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亭不得已,只得主动走出马车,拱拱手道:“多谢各位乡亲热情相送,只是这些赠礼,万万不可。”四周的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自家养的家禽水货,大人莫要嫌弃,尽管收下便是。”“是啊,大人治理水患辛苦了,就收下我们的心意吧。”“若不是林大人,就松安县这些老爷,只怕不知要几时才能天晴。”最后的话,显然是在含沙射影,暗骂当地的父母官。林重亭只当是没听见,不疾不徐道:“治理水患,并非在下一人的功劳,诸位要谢,也应当谢你们身旁保卫家园之人。”她吩咐属下:“将这些赠礼,送到本地的安济坊去。”所谓安济坊,是收养救济贫困病弱之人的场所。段漫染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一道缝,只觉得林重亭着深绿官袍的身姿分外亭然。此时,一位小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她手中捧着一圈花环,仰着头对林重亭不知说了什么。段漫染正觉得那小姑娘有几分眼熟,少年已回头看向马车里:“免免,这位小姑娘是找你的。”原来自己也有份?段漫染喜不自胜,走下了马车,才想起昨日正是这个小姑娘,坐了她的马车。一见到她,小女孩弯下腰深深一拜:“多谢仙子姐姐昨日把马车让给我和娘亲,还有弟弟妹妹,又让车夫大叔给了我们银钱。”说着,她将手中的花环呈上来:“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当做谢礼,只觉得这些花和姐姐一样漂亮,想把它们送给你。”段漫染没有拒绝,将它们小心翼翼接过来。不知名的嫩黄小花,散发出淡淡清香,柔嫩的花瓣上,被露水打湿至透明。她弯起双眸:“这便是最好的礼物了,多谢。”.一直到马车驶出城门,段漫染仍对这花环爱不释手,她舍不得将其戴在头上,免得被朱钗戳散。可这样干巴巴捧着,也不是事儿。段漫染目光移向一旁正在写公文的少年。林重亭目光落在宣纸之上,本该戴在头上的乌纱帽被端放在一旁,乌发挽成发髻,额间一缕青丝垂落,倒有几分不食五谷的神仙风姿。“夫君莫动。”段漫染说着,便将花环戴到她头顶之上。林重亭笔尖微顿,原本就算不上工整的字迹更显几分缭乱。她抬起头,看见少女眼中碎星般的笑意。段漫染的小心思得逞,只恨马车里没有画笔丹青,不能将林重亭这般模样画下来。黄花编成的花环在她头顶,非但不显得俗气,反而更衬得林重亭肤白如冷玉,棱角眉眼,都似工笔画摹出来的那般精细。段漫染还没欣赏够,林重亭却已欺身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按在车壁上:“免免觉得可好看?”少年衣襟间清冷松香,夹杂着花环疏泠芬芳,一齐侵袭过来。段漫染顿时失了声。林重亭再三逼问,她支支吾吾,死鸭子嘴硬:“也、也就还行吧。”“当真?”林重亭勾唇,凑到她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段漫染整个人顿时犹如快要被煮熟的青蛙,从脸上烧到指尖。没想到自己昨夜的小动作,她她她……竟然都知道。段漫染别过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少女雪白肌肤,沁出淡淡粉意。林重亭有心再多逗她一会儿,奈何公务繁忙,她只是将鼻尖埋在少女颈窝间,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抽身重新坐回桌旁。至于戴在头上的那顶花环,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旁的原因,一直没有取下来。.是夜,皇城御书房之中。新帝手中翻阅着兵部林侍郎呈上来的治理洪水的公文,又听林重亭禀报其是如何疏浚河道,提前排险,防止溃堤的可能发生。少年的布置显然是有条不紊,新帝神色间生出几分赞许:“不愧是林贤弟,治理洪水这等大事,竟不出一日就能解决妥当,朕果然没看错人。”“圣上谬赞。”林重亭一脸宠辱不惊,“臣不过是恰好看过几本兵书,知晓河道上游曾为修建运河而改道,又幸好有圣上庇佑,能从库房调取炸.药疏浚河道,否则便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见效半分。”这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皇帝如何猜得出来,用来加固堤坝的沙袋被人动了手脚,倘若采用堵住洪水而非疏通的方式,只怕死伤数千人不止。林重亭无法说出口,毕竟这件事她本也应该不知晓,只等着当替罪羔羊便好。只是元家的人这般大手笔,她如何能不回礼?少年视线与新帝直视,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陛下,臣有一言,不知该说与否。”见其神色郑重,皇帝只觉得仿佛回到当年还是七皇子的时候,不觉坐直了身,将御书房中的宫人皆遣了出去。林重亭这才开口:“臣听闻松安乃鱼米之乡,繁荣富庶之地,只是此次前往,却发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此话从何说起?”“臣抵达松安县后,见当地诸多百姓只能去安济坊谋生,更有家贫者,连半碗米都拿不出来。”林重亭道,“臣亦是诧异,遂命手下暗中查问,得知当地有富户独大一方,每逢饥年便以米易田,来年将田地再租给百姓,并收取五成粮食为租金,如此几番,田地几乎落入其囊中,而百姓若逢颗粒无收,便永世不得翻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