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她已挪步走出垂帘外,停在离林重亭三步之外的位置。“阿骨娜。”少年的目光很平静,漆黑眼眸似不见底的深海,“你不该在这里。”悦妃……准确来说是阿骨娜轻声笑了。她垂下眼,不似在皇帝跟前那般妩媚作态,而是自言自语般叹息:“我的阿娘死了,边疆的将军府也早就没了,公子觉得,我若不留在这里为他们报仇,还能去哪儿呢?”林重亭对她这番话并不意外。“我说过,眼下不是时候。”她言简意赅,“要等一个适合的时机。”“等?”阿骨娜垂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幽蓝双眸中似有火焰闪烁,“我等了整整八年,公子倒是告诉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为阿娘报仇?”林重亭抿紧唇。阿骨娜知道,她亦是答不上来。八年前的战场之上,所有的将士,包括将军和夫人,还有她的养母,全都葬身于火海。那一场大火连烧三天三夜,就连将士的尸骨也烧作灰烬,要想找到叛徒的线索谈何容易?她们找了八年,各自不惜以身家性命为诱饵,一一排查朝中大臣,却依旧所知甚少。只怕再过八年,也未必会看得见希望。阿骨娜咬牙:“左不过凶手是这皇宫里的人,既然找不出来,那就让他们都为将军和大夫人,还有阿娘陪葬好了。”“还有这阖京上下的百姓,将军和夫人为了这盛世尸骨无存,可有一人记得他们?他们全都该死!”林重亭微微拢起眉。她在阿骨娜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曾经的自己。为了报复,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忽视无辜的性命。但如今的林重亭已做不到。爹娘和将士们的冤屈,她会亲手替他们洗刷,但不是如阿骨娜这般的困兽之斗。如今之计,唯有一条路。早已悬在头顶的那柄利剑,此刻终于落下来,林重亭眸光暗了暗,如破釜沉舟般暗自下定决心。离开之前,她只留下一句话:“但愿有一日,你莫要后悔。”.京中近来不太平。尽管身处后院之中,林重亭瞒着她什么都不肯说,段漫染也隐约有所耳闻——先前圣上纳的那位妃子,听说是妲己转世,狐狸精变成的妖妃。先是她哄着圣上以兰田暖玉为床,骄奢淫逸至极,又害得范太师被打入天牢,更添了残害忠良一桩罪。莫说是朝臣不满,就连民间也有不少小孩儿嘴里传唱歌谣,称这位妖妃是妲己褒姒,圣上便是那昏庸无道的纣王。段漫染并不信这等无稽之谈,却也暗自庆幸——好在爹爹早已辞官离京,倒是早早远离这些乌烟瘴气。还有林重亭,先前为她被革职一事,段漫染暗地里低落过一阵子,谁知福祸相依,如今她不必在朝为官,倒也省去许多麻烦。只不过少年近来并没有闲下来,每日早出晚归,天不亮时就出门,日落后也未曾归府。段漫染问起,林重亭只说是六扇门有一桩暗事,需要她这知晓内情的人去办才行。六扇门并不归属于六部,也不必入朝面圣,将林重亭召回,倒也不算大不韪之事。段漫染没有多想,只叮嘱她出门注意安全,独自闲暇下来时,写诗作画,日子照常过。谁知宫中这阵妖风还是吹到身旁来。这日午后,她正在书房中摹字,狄琼滟抱着孩子找来。段漫染忙放下笔,将人邀至暖阁喝茶。狄琼滟坐下不久,饮了半盏茶,与她说起正事:“听闻弟妹家中人脉广,不知可有收购药材的门路?”段漫染并不清楚。爹娘虽回乡养老,但京中还有两位兄长和不少旁支,她先应下来:“此事我也得托人去问,可是兄长的医馆里出了何事?”“倒也不独独是他的医馆……”狄琼滟开口,“弟妹莫非还没有听说过那事?”段漫染一脸迷茫,狄琼滟见她神色,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宫里那位悦妃,前些日子被皇后责罚,动了胎气,圣上也不知从哪儿听的偏方,将天底下所有的名贵药材搜集去,要做什么养胎丸……”段漫染微微皱眉。她曾与当今皇后一起在元宵节打过马球,知道她性情爽快,并非那等小心眼之人,又怎会害得悦妃动胎气?况且这般兴师动众,岂不是劳民伤财?狄琼滟叹了口气:“也正是如此,你兄长医馆里一时好多救命的药材都收不到,嘉书公务繁忙,不便打扰,我只能想到来找你问问。”段漫染应下来:“嫂嫂放心,兄长悬壶济世,我又岂能袖手旁观,我即刻托人去问,若得了门路便来回你。”狄琼滟道过谢,又坐了会儿才走了。段漫染坐到书桌旁准备给段家人写信。刚提起笔,她却是又放下,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吩咐雪枝道:“叫管事备马,我去段家一趟。”.马车停在段府门外。虽说段太尉已辞官还乡,但段家子侄犹在京中,门口两尊石狮子依旧耀武扬威地矗立在朱柱旁,好不威风。三月春寒料峭,段漫染裹紧身上披风,手中还抱着手炉,朝府内走去。她原是打算写信来问,但又想到两位兄长公务繁忙,怕不知要几时才能看到她的信,倒不如亲自来一趟,说一声的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