡,摸着下颌揣摩了几番,给出评价。 “牡丹仙子?” “北海水君家的十公主?” “青丘曳曦女君?” “……” “太……嗯?” 光影墙上名字几乎点遍,他都一一给出差评,也是没谁了。 “神君倒是够挑剔,我所列举的女仙尽是天界鼎鼎有名的美人,身世与阶品均属上上乘。虽性格方面或娇纵或粗犷或不羁但瑕不掩瑜,日后生活中你二人多加磨合,想来会各自迁就进而习惯,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芳漪的登时脸色便不大好看,他这般漫不经心,莫不会寻自己开心罢。 闻听,芳漪心口窝直冒酸水,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唇际勉强攒了个干瘪的笑。 孰料,一双大掌扣住了自个儿的肩膀,蹙眉挣了挣,谁知整个人竟栽入副温暖的胸膛中,继而感到耳畔拂来温热气息,她瞠目,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月桓心系之人品性良善,姿容远胜众人。独其尊崇身份使我望而却步,唯恐无法高攀,所以想劳请殿下帮忙撮合一二,替我转告当初那个小漪现今的芳漪。我之等待只为同她重逢,纵使悠悠千载令万千世事变化消亡,但……我之所向所愿永远唯她一人尔。” 月桓颔首,淡笑不语。 “确是讲过这番话,不过既见卿卿,云胡不喜。” 话甫出口,她面上便染了两分懊恼,这么直白会否扎他的心啊? 和煦风中,恰送来一阵淡雅妙香,鼻端甫闻到这股香气,芳漪的心神恍惚霎那,慢了几拍才识出此枚昆仑玉镂雕鸳鸯形香囊,正是她最初离别所留。 想通个中关节,她又疑惑道:“可玉香囊能够代表什么?” 末了,将问题抛回给她。 咦?等等,好像哪儿不对! 冷不丁被噎了一遭,月桓掩唇轻咳,暗暗叹息一声,面上虽持着镇定自若之态,心底却预备好好掰一掰她的观念,便端出谆谆诱导的纯良姿态。 闻听一席颇具哲理的话,芳漪受益匪浅,细忖番便不再纠结,顺势收回妍疾剑,“我们谈谈正事罢!”随即肃了神情,郑重道:“今日斩破诡雾森林这个幻境,我才知晓一直以来低估白辛了,他之图谋甚巨,恐将危害整个凡界。”或许,更将威胁到天下生灵。 “早于寻谷之中我便开始疑心,种种细微迹象皆表明他目的不纯,恐有所图谋。尤是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时总隐含探究之意,大抵他那时便知晓了什么,才对我格外关注。” 现下五界关系表面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大家伙儿各怀心思,谁也不愿开战打头阵,便纷纷趁此时机休养生息。 但天、冥二界与妖、魔二界这一仗迟早会打,归根结底不过是在静待佳机,等个合适的由头罢了。 一阵长久阒寂似乎冻凝住时间,二人矗立花丛中像两尊雕像,凝眉无言。与白辛正面交手时的细节,月桓紧皱的眉头蓦地松开,犹记和芳漪分开后没多久。他就陷进一个幻境编织的沼泽里,几经周折才勘破,抽身后便碰见白辛亮出狠戾招式,上前缠斗。 掌管旻和殿多年来,他几乎识遍天下法器及冶铸材质,虽不能立即确认那柄剑叫什么名,但材质却是能一眼辨出九成,因此便细细说与芳漪听。 “相传,千余年前冥界久负盛名的冶剑师葛涯子,曾踏遍九州四海寻找冶剑良材,在途经妖界陵汀州同魔界相娥山时,分别取了两种材料作为冶铸之材,经百年方冶炼成功。” “彼时妖、魔两界之主知悉后,当即要捉拿葛涯子处以极刑,给各自的子民一个交代。可冥君临彦却中途杀出,硬要保下他一命,三方便僵持不下,关系趋近冰点,没成想至第五日时突然传来葛涯子自戕的消息,留下的遗书上说是不愿使冥界成为众矢之的,悔恨交加之余,便自行了断了。” 芳漪颔首,“话既说到这份上,有件事我索性也不瞒你了!外界盛传,葛涯子生前所铸的那柄剑迄今下落不明确然如此,但早在三百年前其实已有了线索,只不过有人放出假消息坐收了渔翁之利,所以一时又没了下落。”说着,她蹲身采了朵月羡花,“至于,为何那些人大费周章想得到此剑,怕是扑朔迷离。” 意外引出白辛这条线索,实对天界大有裨益。 蒙佳人相赠月羡花,月桓挑了挑英眉,把玩一番,捏着花萼勾起美人的下颌,手臂肆无忌惮地搂上那楚腰,做出十足十轻佻浪荡的模样。 “行啦,莫再戏弄我!”芳漪嗔怪一声,倚靠在月桓胸怀中,头顶轻蹭着他的下颚,瓮声瓮气道:“唉,想来白辛只摆了个瓮,便将你我诓进里面,来这寻什么劳什子雨蟾,真真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言罢,眉间阴霾略散,长舒了一口气,颇庆幸道:“但也多亏有诡雾森林助我们恢复记忆和术法,如此我只消施法,即可治好阿耶阿娘和大母的病症。” 两人相视一笑,弹指间化作道虚影远逝。 -------------------- 隔阂消 “二娘子和月郎君回来了!” 正在房内潜心礼佛的慕菲淼,听罢使女禀报二人回府的消息,忙双手合十阖目向供奉于神龛上的金身佛像,诚挚相拜:“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他们平安归来,信女定当兑现先前诺言,在城内开棚施粥救济穷苦,向长安各大寺中捐百石米粮和百匹棉布,用善行以偿所愿。” 一旁恭立着的仆妇正要躬身搀扶起主子,不想却被一双手抢了先,扬首瞧了眼对方,便噙着笑知趣地退至门口,打起帘子。 “阿姊,姊兄!” “阿姊,以往发生过的不高兴的事情,就让它随风消散罢,人生须臾年华如昙花一现终归短暂。灭亡后将轮回无止休,此生应当趁年华尤在,安度眼下这段大好的韶华,切莫辜负才是。” 可当恢复记忆之后,待恩恩怨怨一类的事便看得极淡,许是自幼的成长环境有关,又或许是因其他缘故使然。 如今被迫入了凡尘体会到了世间诸种滋味,存了百般情绪,很是心累。所谓过不去的坎儿,解不开的心结,不过是内心不愿放下,一旦学会放下心胸将一片澄澈旷远。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