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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没想明白,抬头看见镇口高大的门牌,慢慢呼出一口气。

既然已经走到这了,那就按照计划好的同他说清楚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回头看了一眼陆云暮,等他朝我点头,我便也向王恒川点了点头,而后拉紧缰绳,拍马便往镇子里走。

走进其中,才发现镇子不大,没走多久我便到了镇上的主道上。主路街道两旁有各色店铺琳琅,一眼望不到尽头,想来平常也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

只是现在,街上空无一人。

我在道路中间立住,仔细把周围望了一遍,确确实实,一个人也没有。

难不成这是个什么大型阵法?

这位老乡是要干什么?

我翻身下马把缰绳拴在一边的树上,而后再朝里走了一段,才在街上一间茶铺里看见有个人背对我坐在摊前,似乎正在喝茶。我便顿时心中有数,这人估计就是那个叫曾煦的老乡。

再走近几步却又不敢确认。

这人竟是个一头白发的老者。

我忍不住站住思索了一下老乡的年龄。

就算带着陆云暮长大,可如何也不能是满头白发的年纪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老人,难不成是他设下的一道关卡?

可这又能是什么关卡啊?

我想不明白,干脆上前问路:“老人家,请问曾煦曾道长,现在可在镇上?”

想了想就又补充道:“我收到他的信,前来同他见面的。”

那白发老者似是听见我问话,慢慢放下手中茶杯,平视前方,并不回头看我:“可是齐文裕齐公子?”

连我的名字也念得出,看来我果真没有猜错。只是这老人声音倒年轻得很,如果不是头发白得十分彻底,单凭声音,谁也不能觉得他是个老人。

就听白发老者忽然笑了一声,慢慢起身,而后转过身来,朝我一笑:“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来了。”

他满头银丝,面目却不见半点老态,仍如少年。

“我就是曾煦。”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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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面前这人十足年轻俊朗的一张脸,再看了看他白得不掺一丝杂色的头发,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半天才憋出三个字:“白化病?”

曾煦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笑道:“不是,后来变的。有个词你该听过叫,’一夜白头‘。有一次我一夜没睡,天亮了,头发就变成这样了。”

说完他半垂下头,似有所感地小声念了什么,忽然大声笑了出来:“白化病,白化病!太久了,太久了。齐公子,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听人说过这些词语了。”

我忍不住跟着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一夜白头”,想起王恒川讲过他当初命悬一线,师弟也因他而死——他虽然敢说,但我也不该戳人伤疤,于是我岔开话道:“我看了你的信。”

曾煦笑了一声:“幸好你能看懂,我们才能见面。”

听了他的回答,我不由叹了口气:“我果然没有想错,你那封信,其实是在设限选人。”

所谓信中答案就在全文最后一句,在最后一句的“苏维埃共和国”上。

这个地方不在东北的域外之地,而是在特殊时期成立于江西,更常用的一个名词,是叫“苏区”。

再然后,就是江西这个一度在许多人认识中失去存在感的省份,在当年那个时代是有怎样的地位;再比如说延安之前,长征之始,这个叫瑞金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沙洲坝,也不过是更加细节的一个方位。

真要算起来,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内容。知道答案的人看见问题时便能想到,而后就也能知晓他为什么会用这种问题来设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大多数人并不关注,也就没有什么概念。

“如果我看得懂你的提示,就是能帮你解决问题的人,我也能带王恒川来找你……而我如果看不懂,你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同他见面,却不会让我再牵涉其中。”

我顿了顿道:“我并不觉得这个办法是个好主意。你怎么知道能解出来的人就是能帮你的人呢?如果我只是个为了应付考研、囫囵背完一门公共课的考生?”

我认真看向他:“但无论如何,你是个好人。”

曾煦垂目听我说完才再抬头朝我笑道:“你说得不错。答案并不难想,放在任何一个上过思政课的学生身上都并非难题。只是,知道答案是什么,和愿意将答案解出来,并不是同一件事。”

我忍不住皱眉,他却看着我又笑了一声,而后叹息似的开口道:“亲历之后,我才知此道究竟如何不易。可我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又确实亟需帮助,却也知道,并非人人都肯同我一般矢志于此。与其贸然相见,而后徒增他人烦恼,不如从开始便不见。不见就是不知,不知,就不会心生烦恼。”

他半古半白地念了一套,我有些听不明白,这才想起这位老乡来此之后,曾经先是位道长,如今明面上的正职“教主”,听起也是个擅长布道的身份。我想了想,朝他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所以,我才决定来同你见上这一面。”

曾煦似乎愣一下,而后才笑着问我:“只见这一面吗?”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你……应该早就知道我。”

他笑着点头:“确实如此。”

我就觉得耳朵热了起来,忍不住低头:“我……我和陆云暮……在一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似乎毫无意外,只出声笑道:“我知道。恭喜你们。”

我惊讶抬头:“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偏了偏头疑惑道:“阿云当时去找你,不是因为这个吗?”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却又转瞬便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但到底明白了什么并不重要,我垂头想了一下,便抬眼看他:“我上辈子只是个普通人,顶多多读了几天圣贤书,却也没什么大志向。这辈子倒是个含着金汤勺的出身,可依旧没能活得更明白些。他们的目的我倒是还知道,但怎么争,争了些什么,争完干什么,这些事,我却从来没看懂过。”

我看着曾煦,他也在看我,一动也不动,站在那里听着我说话。我停顿了一下,便决定把话说得再直白些:“……曾先生。你在写那封信时,曾经打算放过我,不是吗?你把选择权放在我手上,见面与否,全在于我。可我知道,一个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追求理想,有多困难,又有多孤独。我来是想让你知道,你并不孤独,有人知道你信念来源何处,有人相信即便你此时举步维艰,但前途依旧光明。可是……”

我忍不住轻轻呼出口气:“可是,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曾煦听我说完似乎出神起来,眼睛朝我看,眼神却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忽然听见他开口:“孤独吗?”

而后就听他笑自己答了一句:“原来如此。”

他定眼看向我,便又是笑着:“齐公子,不,齐先生。我在这条路上,的确走得步步艰难,但你说错了,我并不孤独。”

说完,他忽然抬手向空中扔了什么东西,我便觉周围气息瞬间松懈了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好奇地抬头朝空中看,就听见曾煦解释道:“一点奇门遁甲的雕虫小技罢了。齐公子,我们走吧。”

我不解:“去哪儿?”

曾煦依旧是笑:“从镇子里出去——该去见阿云,还有那位,王公子了。”

我没看懂他想通了什么,只好跟在他身后朝回去的路走。路似乎还是我进去时走的那条,快出镇子时,我把栓在一旁的马也牵了出来,刚走回到镇口时迎面便看见陆云暮急切地朝我走来:“你没事吧?你进去了那个姓王的才说师兄在镇子里布了阵,除了你谁也进不去。不知道师兄意欲何为,还好你出来了……”

我有点尴尬地听他一口气讲完,悄悄示意他朝走在我前面的曾煦看。陆云暮先是不解,转头看向曾煦时显然一愣,过了许久才不可置信般开口:“……师兄?”

曾煦却笑道:“阿云,许久不见了。”

陆云暮却似乎被吓着了,面色陡然苍白,人站着一动不动,我在他旁边,忽然发现他似乎晃了晃,身上正轻轻发抖。我连忙伸手搭在他背后,他转头看向我,仿佛如梦初醒,慌张地抓过我另一只手。我被他死灰般的脸色和掌心的寒意震惊了,随他视线望向他对面的曾煦,此时没再笑,而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陆云暮白着脸看着他:“师兄,你,你的头发……?”

曾煦显然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走上前的王恒川笑着打断:“陆贤弟可是吓着了?不奇怪,在下那天看见他这副模样,也差点给吓了一个好歹啊!”

陆云暮面无表情地朝他看去,手中剑光一闪,我只觉眼前一花,而后便听见“呛啷”一声,再一看,陆云暮的剑正压在王恒川脸侧,一柄细剑便抵在他的剑身之下。

我看清这场面时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那柄剑及时挡住,王恒川怕是要血溅当场。那出剑的人一身黑衣,手上一用力将陆云暮推开,挡在王恒川身前:“请陆公子莫要肆意伤人性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这时才发现这人竟是跟王恒川一道来的几个随行之一,只听王恒川忽然笑了两声,从黑衣人身后走了出来:“陆贤弟啊,在下知道你看我不对付,可再不对付,你也得事出有因不是?你师兄头发白了,你砍我作甚?”

陆云暮颓然站着,剑尖垂地,眼睛盯着王恒川:“你为何瞒我?”

王恒川眼睛朝曾煦望了一眼,摇着扇子叹气:“你师兄的事,他不许我说,我怎么好随便替他到处发散啊。”

陆云暮没再说话,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他。王恒川“啧”了一声,朝曾煦身旁凑了凑,而后便听见曾煦朝陆云暮道:“阿云,此事的确是我不许王公子告诉你,你不要为难他了。”

陆云暮沉默看向别处,王恒川笑着敲了敲扇柄:“还得是教主在,光是我,那可镇不住陆贤弟。”

曾煦也朝他笑道:“右护法谬赞。教内上下事务,若不是有右护法事事关照,我也是分身乏术——所以东边武夷山中安置的火药,右护法觉得如何?”

王恒川仍是笑道:“果然瞒不过教主——教主办事,自然稳妥。”

“那就好。”曾煦说完笑着朝我道,“齐公子,要否同我去武夷山看看?”

一二四

不知道我老乡从哪里弄来的马车,只说之后要爬山,骑马太过耗力气,让我坐马车过去。

我这时才知道这一群人里只有我一个不会武功,连王恒川这个看起来没比我好上哪里去的富贵闲人都有个轻功傍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再次在心里给自己圆场:会的多遇到的事就多。上天给你开一扇窗,那就有擎天的楼梯等你去爬。

不会就不会,算了算了。

我这样想着坐进了马车,一边跟着车身晃悠,一边思考他为什么人待在在西边的沙洲坝,却把军火库放在东边的武夷山。

有什么历史渊源吗?

直到下车时我还没想到其中的渊源。车停在山脚,便有人出现同我老乡行礼。而后就见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人朝我和陆云暮点了点头,而后我们便跟着老乡朝山上走。

我这时才明白,若不按照老乡信里的指向,王恒川猜到的才是对的:我老乡确实是在武夷山搞了个军事基地。可他为什么却让我同他在沙洲坝见面?

