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说他家的娘子整日只知打扮得花枝招展,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有的说家中河东狮规矩立得严,不许自己纳妾,更不许上花楼买醉……林重亭腰间佩刀,她走在几人前头,没有出声。也不知是谁突然冒出来一句:“头儿成婚快两个月,倒也是跟兄弟说说,你和嫂子过得咋样?”话刚落地,问话之人已后悔起来——他真是一时得意忘形,忘了林重亭贵为世子,又乃是太子亲信,怎会如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般叨起家务事?不成想少年脚步微顿,竟是认真思索过后答道:“她……很好。”“想来也是。”最先说话那人道,“整个临安城谁人不知,世子妃对咱们老大一片真心,那还能有假不成?”他又不禁好奇:“头儿,嫂子可也会找你要什么不成?”林重亭摇了摇头:“并没有。”她不多言,自然会有人接话:“这就是你不懂了,嫂子出嫁前,乃是太尉府的堂堂千金,只怕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能给她摘下来,用得着找头儿要?”“你小子一开口,就知道是个生瓜蛋子,怪不得讨不着媳妇儿。”那人不置可否,“这女人呐,爹娘给的是一回事,夫君给的又是一回事,就算她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惦记着,准不齐什么时候翻旧账……”……整整一日的巡逻,在这般插科打诨中,过去得倒也快。子夜时分,除夕夜的临安城华灯高照,行人摩肩擦踵,等到林重亭与六扇门的人交班后回府,街上的人方才少了大半。北风吹得正紧,风中夹杂着细粒雪花,深巷中时而传来几声犬吠。待回到林府,雪势已大了起来,鹅毛般的雪花压得廊下的羊角灯光晕曛黄,只照得清半丈之内的路。林重亭轻车熟路,回到小院当中。隔着纱窗,厢房内透出亮光来,照出少女的身影,她伸了个懒腰,似乎是在打呵欠。分明还间隔一道墙,林重亭却似已感受到带着馨香的暖意,她步伐不由加快几分。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坐在桌旁的段漫染带着困意顿时发亮,她站起身迎上去:“夫君回来了?”林重亭颔首。“不是说好了,不必等我。”嘴上这般说着,林重亭已握住她的手。“可除夕夜一年只有一回,当然是不一样的。”段漫染小声反驳,又问,“夫君饿不饿,我叫下人送宵夜来。”原本没有丝毫饿意,可她这一问,林重亭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宵夜很快端上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段漫染等在屋里这大半晚上,不知吃了多少瓜子果脯,自然是再吃不下,只双手捧着脸看林重亭用膳。少年生得极好看,吃东西时垂着眼,鸦色睫羽低下去,落在眼下的阴翳衬出瓷质般的肤感。叫段漫染想起幼时逛庙会,摊位上卖的瓷娃娃,也是这般的精致模样,一不小心就会碰碎。碗中浮起氤氲热气,将林重亭的面庞半遮半掩,有几分模糊不清。忽而叮当一声,少年放下了汤勺:“我饱了,早些歇息吧。”段漫染正要点头,又猛地想起正事:“夫君先闭上眼,免免有礼物要给你。”少年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碎亮,没有多言,顺从地闭上眼。段漫染却依旧不放心,生怕他偷看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蒙住林重亭的眼,在他脑后打了个结。接着,她握住林重亭的手:“夫君且随我来。”林重亭虽看不清,但能准确无误地感知到方位。少女柔软的手牵着自己,跨过厢房门槛,向左走去,再右转,应是停在了后院的门口。“到了。”段漫染难掩兴奋和得意,“夫君猜猜,我给你准备的是什么礼?”林重亭猜不出来。段漫染也没卖关子,等不及想让少年跟着自己一起高兴,她踮起脚解开绑在林重亭眼上的丝帕。刹那,华光袭来。林重亭定了定神,看清眼前的一切。这后院平日人迹罕至,只有一座凉亭,眼下却变做另一番模样。飞翘的亭角上,挂满各色绢丝灯,灯下用石子铺成小道,道路两旁,是摆好的小摊。这些摊铺有卖伞的,卖面具的,还有卖泥人的……乍一看去,竟像是将外头的街道搬到了院子里。段漫染迫不及待邀功:“免免知道夫君公务在身,不能陪我过除夕夜,便将除夕夜留到此刻,我们两人一起过,夫君可还喜欢?”林重亭眸光微动:“多谢,我很喜欢。”段漫染没想到少年会回得这般认真,她耳根开始发烫,松开握着林重亭的手,快步跑到一处小摊后,不知在捣鼓什么。林重亭缓缓跟过去,才发觉这摊铺并非只是摆着好看,而是真的可以做出东西来。段漫染眼下便是在做糖画。她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儿可做不出什么龙飞凤舞的画来,客官不管拿到手是什么画儿,都不许嫌弃。”话虽如此,她将糖浆倒在石板上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糖画逐渐显露出雏形来——长袍束带,发尾在空中飞扬,俨然就是林重亭的模样。段漫染又画了另一个小人儿——身着襦裙,乌发挽成双蟠髻,当然是她自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