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穷人家的女儿忙着生计,哪有时间忙活这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也断然吃不了一针一线将眼睛都熬坏的苦。于是渐渐有了条不成文的规矩——喜服由女子未来的夫家来定,只是稍稍缺衣襟处的花色,由新娘子在出嫁前画龙点睛,亲手补上去就行。此刻听到林重亭择定的喜服要送上来,段漫染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她竟然当真得偿所愿,即将嫁给心心念念多日的少年。是以放置在漆红木盘中的喜服呈到眼前时,段漫染尚来不及多看,生怕对方反悔般扭头道:“雪枝,将喜……喜服收好,放到我屋子里去。”“是。”雪枝惯于揣摩她的心思,端着喜服先走了。接着,不过是爹爹与林重亭的几句寒暄。纵然半月之后段漫染就要嫁林重亭为妻,眼下却还是该避嫌,她磨蹭着舍不得走,一旁段夫人委婉开口:“只怕你屋子里这会儿该上早膳了,可不能错过时辰。”林重亭未曾看她,却听见身旁的少女轻声叹了口气,她嗓音闷闷道:“女儿晓得了。”接着,是段漫染轻手轻脚走出屋子,跨过门槛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收回心思,眼前依旧是段夫人庄重的神色和威严目光:“这般隆重的聘礼,倒是有劳的林世子费心了。”林重亭神色淡淡,似是没有听出来段夫人话中有话:“夫人谬赞了,段姑娘乃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理应由我上心。”段夫人倒是没有想到,少年看似疏冷如冰,竟是个沉得住气的。“如此也好。”段夫人悠悠道,“但愿日后免免嫁到林家,林世子莫要忘了今日这番话。”她这一番话,显然是存了敲打林重亭的心思。只有自家女儿那般少年慕艾的年龄,才会为皮相着迷,段夫人看的,却是此人皮相之下,深不可测的心思。不等林重亭答复,段大人却开始打圆场:“难得贤婿来得如此之早,先饮杯茶再说。”说罢,又催下人将上好的香竹菁茶奉上。待饮茶寒暄过后,林重亭这才离开。从段府的游廊下穿廊而过,园中已传来腊梅初开时沁人心脾幽冷香气,不曾瞧见花在何处,身后却传来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林重亭……你等等。”她缓下脚步,任凭身后段漫染追了上来,站到自己跟前。段漫染显然是追得有些急,少女呼吸急促,粉白面颊之上沁出薄汗来,她来不及站稳,便将捏在手中的东西抬到林重亭眼前:“这个……是给你的。”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香囊,看着隐约有几分眼熟。林重亭蓦地忆起,先前在宫中的时候,少女也是这般,惴惴不安地想要将香囊送给她,却被自己弃若敝履地不曾多看一眼。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动,林重亭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一步,将香囊接了过来。她明显能感受到,在自己接过的瞬间,眼前之人大大松了口气,她眼眸弯起:“这香囊当中的冰片还有艾草,我已取出来,换成旁的香料,冬日里挂着正好。”她说这么多,原是没指望少年回应,谁知林重亭颔首,竟是低不可闻地嗯了声。段漫染顿时如同受到鼓舞,又道:“这香囊上的花样,都是我亲手绣的,你可不要嫌丑。”林重亭垂眸,看清香囊上鸳鸯凫水的花纹。暗色的丝线隐在碧绿荷叶当中,瞧着并不显眼。所谓鸳鸯,乃是有夫妻爱侣之意。从始至终,她都以为她是男子。明知此事怪不得段漫染,林重亭却陡然生出一丝冲动:“若是我——”话说到一半,她却是噤了声。段漫染睁着眼,脸上写满疑惑,看着少年明暗难辨的眼眸:“若是你什么?”“无事。”林重亭抿唇,“我还有事,先走了。”段漫染点点头,目送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眼瞧他快要消失在门外,她鼓起勇气,又大声喊道:“林重亭。”对方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这些时日,我一定在家中规规矩矩绣喜服,等你来娶我。”段漫染说这些话,原是没指望他能回应,谁知自己竟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好。”朝阳金辉映出斑驳树影,连绵多日的雨水消失得无影无踪,今日难得是个晴朗无风的好天气,空气当中也是甜蜜的花香。段漫染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片叶子啪嗒落到头顶,她才如梦初醒,痴笑着回房去。第25章 喜服被雪枝放在了寝屋最显眼的桌子上, 段漫染没有急着将它展开,怕自己不小心将它弄坏了。她弯下腰, 仔细打量这套喜服——大绿的喜袍,触手质地柔软犹如水波,应当是用的上好的蚕丝,上头的花纹更是新奇,并非寻常的龙凤呈祥,却是脱俗的藤蔓花纹,枝枝蔓蔓的绿藤之上,点缀沉甸甸如玛瑙般的葡萄果实。裙摆处银线勾勒出若隐若现的雪莲花纹,带着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息……等等——这不正是洛灵犀说的那身, 巧夺天工到让她念念不忘的喜服吗?段漫染做梦也没想到,这身喜服竟是给自己准备的。这样说来倒也不奇怪,林重亭自幼在边关长大,所谓葡萄还有雪莲花,听说都是那里才有的特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