我跑到老乡身边问他这个问题,他听完却只是笑道:“并非只是这两处地方,整个瑞金,如今都在我掌控之中。”

我惊讶看向他,他笑了笑又道:“武夷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藏守于此,轻易不能被人发现。我平日其实常在此处,沙洲坝……不过是我心有疑虑时,常去的地方罢了。”

我想了想他的“心有疑虑”,却更疑惑于他竟然只在短短一年时间就能掌控一整个县城:“曾先生,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曾煦却还是笑:“你不如猜猜,我为何这么厉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却又想了一下朝我道:“你一直叫我曾先生,实在有些见外。照你我的关系,难道你不该叫我一声‘曾师兄’吗?”

我顿时说不话来,连忙躲到后边慢慢跟着走,只听见曾煦在我背后朗笑出声,又听见王恒川凑热闹,问他怎么把我吓跑了。

陆云暮沉默走到我身边,我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人跟着我,眼睛却看着他师兄,我莫名看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感觉。

我忽然就觉得有点不爽,带着点自嘲跟他道:“你师兄果真厉害,我还得靠天封的封号让人冲我行礼,他只靠自己,竟能掌控一方土地。原来真有人是天生的领袖,难怪你愿意追随他起事,是我见识太少了。”

陆云暮先只是听着,此时回头看我,脸上带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你不是天封的,你是天子封的。天子是人,你是人封的王子,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脚下一顿,愣愣地看向他。

就见陆云暮回头朝走在前面的曾煦看去,目光坚定。

他轻声道:

“师兄,他可是稷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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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的思考能力有点卡壳。

认真的吗?

为什么还有神话元素?

那有龙吗?

陆云暮像是发觉我正胡思乱想,带着点迟疑道:“……不是我说的。”

我就也懂了,这大约是个“大楚兴,陈胜王”的故事。

于是我笑着问他:“想必这个称号,出自你那位二师兄之手?”

陆云暮却摇头:“是那些受过师兄帮助的农户先喊出来的。师兄少时就颇擅农桑,武当山下的百姓常来向师兄请教。师父也曾说,师兄所会的能耐是上天所赐,是为泽被万千百姓而来……”

我听得疑惑,打断他:“等等……怎么会有你师父?他这话……说得好奇怪啊。”

陆云暮不解:“可事实就是如此。师兄指点调配过的耕地来年收成能比之前多上一倍,普天之下,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若不是如此,任凭这神那神的名号如何吹嘘,也不过是笑话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对。

可还是很不对劲啊。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忽然听见我那老乡同王恒川站在前头喊我和陆云暮。

原来已经到了。

我想了想,拉住陆云暮小声和他说道:“我暂时还理不清其中关隘……只是,确实不太对劲。你等我再去和你师兄商谈,之后我再告诉你缘由。”

陆云暮定眼看我,抿了下嘴唇才道:“我没骗你。”

我有点头疼:“不是说你骗我……哎,说不清了。你等我吧,之后我来找你。”

说完我便迈步朝那两人走去,走到曾煦面前时他朝我身后看了看,而后笑道:“怎么,齐公子欺负我师弟了?好端端的,怎么那副表情。”

我回头一看,陆云暮还站在原地没动,正抬头看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干什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满心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再看曾煦就气不打一出来:“曾教主,你还有事没说吧?”

曾煦竟微微垂头,看起来很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而后才问我:“你说哪一件?”

我:???

一件还不够,还有别的?

曾煦看了看我,忽然笑了:“齐公子莫要生气。今天时候不早了,明日你来问我,我再告诉你,如何?”

王恒川闻言也凑热闹道:“教主,在下明日可否旁听呀?”

曾煦笑着看他,却答非所问:“不知右护法字认得如何了?想当初曲师弟带你来见我,那时你便求我教你认字。一晃多少年已过,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就见王恒川听完抖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眼神游移:“这……”而后看见迎面走来一位文士打扮的男子便匆忙迎了上去:“许神医!想不到竟能在此相见,实在是缘分啊!”

那位许神医见他过来躲闪了几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径直朝曾煦走来:“曾掌门,房间已经安排妥当,可是要先去吃饭?”

说完又问道:“他怎么也来了?”

曾煦笑着摇头:“他费尽心思替我联络阿云,还请了贵客——盛情如此,来便来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神医皱了皱眉,却只是叹了口气:“你觉得可行,那便如此吧。”

曾煦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朝我道:“齐公子,这位是许宿许先生,目前管理此处食宿事宜,你若有什么事,找他便可。”

我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这时没再多问,只走上前和这位许神医行礼。许神医也朝我回礼,而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又看向曾煦。曾煦也没说话,只是叫陆云暮上前来同许神医见面。

这之后,我同陆云暮便迈步进了这处“军事基地”,入眼的屋舍俱是茅草做顶,大约是怕山中滑坡,房子都用木头高高架起,而后又用木板连缀成片,正中立着座最阔最高耸的,大约是议事的地方。

我回头看了看门口两座高耸的了望台,再看树木掩映之间这几座朴素却实用的建筑,忽然就有了我这位老乡果真是在干大事的实感。

这地方,不得叫个什么寨什么坞的?

……算了,真不好听。

吃过接风宴,许神医带我与陆云暮走到一间房前,告诉我我在此处落脚,又指了我对面的一间,说是给陆云暮住的。

我听完一愣,下意识去看陆云暮。

这几个月来我俩一直同吃同住,即便住店时会订上两间,到了晚上还是依旧挨着对方过夜。想不到到了他师兄的地盘,倒是得分开了。

我忍不住多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这是介意我同陆云暮的关系?

也不对,我不该这么想。毕竟这里虽是曾煦的地盘,但到底有许多外人,我与陆云暮的事并非个个都能认同……况且,况且不过是不能住一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再说现在……分开一会儿,也好。

我想好后抬头,正对上陆云暮看我的眼光。我悄悄指了指许神医,摇了摇头,而后朝许神医道过了谢,便迈步进了屋子。

屋里装潢依旧简朴,物品却一应俱全,屏风后面甚至已经备好了一桶热水。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放下东西,而后解了衣服准备洗澡。

洗漱过后我便躺在床上,白天一整日奔波已经累得要命,此时正该好好休息,我却闭着眼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丝睡意也无。

王恒川那晃得不成样的货船我都能睡着,好好的平地怎么还能失眠了?

我努力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悄悄推开窗户,朝我对面陆云暮住处看去。

窗外一派幽暗寂静,对面的房间都是黑着的,我想陆云暮大约也已经睡下。我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混沌一片,不知自己看着了些什么,脑子里却反复播放着陆云暮白日看我的眼神。

他为什么那样看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好像我要抛开他自己走了一样。

明明见的是他师兄,该担心被抛下的是我才对,怎么反倒是他担惊受怕起来了?

他明明……更相信他师兄啊。

我想起接风宴上的情景,忽然觉得烦躁起来。

在这里的人无论哪一个都有广大的志向,只要他想,总能有人心潮澎湃地同他探讨大事,只有我一心想躲开,是我扯着陆云暮不让他与这些事再多关注。

可我现在能牵扯他一时,单凭一个我,还能拖住他多久?

哪怕是志同道合的伴侣都不敢确信会否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更何况他尚未察觉,我其实是他前行路上的障碍。这样话不投机的日子,就算我与他有知慕少艾,就算我把实情都告诉他,可人总会成长。我终究不是与他有同样追求的人,等他长大以后,这一切还能算数吗?

我再看眼前这团浓黑如墨,便好似一团漩涡,时时伺动,要把我一口吞下。

这是个是非之地。

不该久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二六

我一宿没睡,第二天草草洗了把脸便去见曾煦。

我在庭中转了许久,正犹豫哪一间是曾煦住的,便碰上许神医,他告诉我曾煦已经起来,在议事厅里工作。

我于是到了正中那座大房子,进去时见曾煦正在桌前写着什么东西,他抬头看我时先是一愣,关切问我:“住得不舒服吗?怎么不同许先生说呀?”

我对自己现在形容有几分自知之明,只要摇头,走上前道:“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曾教主,不是,曾道长,你该兑现昨日的承诺,告诉我你隐瞒的事吧?”

曾煦并未回答,我站到他面前低声朝他道:“虽然听吓人,可稍微想一下,我才发现你说的并没有错。你瞒了许多事,关于那个所谓的‘稷神’,你的‘教派,,尤其还有,你那位神机妙算的师父。”

我退后半步,打算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我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曾煦缓缓放下手中毛笔,朝我笑道:“齐先生,你还是叫我曾先生吧。听着亲切。”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就见他又笑道:“齐先生,在我们开始对话之前,你能否同我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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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说的地方之前,我想像了一下我会被带去哪里。

我先是想摆满火药火器的军火库,又想或许是挂着红旗的密室——却没想到,最后却被带到一处广阔的稻田里。

曾煦听我说完我的想象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朝我道:“军火库?有倒是有,可我没事带你去那里做什么?吓唬人吗?”

我也坦然道:“我知道的事太多,身份特殊,也不肯为你所用……我说只想躲开,你真的会信吗?”

可能是阳光有些刺眼,曾煦微微眯眼看我,等了一会儿笑道:“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但你我现在还能在这里说话,总归还是有情谊在。”

我听着却一愣。

没想到他居然上来就和我打感情牌。

我还准备说服不了他的时候打个感情牌试试,怎么倒是他先冲我打了?

难道……他真的是在怕?

可他怕什么呢?

我皱眉看着他道:“即便有情谊,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却又笑:“齐公子分明避我如蛇蝎,却还愿意为阿云来见我。阿云能有齐公子如此深情相待,真让人羡慕。”

我顿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强装自若:“来见你全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是为了他。我话说得是直白难听了,但总好过一直这般不上不下。曾先生,你说自己于此道越走越觉得难于自拔,我在京城里见过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我能从那个泥淖中逃脱已是竭尽全力,我又怎能刚出虎穴,又入狼窟?”

