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锅熬糊了的、粘稠冰冷的墨汁,死死糊住了栖霞镇的天地。 狂风卷着暴雨,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鞭子,疯狂抽打着纸扎铺的屋顶和门窗,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 铺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那撕裂长空的惨白闪电,偶尔像垂死巨兽的獠牙,瞬间照亮屋内那幅凝固的恐怖景象—— 上百个纸人纸马空洞的“脸”,在电光下齐刷刷地“盯”着后院门口,陈渡抱着那渗着黑红粘液的檀木匣子,僵在冰冷的泥水里,右眼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搅动,剧痛让他浑身痉挛,喉咙里只能挤出不成调的“嗬嗬”声。 怀里,那刚从秋穗蓑衣里撞出来的冰凉硬物,隔着湿透的衣料,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硌在他心口! “呃……呃啊——!” 陈渡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右眼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像两股绞索,勒得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想扔掉怀里这烫手的邪物,手却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 一只枯瘦、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抱着匣子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他的骨头! 是孙三爷! 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经从后院那扇破门里钻了出来,浑身湿透,佝偻的身影在闪电的惨光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此刻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陈渡怀里渗血的匣子,又扫过地上那疯妇秋穗消失的方向,最后落回陈渡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 “撒手!想死吗?!”孙三爷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刮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他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扶陈渡,而是直接夺过了那沉甸甸、滑腻腻的黑檀木匣! 匣子入手,孙三爷枯树皮般的老脸也狠狠抽搐了一下。那渗出的黑红粘液沾了他满手,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独眼里的光反而更沉、更冷,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 他看也没看陈渡怀里多出来的那件硬物,只低吼一声:“滚进来!关门!” 陈渡被这吼声震得一个激灵,右眼的剧痛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恐惧而稍缓了半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孙三爷冲回铺子,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扇被风雨打得哐当作响的后院破门死死顶住、插牢! 铺子里彻底成了风暴中的孤岛。黑暗,冰冷,死寂。只有风雨的狂啸和彼此粗重的喘息。 角落里那串铁马铃,偶尔被狂风吹得“呜咽”几声,如同垂死者的哀鸣。 孙三爷抱着那冰冷的匣子,像抱着块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棺材板,一步一步挪到角落里那张瘸腿条凳旁。 他摸索着,从条凳下摸出一个油布包,里面裹着半截蜡烛和一盒洋火。 嗤啦! 火柴微弱的光亮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映出孙三爷沟壑纵横、湿漉漉的脸,和他那只死死盯着匣子的独眼。 他点燃蜡烛,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模糊的光域,将两人和那诡异的匣子笼罩其中。 烛光下,那黑檀木匣的封皮显得更加油腻阴森,渗出的黑红粘液在烛火映照下,像凝固的污血。 更让陈渡头皮发麻的是,那粘液在刚才的混乱中,竟真的在匣子封皮上蜿蜒出一道扭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痕,那笔画走势,活脱脱就是一个狰狞欲滴的——“陈”字! 孙三爷的独眼死死钉在那个血字上,腮帮子咬肌绷得死紧,带动着后颈那道暗红的疤痕又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他没说话,伸出沾满粘液的手指,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抹开了匣盖边缘的泥污和血渍。 咔哒。 匣盖被轻轻掀开。 那股混合着陈年老坟、深海淤泥和铁锈腥气的朽败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比刚才更加浓烈刺鼻!陈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匣内,那本渡亡簿静静地躺着。暗红色的绒布衬底吸饱了粘液,湿漉漉的。 簿册的封皮在烛光下泛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的冷光,触手的感觉……陈渡想起刚才指尖刮蹭时的触感——冰冷、滑腻、带着一种死物的弹性,绝非木质! 孙三爷没有去碰簿册本身。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独眼,死死盯着翻开后露出的内页。 内页并非纸张,而是一种薄如蝉翼、颜色暗黄的皮膜。此刻,那皮膜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正有墨迹……不,是血色的痕迹在翻涌、凝聚! 如同有看不见的笔在书写,暗红粘稠的液体在皮膜上蜿蜒、扩散,迅速勾勒出几个歪歪扭扭、却透着无尽怨毒的字迹: 老码头西 礁鬼滩 字迹殷红刺目,仿佛刚刚用鲜血写成,还在微微蠕动!写完这几个字,那血色似乎耗尽了力气,不再翻涌,只是静静地渗在皮膜里,像一道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礁鬼滩……”孙三爷喉咙里滚过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猛地合上匣盖,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铺子里格外刺耳。 他抬起头,独眼在昏黄的烛光下看向陈渡,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沉重如山的疲惫,有深入骨髓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拿着它。”孙三爷的声音干涩沙哑,将黑檀木匣不容置疑地塞进陈渡怀里。 那冰冷的触感和渗人的邪气让陈渡浑身一哆嗦。“天一亮……去老码头西边,找独臂的老周头。他……知道该说什么。” 陈渡抱着匣子,感觉像抱着一块千年寒冰,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想问,想问这血字“陈”是什么意思,想问怀里多出来的蹄铁,想问秋穗的耳环…… 但看着孙三爷那张在烛光下仿佛又苍老了十岁、疲惫到极点的脸,看着他那道在衣领下兀自微微搏动的疤痕,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化作一股沉重的酸涩。 孙三爷不再看他,佝偻着背,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步挪到铺子最里间那扇破布帘子后面。 帘子落下,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声音。 只有那盏微弱的烛火,在狂风的呜咽中,将陈渡和他怀里那方冰冷的邪物,孤独地遗弃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里。 陈渡抱着匣子,蜷缩在墙角冰冷的泥地上,听着外面永无止境的风雨声,感受着怀里渡亡簿透出的阴寒和右眼残留的阵阵刺痛,一夜无眠。 (未完待续……)喜欢异闻诡事薄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异闻诡事薄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