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曾想起来,段漫染却忆起一些琐碎的记忆——她头回见到没有戴面具的林重亭,是在洛灵犀被劫持那日,少年持弓射箭,冷肃的杀气,和上元夜温和的模样很是不同。可只是一眼,段漫染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仿佛在许多年前,二人早已见过一般,当日不过是久别重逢。是以她才有勇气,壮着胆子追上去。可段漫染想破脑袋,也忆不起两人还在什么时候见过。狄琼滟没再为难她:“你那时不过六七岁,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若不是前些日子夫君同我讲起,我也不知,你二人竟还有这等渊源。”“六七岁?”段漫染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连出门的机会都少得很,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大将军回京,娘亲带她随皇后前往国寺礼佛。也正是那回,她被藏在寺庙当中的匈奴细作绑架带走,若不是同车有位小少年舍命相救,只怕是凶多吉少。段漫染依稀记得小少年疏冷的眉眼,和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电光火石间,小少年的眉眼和持弓的林重亭重叠了起来。段漫染难以置信,她眼也不眨:“莫非……当年是林重亭,将我从匈奴手下救了出来?”这下轮到狄琼滟惊诧了:“难为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住,你说巧不巧,当年嘉书在那些匈奴人手下救出你,哪里会想得到,救的会是自己未过门的小娘子……”段漫染脑海当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进去她在说些什么。这些年,段漫染从不曾忘记过救她性命的少年。那天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是他背着自己,一步步从山道走回驿站。若不是他,只怕她再也见不着爹娘和兄长。可惜在那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小少年一面。尽管段漫染很想记住他的模样,但随着年岁渐长,小少年的容貌便如同画纸上的墨迹般逐渐干涸,一点点模糊变淡。眼下,小少年却又重新活了过来,原来……他就是林重亭。段漫染说不出来心头什么感觉,仿佛就是原本心口处有一道缺,霎时间被填满。十多年来,从小积累到大的遗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见她愣愣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狄琼滟笑着问:“怎么,莫非是高兴得是傻了不成?”段漫染岂止是傻住了,许多说不出口的情绪萦绕在心口,她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还要多谢琼姐姐,将此事告诉我。”“先前就说过,你我早晚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狄琼滟道,“这里站着怪冷的,咱们先回去,喝杯热茶再闲聊。”……回到前厅喝过热茶,段漫染尚来不及再同狄琼滟说些什么,便被旁的贵女强行着拉扯去玩飞花令。她原本没心思玩,谁知一群人不依不饶:“该打,还不曾成婚就将我们这些姐妹抛到脑后,只怕将来若是成了婚,要守着你的好夫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成?”段漫染无话可说,只得硬着头皮上阵。她心不在焉,自然是输多赢少,往日战无不胜的段免免,今日竟频频忘了该如何作答,连着被灌下好几杯温好的清酒。若不是狄琼滟来劝,只怕她今日非醉得不省人事不可。段漫染本就不善饮酒,眼下喝得晕晕乎乎,若不是有狄琼滟扶着,连路都走不动。雪枝提出要带她回府,狄琼滟却道:“离太阳下山还早得很,若是这般放任段姑娘离开,反倒成我的不是,倒不如让她先歇下醒醒酒的好。”说罢,她又让两位丫鬟扶着段漫染到客房去休憩:“二公子眼下可在府中?”“在的,公子前两日不知为何感染风寒,这几日不曾到六扇门去,只在府中休养。”“那便带段姑娘,到二公子隔壁的卧梅园休息去。”狄琼滟说得随意,两个小丫鬟却有些怯:“夫人……若是让二公子晓得……”“就怕他不晓得。”狄琼滟道,“去吧,这是他未过门的娘子,莫非他还不认不成?”目送着丫鬟搀扶着段漫染离开,狄琼滟轻吁了口气——以嘉书那般闷葫芦般的性子,若不是有自己为他二人搭桥,只怕等到成婚当日,他也未必会更进一步。至于向前走多少,那就只能看他自己了。.段漫染喝醉了酒,整整一下午,睡在床上都不曾睁眼。直到睡得迷迷糊糊中有些口干,她双眼半睁半阖,隐约听到一墙之隔外,似乎有人在说话。“公子,您要的东西来了。”“放在这里就行。”“是。”段漫染隐隐听出来,是林重亭的声音。他的音色与旁人很是不同,寻常男子大多嗓门粗嘎,或是声如洪钟,唯独林重亭的嗓音不疾不徐,宛如穿林而过的徐风,不紧不慢,却又游刃有余。听到林重亭似乎就在不远处,段漫染费力睁开了眼。入目是陌生的房间和布置,雪枝趴在床头睡觉,段漫染有些分不清眼下的时辰,恍然觉得犹似在梦中。她慢慢坐起来,没有惊醒雪枝,下床朝外头走过去。赏菊宴上的欢声笑语犹在耳旁,院子里却清静得很,正当段漫染疑心方才听到林重亭说话只是自己一场错觉,隔墙又传来几声低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