曾煦还是笑,却没再接话,转而问我:“齐公子从前,是在做些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原本想说些什么工地搬砖工厂打工社会青年之类的让他别再对我抱有期望,但一想,万一他信了,再跟陆云暮说些什么,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我便老老实实回顾了一下我并不长久的上一世:“我上辈子家里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读书时物理学不明白便学了文科,大学读了小语种,毕业后身无牵挂,上了几个月班辞职考研,跨考了哲学,却被调剂到一所理工院校的思政学院读了马主义。到这时运气莫名好了起来,发了篇c扩,导师让我继续读博,但我实在读不下去,毕业时赶上了高校思政教育扩招,我就找了所双非上岸混日子了。”

我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这高校青椒的日子也没过多久,闭眼睁眼的功夫,又一辈子重新来过了。”

我留了个心眼,没和他说自己是中途才来的,毕竟有些东西记十年还尚可,二十年就很为难了。趁着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没说话,我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我也算吃过这碗饭的人,也不能记得你那奇怪问题的答案了。不过隔了这么久我还能记得,连我自己都挺意外。”

曾煦却莫名沉默了一下:“……齐公子,不知令尊令堂……?”

我觉得眼皮紧了一下,忍不住眨了几下眼才道:“哦,我父母啊。我大四那年就去世了。车祸。”

现在回想那时我整个人人不人鬼不鬼,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去了一趟又一趟,把心理医生都磨麻了,到后来干脆开始跟我讲哲学,讲人生来孤独,让我与其沉湎于父母去世的阴影,不如追寻一下世界的终极。也许这算啥个苗头,勉强毕业之后我在一家外企找了工作,上了几天班就决定辞职跨考哲学,准备好好追寻一下哲学的本质,人生的意义。可是大约是我的思维方式过于清奇,专业课卷子差点没有及格,后来调剂时慌不择路,尘埃落定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调到了乏人问津的马主义。

我导师当时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青椒,但和我后来混日子的德行全然不同,他师出名门,履历耀眼,又踌躇满志,任谁都得夸一句青年才俊,感慨一句这样的人怎么落到这么个草窝来上班。我是他的开山大弟子,独苗一根,却满心只想着毕业就完了,被他整天追着读论文,时不时还单独辅导谈心。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明明人也不常在学校,却对我的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尤其擅长在食堂堵我,搞得整个学院都拿他在食堂堵我的事当茶余饭后的乐子来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水土才养成我导师这样一朵奇葩:明明也是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先是和父母决裂,理由是什么“我家占有生产资料,属于剥削阶级,不与这样的家族决裂,我学什么马主义?”而后自己半工半读读到博士,毕业后直接被聘为副教授,却还不肯消停,到处做田野,还非要我跟着一起去。我那篇c扩,就是在他这种压榨之下发出来的。

后来我躲到离他远远的北方小城上班,即便假装看不到他发的消息,也总能听到同事谈论他又发表了什么成果,文章又上了什么着名报刊,后来还被请到哪家顶尖高校任教,我就也跟着变成了“师出名门”的青年才俊。我说不出来那时是怎样的感受,应当是有羡慕,却又知道他过的那种日子,我是过不下去的。

思考到最后,大约是一种“敬而远之”了。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就见曾煦用一种满含歉意的眼神看我,我便也笑着朝他道:“无妨,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倒是曾先生,所谓礼尚往来,你也该‘自报家门’了吧?”

曾煦就又笑道:“我不如齐公子学问高,上辈子不过是个村子里的村官罢了。”

我自然不信:“曾先生大可不必把话说得这么含糊。你这样能耐的人,即便是个村官,那也是在基层历练吧。”

比如选调之类的。

还得是学生物的那种。

他便点头:“差不多吧。我从农大毕业,若是当初继续上学,应当会继续钻研水稻种植。”

怪不得。

“难怪你是‘稷神’。”我笑了,“专业对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就也笑了,却忽然叹了口气:“齐公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看向他,他也看着我:“为何是,你我?”

对啊。

为什么是我和他?

我忽然想到自己来时提出他师父身上的疑点:“所以……所以你早就发觉你那位师父有问题?”

曾煦表情未变:“师父有养我之恩,况且说到底,也并不在于他。”

他严肃望向我道:“你我来此,便是上天注定。”

一二八

我听得忍不住皱眉。

正常人果然得离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远一点。

好好一个接受过高等科学教育还是个马主义战士的知识分子,怎么能张口闭口什么上天注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对他师父有所怀疑,是猜测武当本就有谋逆之心,所以才大肆宣传他的“稷神”之名,意图造势起事,是在利用他。可他怎么思路也跟着跑偏了?

立场坚定一点好不好?

“曾先生,你怎样布道那是你的选择,对着我,大可不必这样神神鬼鬼。”我道,“况且,真要有什么注定,也不能让我这一个门外汉来干。”

曾煦却摇头:“若只有我或只有你,那自然不成行,但你我相遇了,就是注定。”

这人有点偏执啊?

也是,不偏执也不可能真搞出来这么一摊事出来。

我无奈道:“曾先生,不提什么主义,要知道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知曾先生占了其中哪一条,这样笃定你我携手便可成大事?”

曾煦表情不变,淡淡道:“若只一味去等,自然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势已至此,倘若迟疑太过,只会酿成杀身大祸。”

我顿时便懂他说的“大祸”是那位曲闻师弟因他而死的事。看来这件事对他影响确实深重。

我心里一松,知道有了突破口。

我假装思考,慢慢道:“曾先生,据我所知当初谢知州在武当讨逆,回京带了一颗‘贼首’——却不知道他斩杀的,是哪一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平静看我,半晌才开口:“是我师弟曲闻。”

我定眼看他:“你的头发,是因此白的吗?”

他淡淡道:“我不知道。”

我心想,他果然自己都不敢去想清楚缘由。正要乘胜追击,却听见他道:“曲闻之死,抑或我死,早都在我预料之内。自从决定踏上这条路,生或死,早已不在我计较范畴之内。曲闻与我有约,他不过先走一步,我早晚也会随他同去。”

我:……

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奇怪啊?

……是不是我想多了?

我疑惑看他,却见他朝我一笑,似感喟一般道:“缘由这般简单,我却一直没想明白。齐公子,你不必猜测了,我来告诉你。我与曲师弟志同道、合两情相悦,是同道中人,也是同路之人。”

“我有幸与他相识相伴,更有幸与他志向一致。他未能走完的路,我来替他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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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说什么?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家志向一致,神仙眷侣,有我挑拨置喙的余地?

我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战栗:大约是庸俗面对崇高天生的自惭形秽,庸人如我,合该有这样的震动。

我沉默看向身前漫漫稻海,明亮日光之下,秋色一片大好。

只能如此了吗?

擎着遗世独立一般的愿景,一个又一个人上前搏命,只能为此鱼死网破,而不死不休?

那我要在其中做什么?

我是要告诉他们: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是要说服他们:他们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值得的。世间之革命,哪有不流血者?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曾先生。”我觉得周身发凉,艰难抬头朝曾煦道,

“我还是想说……举旗造反,并非最好的办法。”

曾煦似乎知道我会有如此一说,微微撇过脸朝我笑道:“齐公子请讲。”

我看着他的表情莫名觉得发虚,却也没觉得问题出在哪儿,只郑重朝他道:“自古以来吃饭事大,王朝覆灭,追其根本,也不过是大部分人吃不上饭活不下去,无奈之下才造反罢了。你我都知道那个最基本的道理,曾先生所能倚仗的先进种植技术无论何时都是人人渴求的神迹,在这方水土上如果能早日推广开来,便能让粮食的产量进一步得以提升。从近来看,更多人能因此受惠,免于饥苦;在此基础之上,便也会有更长远的裨益:物质生产的种类因此丰富,农民余裕增加,商业也会因此而繁荣——此时才是大势所趋之时,当振臂一呼。而在此之前,大多做的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我顿了一顿,干脆直白道:“总而言之,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我还在京中时在六部里都待过,即便京中如今多方争权,却也不影响各项措施实施。与其困守于此,不如先同朝廷合作,同时暗中壮大势力为好。”

曾煦垂眼听我说完,缓缓抬头看我:“齐公子惯当人上,便也不知那些‘无用功’里,是多少困顿的百姓了。”

我不由一愣,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来只靠惠及一家一户这样的办法积攒声望实在过于缓慢,二来,你用什么神啊教啊的东西当作宣传,无异于养蛊,更何况,你还搞出个‘教派’来……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借助本有的体制惠及大众,便也好早日建立起威望,到时候再要起事,不就更为稳妥吗?”

曾煦望着我摇头道:“齐公子,若我只为扬名起事,我又何必放着赫赫有名的武当掌门不做,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还想替自己分辩,但曾煦只稍稍瞥我一眼,我便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负手而立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身前,无边金稻如涛涌动,我站在他身后,金黄的波浪隔如天堑。

他说,这世上的人的苦楚太多太多,若他不是这辈子自以为是地踏上这条路来,他也不曾知道,人的日子竟然能过成炼狱一般的模样,同一片天下,人与人的差别竟比人和待宰的牲畜还大。

所谓人命如草芥,原来从不是夸大其说。

他说,齐公子,你觉得借势鬼神之说是养虎为患,却不知道这办法救了多少被欺压的百姓。你说可不可笑,人做了坏事害了人,不怕活着的人,却怕压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鬼神。可无论如何荒谬,倘若有用,那我便拿来用。

他还说,齐公子,你不知道这些,我并不怨你。你如今的身份高贵,不必去知晓草民如何挣扎求生,也不会有人用这些苦难来污你的清明。

“可是齐公子,”他叹息一般道,“你可以不知晓,却不该忘记层级分明的社会下,权势的压迫怎样将人碾入泥中,更不该劝我同代表这些极少数人利益的朝廷媾和。我一步也不能退,一步也退不得。那些当初跟随我出来的百姓在看着我,如今聚拢而来助我一臂之力的侠士,也在看着我。”

他回身定眼看我:“齐公子,若是你,你又能如何?”

