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城时大雨,军中众人淋得一身湿透,严怀渊也不例外,他入了刺史府便换了一身衣裳,半途才到,正好赶上他发作颜大人。
沈应一顿怒火,吓得众人两股颤颤,他在旁看得众人情态,想起城里的颓墙败瓦,心里重重一叹。
“端州一战,蹊跷甚多,我疑心里面有文章。”
“此战确实蹊跷。”严怀渊信步绕过尸体,与沈应同看厅中舆图,“屹越军如何绕过孤梅山,星夜围城,此为疑点一。”
沈应郑重点头,他解下腰间佩剑,顺手放在桌案上,眸色寒凉,“敌军星夜翻越孤梅山,无人知觉,此疑点务要早日查清,否则南地一线如鲠在喉,难保他日不会重现。”
“是啊,不能轻忽。”
“撇开血战肉搏不说,此战凶险万分,神武军稍晚一天,战局怕会生变,会是何人识破敌军计策,为神武军争取了时日?”
众人随他血战不退,生生击退敌军,可众人浴血重夺来的端州城,它的守军却是一帮贪生怕死之辈,教他如何不怒。
“总不能是端州军…你看他们方才的样子…”严怀渊摇头,“多亏识破敌人计策,神武军才能平定端州之乱,可惜不知是谁,这又是一个疑点。”
端州军那帮蠢货还以为敌军意欲围困端州才按兵不动,不知背地里有人坏了屹越计策,敌军部署不及,否则凭端州那些军士,城破不过数日光景,哪里能撑半月之久?
那帮蠢货不设法突围报信,反固守端州,此举正中敌人下怀。
沈应摩挲剑柄纹路,“还有端州刺史被杀,恰好在围城前夜,两者之间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一州刺史被杀,敌军星夜围城,驰援端州前不曾想过如此境地,总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搅弄满城风云。
端州这潭水,深得很。
严怀渊拂衣坐下,“如此,端州军内只怕有问题,今日城门内那一幕…”
撇去那女子嫌疑不说,端州军显然要她性命,这还是齐朝守卫一城、守卫百姓的将士吗?
“不知有多少人牵涉在其中,这帮贼子竟欲断送端州,其心可诛!”
沈应重重拍桌。
严怀渊晓得他为何发怒,守城之举,与断送端州无异。
端州、安州当年收复何等困难,如今为南方门户,形成犄角之势,过了端、安两州敌军便可直入攻打靖州,再北上穿过腹地奔袭京城。
届时山河沦丧,风雨飘摇!受苦的还是百姓。
“你今日以尸体威慑令他们自乱阵脚,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自会安排人逐个盘查。”
沈应点头,薄唇一抿,“托与别人我不放心,你向来仔细,此事还得你费神。”
“另外,尸首须找个可靠之人勘验,只是不知刺史大人的尸首火化了没有?”
严怀渊闻声惊立,“坏了!这事拖不得,天热尸体一但火化,查案只有靠仵作勘验记录,难保有人作假。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商议定,他急步欲离开追查古大人尸体下落,刚至门口迎面遇上连旗回返,连旗一脸大汗,下马急奔入内。
他诧异问道,“宁知,你回返如此之快,拦住元英不曾?”
那丫头有些倔强,素日跟连旗不对付。
“里面细说。”
连旗不待分说拉住他折回厅内,伸手扯乱衣领,露出麦色胸膛,仰头足足灌了一壶茶,粗豪地用手背抹去唇角水渍,才对两人道,“…渴死我了…”
“小元送那人去看大夫。”
“大夫说染了风寒,左肩脱臼,原想留她在药堂修养…哪知道药童认出她是追捕令上之人。”
连旗蹙眉,“不知何处传的消息,说刺史大人死了,追捕令上之人就是暗害刺史大人的奸细,百姓闻声而来围着药堂不肯离开。我到之时,端州军和小元正起冲突,开口就道她包藏祸心,袒护奸细,要抓起来一同问罪!”
沈应脸色凝重,肃然道,“元英人现在何处?”
“小元性子你知道,你交代的事哪件办不成?她自然不肯就伏,痛揍端州军一顿。”
他话里有幸灾乐虎之意,那帮龟蛋的端州军是欠点教训。
沈应心下稍安,“无事就好,人抓不到,端州军岂肯善罢甘休?”
“两方一闹,百姓听得端州军要抓人,早跑了!小元趁乱护着人退到府衙。端州军再围,她不得已退到府衙牢房,出了点状况,眼下正在对峙,我作不得主,你务要亲自去一趟。”
遥想入城时的光景,和方才众人情态,沈应只觉今日之事扑簌迷离,脸色更寒。
他利落拿剑要前往府衙牢房一探究竟,连旗回想牢里那两人,脸上沉吟,“知早,你说…那人会是奸细吗?”
杀敌无数的连副将何曾这么犹豫过,严怀渊好生讶异。
“你不是说颜大人一番说辞难以定论,须得多方探查?”
连旗大掌轻拍脑后,笑道,“对,是我糊涂了,无事我就问问。”
“不过…那女子恁的硬气,男子怕是不及!”
沈应大步出门,军士早已备妥马匹,他飞身上马,两人只带上一小队人,马鞭挥尽,一路疾驰赶往府衙牢房。
墨麟神骏,一马当先!连旗紧随在后,也是一路急催。
战事方歇街上残垣断壁,没有多少行人,即便有人,也是身穿缟素,神情凄然。
风中纸钱乱舞。
一路往府衙,连旗急纵下马,他蹙眉,“方才端州军还在,人怎么没了?”
别是出了什么变故。
“入牢房内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阔步迈入,推开府衙牢门,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微小的火烛飘着缕缕黑烟,偶尔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这静寂冰寒。
甫一入内,牢内多人齐刷刷地望来。
原来都在这里。
狱卒十几人,铁桶一般围住。
手中刀光遥映,沈应皱眉远目,远处牢房前元英肃立,一手持刀。
她身前一小片空地,无人敢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