我被他盯着,忍不住后退一步,再站住时却忽然明了了。

他还是怕。

只是他怕的不是因起事而殒命,也不是前行路上成为了孤家寡人——他怕的是自己因他师弟的死而心生疑虑,不能再如开始时那样义无反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怕自己不敢继续走下去。

他所爱之人早已用生命成全他的执念,更可怕的是,在那之后,有更多的人也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押在他身上。

他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我看着他心中十分复杂,恍惚之间,竟觉得他可怜。

可怜他明明将事情看得心知肚明,却全然不敢面对。

他如今的状态,大概率是无法承受别人揭露真相,可他肯定是心有所感的,所以才会不时到沙洲坝去缓解疑虑,又或者像现在一样,站在稻田中观望四野,凝神静气。

所以才会几番考量,最终还是决定找到我,问倘若是我,我会如何。

他如今不过是用一厢情愿了做安慰,我不能拆穿他的虚张声势,只能放下焦虑,徐徐图之。

于是我认真望着他,问道:“曾先生,你既然问我,那我也想和你探讨一番。

“请问如今登堂的诸位里,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三零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一年之前陆云暮突然回京来找我,明说的什么想我爱我想同我相伴余生,说到底是因为同他师兄分道扬镳,灰心丧气找我安慰罢了。他后来告知我的原因是曾煦有心在攻入京城后杀陆氏治人,让他觉得师兄并不在乎他的感受,便不想再继续跟着他起事。我当时觉得这位老乡大胆却又大意,做出来的事也是诸多槽点。只是人都没了,也就没再纠结。

同曾煦见面之后,我原本以为他让陆云暮听到他那段话,本意就如他本就想放过我一马一样,是想保护陆运吗,借此机会让他同造反谋逆这档事断了关系。但他现在的表现,却让我不得不考虑,他说出的那番话,有多少本就出自他本心。

说到底谋反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自许多年前因我说漏嘴让谢储发现武当有谋逆嫌疑,直到如今,他在起事这件事上,也算是步步艰难,起起落落。可他是否注意过这一路来与他一道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人里到底是真心助他,还是别有所图?

我想不明白,他何以连是非都不问,只对着笼统的“王公贵族”的衔位便有这样大的恨意,“生来罪恶”,必须杀之以昭天下?

他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曾煦静静同我对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那照齐公子来看,你与我是敌人,还是朋友?”

我当即便答道:“我与曾先生是朋友还是敌人,全看曾先生怎么想。”

曾煦偏过头没有说话,我便继续道:“如果曾先生看我是与你同一处而来的同乡,与你有同样的文化背景和思维方式,与你……认可一个同样的期望。那我应当有资格成为曾先生的朋友。可如果按出身便是立场来算,那我这一世,便非是曾先生的敌人不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了想补充道:“云暮也是如此。”

曾煦微微挑眉:“阿云?他……本就不该掺合进来。”

我便了然:“所以你说那些话并非真心所想,只是为了骗他?你果然是为了逼他走的。这招确实有用,可实在太狠,你永远失去他的信任了。”

曾煦摇头叹道:“不那样说,还能有别的法子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吗?”

忽然又笑道:“齐公子,阿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我确实清楚。

武功高强,重情重义,嫉恶如仇。

标准的武侠的男主人设。

还得是人见人爱的那种风流少侠。

这个人设下,我就是个自带干粮凑上来的挂件感情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歪楼了歪楼了。

我用手敲了敲额头试图缓神,而后看向曾煦:“曾先生,我觉得你是清醒的。这个世界于你我而言真实却又虚妄,是个大型的虚拟现实游戏也说不定,而你我就是落入其中的外来的病毒数据——不该入戏太深,徒增烦恼。”

曾煦忽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我,过了一会儿才问我:“那齐公子怎么看阿云?”

我摇头道:“我对云暮并非虚情假意,非要说,见过你的遭遇,我更珍惜同他在一起的时间。”

我抬头望了望天上蔚蓝的一片:“这世界是真也罢,是假也罢,当下有我有他,率性而为,随心所欲,就已经足够了。没有什么东西非得是个什么模样,什么事非要有个什么结果,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那些思想啊主义啊,我也就能讲到这儿了,再多的,我也不懂。能从京城出来,已经比我预想的日子好上太多了。再多想别的,我也做不来啊。”

说起来也算是他倒霉。

换个其他人,估计早就摩拳擦掌跟他干了,哪里需要在这儿白费口舌。可惜我上辈子已经提前步入养老生活,这辈子见了那么多人中龙凤互相斗智斗勇,一句话拐十几道弯,就更没那个心思了。

曾煦也抬头朝天上看,许久后叹了口气:“我不如齐公子想得开。”

我便宽慰他道:“你一路走得比我坎坷许多,看不开也正常。”

曾煦没再说话,只在稻田中立着。我又跟着他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跑到田埂上坐着。不多久,忽然有人从我身后拍我肩膀,我仰头一看,王恒川正俯身笑着看我:“听说教主一早便带齐公子出门,在下还以为他要带你去什么隐蔽的地方,怎么跑到地里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沉默看他,就想曾煦到底是图什么,真要想干事,怎么还容留这么个人在身边。

王恒川丝毫不知我腹诽,看了看远处的曾煦,忽然朝我低声道:“齐公子,他不带你去好地方,在下带你去怎么样?”

还贼兮兮地朝我挑眉:“是教主私藏的大·宝·贝!”

……

这人真的有点大屏吧?

可我虽然早有预感,但是真在他们“军事基地”的军火库里看见一挺步枪的时候,整个人还是觉得十分玄幻。

学生物的真可怕。

他是怎么做到的?

王恒川兴致勃勃地躬身绕着步枪转了几圈:“这东西射出的火药据说比火铳远上百丈,比箭射得还要远,岂不是能杀人于无形?”

站直了又朝我笑道:“可这东西也不能自己走动,为何教主叫它‘步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看了看枪,又看了看他,心里也有点茫然。

我一个学语言出身的文科生,也不懂这东西啊。

我便道:“这东西我第一次见,难不成,它也是个火铳?”

王恒川看着我眨眨眼,而后便转头盯着步枪:“在下初识教主,本以为他也是万千庸人中的一个,却没想到教主与我所谈尽是农事,直言毕生所求,就是要让天下人都吃饱饭。”

他转头看我,我也静静看他,就见他又是一笑:“在下当时以为他是位圣人,但他又说了一句话,在下便知自己错了。他说,”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我:???

我差点儿呛了口一口口水,捂着脖子正缓气,就听见王恒川笑出了声:“原来教主不仅是位圣人,还是位颇擅排兵的将军。在下还想那‘枪杆子’到底是什么兵器,难不成就是这个东西?”

他笑得看起来十分高兴:“若就是这么个‘枪杆子’,那果真没错了!”

这可是最顶级的大佬说的话,怎么可能有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心里吐槽,再一想却又觉得如果我是曾煦,也会如此。

毕竟火力不足恐惧在上辈子耳濡目染间都成了潜意识了,有粮有人有枪,干什么事都会踏实不少。

我走神没说话,王恒川却突然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齐公子的难处,在下能理解。本以为教主能劝公子回心转意,想不到公子心性如此坚定,让在下实在佩服。不知公子同陆兄弟,打算哪日离开啊?”

我有点震惊,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快?又不敢表露,于是眨了眨眼装傻道:“你说什么?曾教主劝我什么?”

王恒川笑着摇了摇扇子:“齐公子不必瞒着在下,若教主说服于你,你二人怎么会一个站在田里,一个却在田埂上坐着?说不定教主,啧,输得一塌糊涂了。”

他摇头又叹气:“齐公子欲走之心连在下都看得出,既然教主没能劝住公子,想必公子也不会久留。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在下,公子也不必为难来这一趟,公子若要走,在下当然得送一程才是呀。”

我看着他说话,脑海里就慢慢升腾出一句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走也不可能告诉你啊?

我就也学他眯着眼一笑:“此地风景颇好,难得来此同云暮见他师兄,我也打算再待些日子。具体何时走——还要同他商量。不急在一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恒川听完看着我莫名笑道:“以齐公子身份,却总能顾及陆兄弟的意见,真让人艳羡呀。”

我:……

是在夸我吧?

军火库在山的西边,我跟王恒川骑马绕到东边上山回到住处时暮色已上,天红成一片,隔着挺远,我便看见门口站着个人。

走到上面再一看,原来是陆云暮。

王恒川见状笑了笑便迈步先进了门,我看他走远,便问陆云暮:“你是在这儿等我?”

陆云暮点了点头:“有事想同你说。”

我大约能猜到是什么事,蓦地觉得这也是个机会,正好可以把瞒他的事都告诉他。

我就也点头道:“正巧,我也有事想同你说。”

自然不能在门口说。山下不知哪里也有人巡逻,思来想去,我俩只得往上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南方地界山高不到哪里去,爬到山顶时天还亮着,四周草色还是青绿一片,同嵩山的景色全然不同。

我站在山顶朝下看去,呼吸之间只觉得神清气爽,莫名痛快。

我心头一动,站在崖边朝着山间喊了一句词: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喊完才发觉有点丢人,幸好目睹现场的只有陆云暮一个。我看着他晶亮的眼睛,硬着头皮朝他道:“这词不错吧?”

陆云暮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嗯,是好词。文裕何时写的?”

我连忙否认:“我可写不出这样词来。这词……是位伟大的前辈写的。”

说完这话,我莫名觉得激动起来。

我拂了拂心跳怦怦的胸口,笑着朝他道:“你想同我说什么?你说完,我再告诉你我想说的。”

陆云暮似乎迟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同师兄吵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黯然:“师兄今日同我说,莫要因他的缘故耽误我自己。他有今日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更与我无关。他说,”

他停顿了一下:“我不该因为心怀愧疚才来找他,我并不欠他的,他也不想再同我扯上联系。”

我想了想问他:“你还想跟着他们一块起事吗?”

陆云暮便又盯着我看了许久:“我想同你在一起。”

我听了一愣,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可我不思进取,不想济世,只想无所事事——这样,你也想同我在一起?”

陆云暮朝我点头,却还有些懊恼:“可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师兄,他从来没有那样冲我发火过。”

我大概一想便知道兴许是我白天和他聊完的缘故。即便曾煦未当着我表露太多情绪,但想来他是不能觉得痛快的。

我便也安慰陆云暮:“我觉得应该是你师兄自己有事想不能明白,并非是是你的问题。可你如今是选择跟我一起,你不能再反悔了。”

陆云暮连忙道:“当然不反悔!文裕你信我,我再不会瞒你任何事,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嗯,这个,瞒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其实……我也有事瞒你。”

陆云暮眼睛定定看着我,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并非是我。不,我不只是齐文裕。”

我试图用一些不会刺激到他的词语来描述:“你还记得我刚刚喊的那句词嘛?那是……另一个我所知道的事。当我还是那个我时听过的词句,当我变成齐文裕之后,我还记得这些东西。”

陆云暮显然露出一种疑惑的表情。我一急,正要把那句“死而复生”的话说出来,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我已经躺倒在地上。我挣扎起身,觉得身上到处都摔得发疼。我不解抬头看向陆云暮,却听见一阵破空之声朝陆云暮飞去,眨眼便没入他胸口之中。

我猛然察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瞬间便又有一阵风声划过,直冲着陆云暮飞去。

我看着一支又一支箭在我眼前穿过他的身体,我想伸手拦住,身体却动不得一下。我感觉自己似乎是喊了什么,我看见他转头看了我一眼。

隐约间他好像张了张嘴,似乎朝我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听清。就见他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便踉跄急退几步,站到崖边。

而后就如红日西沉,在我面前直坠而下。

天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三一

我下意识想抓住陆云暮飞在半空中的一角衣襟,可他下落得太快,我伸手却只握住了一团空气。我在原处站着,将将临到崖边,却莫名再不能往前走半步。

分秒之间我才忽然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双腿一软,我跪坐在崖边,耳中轰鸣作响。

我知道自己该往下看看,陆云暮兴许就在下面哪处等着我伸手救他——

我使劲眨了眨眼,努力睁眼往下看,却只看得到满目昏黑,一片混沌。

我没能看太久,眼前的景象忽然一晃,出现了火光。我顺着火光看到一个人形,模模糊糊,我使劲眨了几下眼才看清,这个人形,原来是谢储。

我睁着眼看他,脑海中有千思万绪,我却一个也抓不住。我看见谢储垂头看我,他身后一片火光,他的面目却是一片阴霾。我好像看见他皱了一下眉,紧接着却又笑了,抬头朝我身后喊了句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清,却有个披着甲胄的人上前拉起我,我还没用上力气就被他拖到背上。

这人长得很高,我在他背上垂头便能看见四下情形,便看见谢储竟也是一身护甲,正朝旁边的人递着什么。

一阵异乎的光亮炸在半空时,我看到了谢储递的是什么。

一张弓。

细若游丝的弓弦在光亮下熠熠生辉,我盯着那线光亮,却在下一刻只觉一阵地动山摇。

这之后,我忽然又能听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听见站在我身边的谢储站住之后的一声轻叹。

“又是这样。”

一三二

我忽然莫名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头晕目眩。我挣扎着要从背着我的人身上下去,想问谢储是不是他朝陆云暮射的箭,他为什么要说“又”。可我刚碰到地面时却被人反手扣住,那人厉声朝我大吼,我只觉得肩膀一阵锥心般的疼痛,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又被人架在了高处,无法动弹地跟着人群而动。

巨大的爆炸声恍若连绵的惊雷在山中炸开,瞬间又变成了连片的火。我在一片仓皇中被人带到了山下,紧接着便被塞进马车。有人伸手在我头上转圈一样点了几下,我就连回神都来不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想这一次我不是睡着,而是昏过去了。

所以我梦中无梦,再睁开眼时,全然回不过神来。像是时间停在那一片明暗交错的夜里,我四周明明一片宁静,我却猛然惊醒,匆忙爬下床,走到门口,却只见到铺天盖地的煌煌白日。

我这时才想起,已经晚了。

陆云暮死了。

死在我眼前。

是谢储杀了他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为什么,还是要杀陆云暮?

我站在原地出神,回过神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这人惊诧地看着我,见我看向他,朝我俯身一揖:“晋王殿下,为何站在此处?”

我盯了他一会儿,并不认得他是谁。他却进门拿了件外衣走到我身边,说话间便要将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拦住了他,问道:“你是谁?”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臣,冯知璧。”

我愣了一下:“你为何在此?”

我不由朝周围看去,只见四周的景象不过寻常的卧房,寻常的庭院。这地方显然是一处寻常的民宿,却不知为何,我竟然会到这儿来。

我问他:“这是哪里?”

冯知璧道:“此处乃是臣在南昌府的老宅。谢大人尚在瑞金处理武当逆贼之事,遣臣带殿下在此修养。谢大人不日便会来此,带殿下乘船北上回京。”

说完又补充道:“家中简陋,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我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冯知璧将衣服搭在我身上,而后便站到一边。我便问他:“你不是在福建,为什么突然回江西来?”

冯知璧显然斟酌了一下才道:“臣会来此,自然是受谢大人派遣,追查武当逆贼余孽之事。但具体缘由,臣不敢越俎代庖,还是要请谢大人同殿下说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忽然就明白了。

我问他:“武当逆贼余孽……就在江西,你们早就知道了?”

冯知璧面色不变,只躬身一揖:“臣不敢妄言。”

原来如此。

全都是假的。

我在冯知璧家中待了几天,仔细想了想我从京城出来这一路的经历,就觉得这也实在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计谋。只能说是偷油的老鼠被下了梦寐以求的诱饵,便再看不出真相,一头扎进了陷阱里。

我早该想明白。

他们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放我走。

而果然如冯知璧所说,没过几天谢储便来了。

他到时,我正坐在门口的走廊上发呆,忽然听见有人道:“这个时候还能见到如此青翠的绿竹,果然得是在江南。”

我这才发现我发呆时盯着的地方正有一簇葱郁的竹丛,我抬头看向身侧,谢储站在旁边正垂头看我,等了一会儿朝我道:“殿下千金之躯,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当筹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听完就知道,我现在的形容应该是极差。也难怪,自我醒来那日起我便几乎滴米未进,倒不是什么筹码,单纯想不开,吃不下而已。

我扶着栏杆慢慢站起身,同他平视:“谢储,我想不明白。”

谢储似乎微微挑了眉,却快得仿佛是错觉,我只见他平静看我,而后道:“殿下请讲。”

我直觉觉得他并不想听我说话,可我困惑不已,已经不能顾及他的感想:“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让我回京?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谢储看着我却笑了:“殿下已经知道了。”

我心里只有一片寒意:“我如果到现在还能不知道,你们又何苦为我这样谋划。可我不明白,你们所有谋划不过让我安安稳稳登上那个座位,岂能不知伴君如伴虎?你如今忤逆于我,到时候我要杀你,谁能奈何我?”

谢储不语,却只是笑。我看着他朝我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就听见他又道:“殿下今日问臣这句话,改日便也不会因此杀臣。”

我捂着胸口看他,看他叹了口气,朝我伸手,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殿下乃是天生仁主,又何苦难为自己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三三

我不是什么仁主。

我只是懦弱。

因为懦弱,所以知道自己被利用也不敢反抗:因为懦弱,所以知道是谁杀了陆云暮也不敢替他报仇。

我直僵僵地立在原地,听谢储悠悠道来。

他说,陆云暮所犯之罪罪不容诛,倘若带他回去,等待他的只会是凌迟处死的极刑。如今身坠悬崖,也算留个全尸了。

他还说,原本并未想到我竟然真会跟着陆云暮一起跑了,有我在,他带人上山捉拿逆贼时费了许多功夫以护我周全,唯恐我被当成人质性命不保。

照此来看,我甚至还得感谢他。

我之后也想,也许陆云暮能就此回归他武侠男主的剧情线,在山下习得什么绝世武功,遇到什么出世的美人。

我希望那时他能将同我的一切纠葛全忘了,不必非要在这样一通说不清道不明的泥汤中分个黑白是非,好好当他惩强扶弱的江湖侠客,做无愧于心的大英雄。

他能过得快乐些,我也就快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等了几日,大概是谢储把武当的事处理完了,某天傍晚我和他一同吃饭,他告诉我要准备回京。我心想果然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放下碗,却看见他正看我,问道:“殿下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看着他下意识便摇头,他却显然一愣,我便也有了一瞬间茫然。谢储接着却又点头:“如此也好。殿下好好休息。”

我不明所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朝他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卧房。

离开那日又是先坐车到赣州的码头,刚一下车我便看见一艘大船靠在码头,船下站着几个人,谢储正同他们说话。等我走过去,他便转头把几个人朝我一一介绍。我没认真听,只记得这些人一水儿的谢某,也不是我能管得起的人。

互相见过礼我便上了船,就见船上的设施也同大船本身一样气派,相比之下王恒川那艘商船简直说得上破旧,就不知道这样好的船是从哪里弄来的了。

船开之后,我的晕船症就又犯了。一开始我还能思考,想自己在京城时常坐宋小哥家的画舫,没记得有晕船的毛病,后来坐王恒川的商船也觉得不过是因为太过颠簸才会晕船。现在谢储弄来的这艘船行船十分平稳,怎么就还是受不住了?

后来就只会躺在床上昏睡,迷迷糊糊地什么也想不了了。

醒着时不清净,在梦里也并不安稳。我总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见过的人毫无逻辑地出现在我梦里,最终的场景总是定格在陆云暮坠落悬崖时我望见的那一片黑。而后我在黑沉沉中睡着,再睁开眼睛,只见一片昏色的床顶。

我刚要抬手探一下虚实就被人按住:“齐公子莫动,大夫正为您施针。”

我才发现自己身上扎了不少银针,那说话的人起身垂头笑着看我:“齐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我这才看见他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谢储。

可他为什么叫我齐公子?

这时又有人道:“谢少爷,请让老朽替公子拔针。”

谢储便让身退后一步,有位长须老者上前替我拔了针。而后我坐起身,那两人站在一边背对我说话,我才发现“谢储”并未带冠,而是用了一条深色锦带束发。

等他转身看向我,我又仔细一看,发现他还有点像谢修。

这个人不是谢储。

那他是谁?

那老者转身出了门,这位“谢少爷”笑着朝我一揖:“殿下身份特殊,不敢让旁人知晓。谢礼方才多有冒昧,还请殿下见谅。”

我看着他,渐渐从脑海深处翻出来这个名字。

谢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是……谢氏派来给我做伴读的,那个谢礼?

一三四

当年我从一个傻子状态醒过来,谢相和齐文初他娘陆贵妃斗法,张罗给我选伴读,那时我十岁,谢礼更小,过完八岁生辰便被送来京城给我当伴读。过了没几年,谢氏本家过来讨人,说是要让他回去上族学,不然会耽误科考。

我当时想,他过两年束发办个京城户口去考乡试不比回江浙卷名额舒坦得多,还能跟着京城翰林大儒学习,后面会试殿试都能占便宜。

可兴许江南才子都有傲气,不肯占这份便宜,谢氏本家说什么都非得要他回去。我本来就因为被传闻断袖的缘故和他关系并不太亲近,就也不好挽留什么,便让他回去了。

那之后,我名义上的伴读就只有……

我记得他走时还不长这样,一副软乎乎的小孩模样,这才几年,怎么现在跟都跟谢储用一张脸了?

他们姓谢的到底是哪位祖先的基因这么强大,怎么这些个人都能像成这样?

谢礼见我认出他来似乎十分高兴,坐在我床边便要凑过来和我说话,那张同谢储十分相似的脸便要贴到我身边,我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忍不住往后靠了一下。

我就见谢礼好像停了一下,朝旁边稍稍了一些离我远了才又朝我笑道:“大夫说殿下晕船症乃是脾胃素弱,又有郁火存内,气机不畅所致。从会稽到京城还要坐不少天的船,殿下不如在此休息几日,游玩散心,养好身体再回京不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这时才知道船停在会稽,是谢礼请了本地名医上船给我看病。但再一想便知,肯定还是谢储做的安排。

我便也朝他笑道:“谢公子好意,孤心领了。只是孤此次行程,自己做不得主。”

谢礼盯着我看没说话,我便忽然想,我说了这句话之后,他是在想什么。

兴许他能知道,我是在谢储操控之下?

可这件事,他们姓谢的不早就该知道了么。

谢礼看着我忽然笑了:“原来如此!殿下不必担心,我去同二叔说一声!”

没等我拦住他,他便已经起身朝门冲了过去,走时还冲我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看得我整个人都呆滞了。

这人……是不是有点傻?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他进来时我仔细看了看,这次来的确实是谢储。谢储站到我床前朝我上下打量了一下:“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我道:“好了许多。有劳小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定眼看了我一会儿又道:“谢氏族长想请殿下到家中小住几日修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我就也看他:“小住几日,是否会耽误回京的行程?”

谢储道:“无妨。如今天气业已转冷,匆忙赶路只怕于殿下身体无益。不若好好休养几日,再走不迟。”

……看来谢礼还真有点本事啊。

我便点头:“全凭小舅安排。”

兴许是顾忌我这病人身份,谢氏派了架极为舒适的马车来接我。到了谢氏的府邸,早有几位长须的老人领着几个人等候,排场看着不小,见礼时却还是叫我“齐公子”,好像并不想声张我的身份。

谢礼也在等候的人中站着,朝宅子里走时他便凑到我身边跟着,等到那位谢氏族长把我领到一间院子,介绍之后他便笑着朝我道:“齐公子,我便住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到处逛逛!”

这一说果然招来谢氏族长的训斥,而后又连连朝我道歉。

我看着有些感慨。难怪谢氏一直要把他要回去,看来他家中的人的确宠他,不然这样一个人人有心眼的家族,也不能把他养成这样莽撞的性格。

不过也幸好有谢礼,我这几天没能一直在床上躺着。他一天要往我这边跑上三四趟,监督我吃早饭午饭晚饭,吃完了还要带我出去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精力被消耗了,晚上睡觉时睡得很快,也没再做梦,没过几天,连我自己都能看出自己身体情况明显大好了。

到底我也还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年轻人。

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谢府的花园里逛了几日,谢礼便提议带我去族学参观,见见他平日的同学和玩伴。

我也挺好奇当初能让谢礼放弃京中翰林老师的族学是个什么样,便答应去参观。

这天并非休沐,我和谢礼到时刚一下车便听见书声朗朗,走进学堂时,站在台上夫子抬头看见他,拿着戒尺冷哼一声:“谢小少爷来了?年后便是科试,小少爷若无心读书,不如直接从族学中退学,老夫,可是教不起了!”

我:???

敢情这几天他脚前脚后跟着我,是逃学了是吗?

谢礼见我惊诧看他只朝我笑了一下,而后笑嘻嘻地凑到夫子身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便见夫子又冷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而是朝我看来。

我朝夫子行了一揖,夫子也回了礼,我便跟着谢礼到后面的空坐上坐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礼跟我介绍,说谢氏族学在本地十分有名,除了本族子弟,还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外姓学生。他小声给我指了指他几个本族的兄弟,我朝他们一一看过,却发觉这些人并不如他一般,同谢修和谢储长得相像。

奇怪了,难道不是谢氏的祖先基因强大?

下课之后谢礼领我去族学的饭堂,路上我朝他问了这个问题,谢礼便解释道:“我祖母和表叔祖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都出身琅琊王氏嫡系,兴许就是因此我才长得同两位表叔长得像些。”

我正被他一串叔祖表叔祖弄得逻辑混乱,却见他又道:“原本叔祖母是要嫁给我嫡亲的叔祖,不知为何却嫁给了表叔祖。不过,谁能不说表叔祖母眼光好,表叔祖虽是旁系,不还是做到了左相的位置,又有两位表叔这样出色的儿子,谢氏族长如今也要听他的话。”

我听完忍不住猛眨了几下眼睛,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时有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跑来,凑到谢礼身边小声说话。我就见他面目一时疑惑一时皱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真是好懂啊这个人。

那小厮走后谢礼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等到我与他一同坐上回程马车,车轮辘辘转起,谢礼忽然小声问我:“齐公子,你知道‘冯知璧’这个人吗?”

我眼皮莫名猛地一跳,我抬头看他:“知道。怎么了?”

谢礼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这位冯知璧……来找二叔了。”

我道:“冯知璧冯大人算是你二叔的属下,兴许是有什么公事要找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礼却猛地摇头:“不是!”

然后又朝我凑近了一点,这才小声道:“好像他和二叔……是,那种关系!二叔好像不打算在京城做官了,这次回京要自请外放,就是为了他……”

我渐渐听不清谢礼说的是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不知多久之前我和谢储相对而坐,谢储那一句脱口而出的“知璧”,说福建是个好地方,想去那里常住。

那时候他就决定了是吗?

送我回京,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他就可以拂衣而去,去做他的富贵闲人了。

想完回神,谢礼还在皱着眉念叨。我抬手虚捂他的嘴,他便猛地停住,睁大眼睛看我。

我笑了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你别再往外说了。给你二叔,留点面子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三五

几天之后谢储来找我,问我身体修养得如何,是否可以启程回京。

他站在我面前,我抬头看他时总觉得别扭,便错开眼敷衍说了句修养得很好,随时都可以走便躲开了。

没想到转天一早,那位谢氏的族长特地请了那位给我施针的先生来给我诊脉,包了一大包袱的药交给谢储,说若我再犯晕船症,便把药拿出来吃即可。

谢储在一旁看着先生给我诊脉开方,又问他我休养状况如何,确认了些情况之后才朝他道谢。

我垂头听他和先生说话,听他问话巨细无遗,似乎是十分关心我身体健康。

我闭上了眼睛,尽力把自己放空,不去想其中多少是真心,多少又是别有所图。

从谢氏的宅邸到码头依旧是坐马车,我被安排同谢储单独坐在同一架车里。仔细算起来,这竟是自我到会稽之后,第一次和他单独面对着坐着。可我只觉得不自在,不想看见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躲,只好掀起窗帘朝外看。只是冬日江南白日也寒凉,没多久我就觉得冷了。我缩回头用手捂着鼻子呵气时听见对面一声轻笑,我下意识抬头,和谢储看了个正着。

我盯着他,他也望着我,我俩对着看了一会儿,他没说话,隐了笑,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我闭上眼缓了缓心神,之后放下手,盯着手指上从窗帘缝隙落下的光点出神。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有人掀开车帘探头进来。

是谢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礼先是笑着看我,转头瞧见谢储,他表情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变成笑:“二叔。”

我听见谢储“嗯”了一声,就见谢礼退了几步出去,谢储随后起身顾自下了车。没多久,谢礼就又掀了车帘探头进来。

我收拾好外氅也准备下车:“谢礼,你找我有事?”

谢礼等了一下才点头,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殿下这次回京,之后还来会稽吗?”

我觉得这样说话有些别扭,让他给我让出个下车的地方,下了车,我吸了口江南稍带寒意的空气才回道:“不知道……大概是来不成了吧。”

我说完没听见谢礼回应,回头看他时才发现他正盯着我,见我看他,露出个笑道:“殿下不来,那我便去京城找您。”

我想了一下,他这样的身份去京城当官也是早晚的事,说不定,又是一位连登三元的状元。

也不对,他逃学啊?

想到这儿我不由笑了一下,朝他道:“好,我在京城等你。”

我和谢礼讲了这几句便道别,之后我同谢储上了来时那艘客船。船开了一段,我没再晕船,便站在船头看水。

谢储这时走到我身边站住,和我站在一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提了谢礼:“殿下觉得,谢礼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望着粼粼水波没去看他的表情,脑海中全是泛光的波浪,别无他物。

我没再思考,顺着自己的直觉道:“人挺不错,很聪明,又懂得分寸,我这几日烦他照料了。”

说完我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谢储说话,便转身打算回船舱休息。

就听见谢储这时朝我道:“殿下如此不愿同臣说话?”

我便不由得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

未果。

于是我只能回头,朝他笑道:“小舅多虑了,我只是有些累了。”

一三六

我确实是累了。

累得不想再去思考那些不敢明说、通通掩藏起来的缘由和目的,也不想再知道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

我疲于奔命企图扭转境遇的所有挣扎到现在归纳一览,全不过是徒劳无功。在京城渐渐逼近的如今,我也该像曾经百般思考后决定的那样认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跟着谢储在直沽码头下船,稍作休息便坐马车直奔京城。马车开到城门前排队等守城的卫兵查验,一片喧嚷声中,我从车窗里朝外,看见城墙石刻的京城几个大字,恍然发现,这竟是我第一次看清这座城门是个什么模样。

我从这座城里逃出去过,如今又自己走了回来。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早就知道了。

马车悄无声息地带我回了晋王府,有行正在门口等候,见我下车便迎了上来。我看他时,他表情十分平静,仿佛我并非独自离开许久未归,而是如往常一般,是到周边游玩了一圈回来。他平静得我都恍惚觉得,那从京城离开到后来去瑞金的几个月奔波,是不是我做的一场绝望的梦。

梦醒了。

只有我一个人。

我迈步走进王府,看到四周熟悉的场景,莫名不想进到屋里待着,便停在前院的中庭站着出神。有行站在我身边,忽然朝我道:“殿下,您该去休息了。明日还要到宫里去。”

我回过神,朝他看过去,他稍稍躬身,并没有看我。

我便问他:“谢修说的?”

有行莫名抬了一下头,而后又垂头道:“是大将军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脑海里一片凝滞,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却还觉得憋闷。只好抬起头,朝着明净无垠的天空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从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嚷。我听见有人慌乱地喊了一声“二公子”,而后就见宋鲤从门外踉跄两步,站在照壁旁边。

他看见我,慌忙跑到我面前:“二公子……殿下,你,你回来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他皱着眉看向我身后,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后退几步,脱力一般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会……”他捂着头喃喃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怎么会是我能知道的消息,我怎么就信了,我怎么就信了?”

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扶住他的胳膊:“宋小哥,你不必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此事干系良多,你与我亲近,本就是他们要算计的目标。今日的结果,早先就已经注定了。”

宋小哥抬头看我,双眼发红。

他问我:“齐文裕,你便要认了吗?”

一三七

我不知道。

一三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日光熹微之时,我站在皇宫门前。周围早已聚拢许多马车,或年轻或年老的官员站在车旁纷纷看向我,等我率先踏入这道砖红的宫门。

我看见穿着红袍的谢岭同谢修和谢储站在众人之前朝我躬身作揖,并不上前。我定眼望了他们许久,而后转头看向面前的大门,朝前迈了一步。

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

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步,那早朝的大殿近在我眼前,却大门紧闭。

第一缕阳光升起时,殿门打开了。

着高帽的礼监官员自门中走出,站在殿前,手中捧着一幅明黄的圣旨。

我便跪倒在地,深深垂首,听见有人朗声道:大行皇帝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奉天命登大宝,今,亦归天命。晋王乃先帝第二子,朕之胞弟,德行兼备。朕今传位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

钦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三九

我没能见到齐文初最后一面。

进宫之前宋小哥告诉我,朝中的势力如我所料,已经以谢氏马首是瞻。早就有传闻说齐文初不行了,可至今未有国丧的消息传出,这时让我入宫,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你走后不久我本也要寻个机会离京,却不想大将军与陛下一同外出时遇刺,陛下伤得极重,自那之后便再没有上朝,大将军府也闭门谢客。京城明里如往常,暗里却进出不能,便开始有传言,说刺客乃是武当逆贼余党,还同鞑子有关,是与京城达官贵人相互勾结才有这场刺杀。”宋小哥皱眉分析道,“一时间人人自危,我也只好暂时静观其变。后来大将军带兵围了国公府,陆老国公下狱,朝中形势已然明了。我那时觉着你怎样也该出了国境,全未想到,竟然是……”

竟然是早有预谋。

放他离开,我以为是我求来的,可竟然本就是个计谋。谋我仍心存幻想,不想困在京城这一隅土地,谋他言出必行,真想带我走。

谋“武当逆贼余孽”还不死心,做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不知道这个计划是由谁来做,但我知道,算错这其中哪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可能有现在的结果。可笑的是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到底被看透了个明明白白。

千错万错,我不该对他们有任何幻想。我甚至说不出我输了。只因自始至终我都不是那上台对弈之人。

我不过是一枚自以为是的棋子,以为自己可以逃脱被控制的命运。直到一切大白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就在棋盘之上,是那个害人害己的小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命该如此,果然逃也逃不过。

我没同宋小哥说离京之后的经历,尤其见到曾煦的事。只告诉他,如今我是果真难以自保了,让他往后别再来找我了。

这回宋小哥没再生气,沉默地离开了。

那一日宣旨之后我便搬到东宫住下,依旧是有行跟在我左右。我被礼部的官员指教守灵,还要抽空去量尺寸做新的衣服,诸如此类,整天被指挥着做事,直到哭灵那日才见到谢修。

谢修站在东宫门口等我,我到时他躬身朝我行了大礼,再起身时,我看见他披着灰白的素衣,脸却更白上几分。

他定眼看了我一遍,淡淡朝我道:“陛下既去,殿下切莫过于哀思。”

我也看了他一会儿,如他一样压平了声音:“怪我没能见皇兄最后一面。”

谢修似乎皱了下眉,声音依旧平静:“陛下身体自遇刺之后便一直凶险,能等到殿下归来,已经不容易了。”

我晃了晃神,朝他道:“我不知道他已经……谢储……小舅,并没有告诉我。”

谢修忽然沉默,而后又道:“殿下心意,陛下在天之灵定能知晓。事已至此,殿下当保重身体,朝廷大事,往后还要殿下一力承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便也沉默,然后才问道:“……大舅。皇兄驾崩之前……可留给我什么话?”

谢修不语。

我忽然反应过来,只好自嘲给自己解围:“我怎么忘了,他怎么会留话给我,这封圣旨,他怕是都不知道吧。”

我话音未落,一只微凉的手在我面前虚晃一下便飞快被收了回去。我抬眼看去,就见谢修正收拳抵在唇前,重重咳嗽了两声。

他缓了一会儿哑声道:“殿下慎言。”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看着他道:“大将军,你我在此说话,又没有旁人,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一四零

半月之后是正式的登基典礼。

我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坐上那个位子与否,丝毫不影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齐文初的陵寝还在赶工,那位名义上是皇后的谢氏女在他的棺椁停灵殡宫不久便避居佛寺。直到她的坐辇抬出皇宫,我才发现自己竟未同她单独说过一句话,此次一别,不知有生之年可否再见。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只是她走之后,这座皇宫里便再没有谁同我有关系了。

成了皇帝之后,我每天早早上朝,坐在龙椅上听他们商议朝政,退朝之后便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我虽然在此住了五六年的时间,却从来只在那几间宫殿往来,有机会瞎逛之后,我才发现离我从前那个院子不远,竟然有片宽阔的湖水。

我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下,低头朝水面看去,湖水没有上冻,低头便能看见各色的锦鲤聚在亭边。有行拿来鱼食让我喂鱼,我盯着它们在水中争抢翻涌,莫名感受到股生气。

于是第二天我也来喂鱼,第三天如此,第四天也是如此。大概是我来得太勤,后来便再没有那样的情形,只有几条鱼慢悠悠地吞下浮在水面的鱼食,吃饱之后便甩了甩尾巴游走了。

我望着泛着涟漪的水面发呆,有行忽然上前朝我道:“陛下,谢大人求见。”

我一时间没缓过神,等了一会儿才答道:“你说谁?找我干什么?”

来的是谢储。

我带着疑惑朝回走,想他来找我能有什么事。等我看到放在案上一封奏折,看过上面细密地列着的一排排名字,明明炉火就在我身边烧得正旺,我却只觉得周身寒意入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大人,”我轻轻开口,“这奏折上面,怎么这么多名字?”

谢储站在我面前垂首答道:“启奏陛下,这封奏折上的名字俱是三司会审后查明的两次刺客案涉案之人。”

我忍不住吸了口气:“可我不太明白,先帝两次遇刺的案子,涉案之人,俱是昔日秦王府旧臣?”

谢储抬起头看我,和我对视一会儿道:“臣斗胆,陛下可是觉得三司官员有以权谋私,欺君犯上之意?”

我顿时卡壳:“不,自然不是。只是太巧,太巧合了。”

谢储直直看着我:“此案牵涉颇广,又事关皇室安危,审理此案的诸位大人莫不是巨细无遗,唯恐遗漏了线索,错害了忠良。如今的证据已然可以证实,两次刺客案,皆有陆老国公及其朋党插手的痕迹。此人依仗先帝外祖、秦王府旧臣身份起了不臣之心,为一己之利,不仅勾结鞑靼刺客埋伏刺杀先帝,还包庇武当逆贼余党,引其与鞑靼刺客媾和,共谋谋逆之事。”

谢储叹了口气:“上述种种,陛下,竟然不知道……”

“够了!”我起身打断他,重重喘了口气才说得出话,“谢大人是何意?先是说我不信任三司官员,而后又指责我不清楚陆老国公所为——我为何会知道?我知道了有何用?”

谢储又垂首道:“臣并无指责陛下之意,还请陛下明察。”

我站在原地,默默呼吸了几次才慢慢平静下来。我拿起奏折把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再看了一遍,朝谢储问道:“三司会审结果如此,我是不是该盖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并不抬头:“臣不敢替陛下做主。”

我差点气笑了。

我看着有行小心地拿出了国玺沾了印泥递给我,我将这块石头握在手中,只觉得它比想象中轻了许多,又重得几乎抬不起手来。

我盯着石头上鲜红的印泥出神,只觉得它红得刺眼。恍惚之间我手一松,石头险些从我中脱出,忽然一只手按在我举着石头的右手上托住了它,而后又托着我的手腕,帮我将那簇鲜红的印记按在了纸上。

我回过神,回头就见谢储正站在我身后,他松开了我的手,后退了几步站定,朝我垂头拱手:“臣冒犯了。”

我看了看他,低头再看了看纸上红印,一种疲惫感涌上心头。我靠在书案边叹了口气:“谢大人请回吧。”

谢储又朝我行了礼,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过了一会儿却又听见他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我头也没有抬:“谢大人请说。”

“臣,自请外放福建转运盐使司,请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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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所预料,但真听到他说出来时,我还是猝不及防。

几乎是瞬间,我想起之前谢礼告诉过我的话。

“谢大人,”我缓了好一会儿才朝他道,“可是河东转运盐使司的工作太过劳累,不能胜任?”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谢储答道:“不是。”

我于是又问:“那,可是同僚不睦,不宜事务推行?”

谢储答道:“不是。”

我抬头看向他:“那可是上司是非不明,苛责于你?”

谢储这时也站直身体看向我,缓慢说出两个字:“不是。”

我点点头,背手踱到一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谢大人,你工作做得好好的,我拿什么名义,把你外放啊?”

谢储没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谢大人请回吧。”

说完我正要坐下平静一会儿,却听见谢储又开口:“启奏陛下。”

我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他,只对上他低头时匆匆瞥过来的一眼。

他朝着我掀衣下拜,头抵在地上:“臣妄言。陛下乃九五至尊,不该在臣面前称‘我’。”

我呼吸瞬间一窒,手也颤抖起来。

好久之后,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大人……说得极是。是……朕、疏忽了。”

话一出口,我忽然觉得满身轻松,也能笑着看向跪在我面前的谢储。

“此事,朕已做出决断。”

“谢大人请回吧。”

一四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知道谢储不会就此罢休,却没想到,会是谢修找我来说这件事。

谢修来时我正在湖边看鱼,不想再受一遍在书房里被炉火烤得喘不过气,就让有行请他过来。

有行听了似乎有些震惊,但我懒得理他,继续回头看鱼。于是过了一会儿,我便看见谢修在亭外行礼。

我把谢修请进亭内,他穿着厚厚的大氅,面色灰白,在我对面坐下时便咳嗽了两声。

我看着他道:“大将军若是身体不爽,合该在家休息,有何急事,要来亲自找朕说?”

谢修便起身朝我垂首道:“臣弟,河东转运盐使谢储,欲向陛下辞官。”

我想了想问他:“谢大人为何突然要辞官?况且辞官,自己上折子便是,又为何要大将军你来和朕说?”

谢修却道:“因为臣,要参河东转运盐使谢储。”

我愣了一下,问他:“你说什么?”

他道:“臣要参河东转运盐使谢储擅权专断,尸位素餐。以下犯上,欺瞒陛下为饵,引诱逆贼余孽不成,无故诛杀陆氏子弟,陆云暮。”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到陆云暮,一时间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几乎听不到他还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回过神,就听见谢修道:“臣,奏请陛下,将其贬为庶人,逐出京城,永不再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斟酌着用词道:“何,何至于此。谢大人曾与朕说过其中缘由,说起来……并不怪他。”

谢修却依旧冷声道:“无论缘由为何,错,便是错了。谢氏身为外戚,处处为人关注,陛下正当大义灭亲,以此昭天下人,万不可以私而废公。”

话到这里我于是知晓,又是谢修惯用的以退为进。

一股倦意登时涌上我心头。

我望向湖面,沉默了一会儿道:“舅舅,福建是个好地方。”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谢修:“朕,也很想去看看。”

谢修仍是低头道:“若有机会,臣也很想一同去看看。”

他想装傻,我也没有继续纠缠的意义——毕竟谢储如何,他父兄亲人不介意,我更没有置喙的资格。

相较之下,我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陆云暮,并未身死。而是被押解回京,他会如何?”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修此时终于抬头看我,对上我的目光平静道:“当以国法论处。”

国法。

谋逆大罪。

这倒和谢储说的没什么区别。

我闭上眼,以为自己会再次看见陆云暮坠落悬崖时的情景,却没想到那股浓重的黑登时便涌来,似乎要将我吞噬殆尽。

我连忙睁开眼,惊魂之余,只觉得悲凉。

“舅舅,朕……能见陆老国公一面吗?”我朝谢修问道。

“我想代陆云暮……送他一程。”

一四三

谢修显然并不想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他并不说出来,只偏过头微微皱眉,许多人看到他这副表情,便也该偃旗息鼓了。

但我只当没看见,诚恳朝他道:“将死之人,朕有何可惧?”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向来效果绝佳,谢修没再多说。

于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独自出门,竟是去刑部的诏狱见陆老国公。

六部之中,我唯独没去过刑部。刑部尚书在接连的纷乱中稳坐钓鱼台,见我来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径直带我去了陆老国公所在的那间诏狱,而后便出去了。

诏狱里遍处漆黑,只有墙上星点火光,还有监牢里高处窗户散落的些微光亮。我就着这点光,隔着栏杆看见陆老国公坐在石炕上闭目养神,只好朝他喊道:“陆老国公,可还醒着?”

等了一会儿我才见他头微微动了,他似乎在仔细辨认我,而后才道:“晋王——是晋王回来了啊。”

没等我回答他,他嗬嗬笑了两声:“晋王在此,想必已经登基了吧?想我陆某人一介昏耄老头,竟能见过四朝帝王,也算不虚此生了。”

我垂头听他笑,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听见他道:“晋王在此,我孙儿云暮……何在啊?”

我心中顿时刺痛,只得背起手仰面叹了口气:“朕代他,送陆老国公一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对面牢房里鸦雀无声,过了许久我才听见他断断续续道:“我陆氏,子孙……素来,重、情重义。”

他将这句话喃喃了几遍,我每听一遍便觉得心慢慢下沉,直到寂静如斯,可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心跳。

我抬头看向他:“朕都知道。”

“陆老国公,您愿不愿意信我一回?”

我话音刚落,就见陆老国公猛地抬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盯着我。

而后我便听见他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让他大笑不止,笑到耗尽力气也要笑出声来。

他说:“谢大将军,是谁输了,谁输了啊?”

可片刻之后,他又靠着墙头喃喃。

我陆氏子孙,素来重情重义。

重情重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从诏狱中出来,仿若从地狱走回了人间。

天蓝云淡,风清气爽。

我吐出一口气,呵气在空中变作白雾。我静静看着白雾化为乌有,直到有人在我背后唤我:“陛下。”

我回头看去,有行垂手站在我身后。

我笑道:“有行,你也在啊?”

他看向我的表情十分平静:“陛下,奴才一直都在。”

我点了点头,又道:“那正好。方才诏狱中的闲杂人等,便由你来处理吧。”

我朝他身后变了脸色的守狱侍卫看了一眼,朝他笑道,

“——你定能不负朕所望,对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四四

无论是上一辈子的几十年,亦或者这一辈子度过的快十年,我从来自认是个胸无大志、随波逐流的悲观主义者,甚至以坦陈自己的懦弱为坦然,认为这是看破人性的丑陋,是敢于直面现实的勇者行为。

于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样敢于心安理得地自甘堕落,不过是“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想我是因为陆云暮的死而伤心,可我不敢确定。毕竟这迟来感受的伤心在我心中酝酿许久,情之所至,我不该这样清醒。

可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心平气和地和人谈起陆云暮的死,甚至以此来判断真假、估量轻重。

我清醒地知道不会再有人和我推心置腹讲那些玄而又玄的理想与道德,当我真的看见人命如草芥,当我也成了会为目的,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我清醒地知道,我选择了一条我从未想过、对我来说最麻烦的路。

我竟然毫未犹豫。

直到这时我忽然终于能理解,对道德与理想抱有期待,是种何其珍贵的真心。

可我好像已经错失了这辈子,可以靠近它们的唯一机会。

我想到,就算我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如曾煦所说的预谋,可是最终,这条回不了头的路,是我自己踏上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或许当初的曾煦,也是经历了这样的心路。

我本该相信他。

从户部回去之后几天,我看到刑部尚书上了个折子,说,要招募些狱卒到刑部做事。

能直接递到我手里的折子也就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但从这个折子里,我知道了些事。

一是刑部尚书果然很有主张,难怪他能安稳地在刑部待到现在。

二是有行果然替我解决了那几个看守诏狱的侍卫。

而且之后的风平浪静让我也知道,有行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谢修。

于是我知道,我猜的是对的。

有行对谢氏足够忠诚,但也足够聪明,因此他才能一直安稳地待在离我最近的地方,随着我的身份愈发特殊,甚至我进宫当了皇帝,也从未有人能把他顶替下去,更没有人不敢让他待在这样一个敏感的位置。

但与此而来,是他能力和身份上的不匹配,因此造成的心理上的落差。

他一直是个有傲气的人,他的傲气来源于他的能力,尽管随着他年龄渐长,他将情绪都藏了起来,但这份傲气始终是他的本色。只是他年幼时就被对谢氏的忠诚坑了一把,少年残缺,最终是他自己来承担。旁人看他,永远是带了有色眼镜,即便他对谢氏所有谋划都居功至伟,但永远不是个完整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代的缺陷造就出的完美受害者,他不去背叛是情分,背叛了,甚至还算得上本分。

所以他可以替谢氏做事,又为什么不能替我办事?

一四五

我并没有急于拉拢他。

毕竟有些事做起来就不是能一蹴而就,齐文初急于求成最后却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我如果还重蹈覆辙,那岂不是连齐文初都不如了。

他现在能给我这样一个表态,就已经足够了。

从齐文初驾崩到我登基,虽然人人都知道是谢氏一手操纵,但明面上还是顺理成章的政权交接,所以齐文初在时没有完成的事便也顺延到了我身上。

首先是新皇登基的三件套:其一是恩科,其二是大赦天下。原本还有其三的充盈后宫,但我父兄两重大孝在身,又有搞基的风言风语在,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提。我猜诸位利益相关人员是知道我这个皇帝当得名不副实,还是个断袖,舍了孩子也套不着狼,干脆直接不提,不去祸害自己女儿。

而齐文初还在时开的恩科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没能顺利举行,便有人提议,转年开两次恩科,年首一次,年末一次。

其他的,还有秦王府罪臣下狱之后官员选拔,边防兵权的交接,都是谢岭和谢修主持,最后直接在早朝上向我汇报了结果。

商议这些事时离新年已经不剩几天,诸位大佬终于把新的年号定下,等年初一的时候宣召,就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朝着我山呼万岁,我虽然感受不到高兴在哪里,但也只能按着规矩,先是夸赞一番各位大臣辛苦,而后让他们起立平身。

这日子要是这样过下去真的没有盼头啊。

幸好我想开了。

与这些大事一同确定下来的,还有件不大不小的事。

谢储要外放福建了。

原本我以为他要走,再早也要过了年之后河水解冻,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很早便在户部办了手续,据说年前便要出发。

这个消息,是从谢修那里转手递到我手里的。户部上的折子,谢修用朱笔写了准,再递给我,我就再写不上一个字,兴许很怕我反悔。

可此时不是彼时,我现在乐得少一个人盯着我。

但我盯着红字出神。

于是我问有行:“你说谢大人,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那水都还冻着呢。”

有行只垂首朝我道:“陛下,奴才不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指望他能告诉我什么,便自问自答了:“俗话说‘有情饮水饱’,绕些远路而已,不算什么。”

但我又想:“为什么这么急呢?连年也不过了?”

他们古代人,不都是把这些年节看得很重吗?

我又看了看红字,想起那日谢修向我请求外放谢储时的情形。

我便又问有行:“谢大人何时走?你与朕一起送他一程,如何?”

一四六

我觉得谢储大约是有些叛逆在身上。

他走的时间,竟是除夕那一天的早上。

除夕不必上朝,一早,我与有行坐车出了宫在京城外的长亭等候,等了不久,便看见了马车驶来。

我在车里坐着掀起窗帘看,有行则站在车外,这时骑马迎着马车而去,他下马时,谢储也掀了车帘走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忽然就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毕竟那是有行年少时,可以为了他不顾后果、跟我发脾气的“小公子”。

我放下窗帘闭目养神,又等了一会儿,听见谢储在车外唤我:“臣谢储,谢过陛下。”

我莫名觉得他好像并不想和我多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只好隔着帘子问他:“谢大人走得这样匆忙,若不是朕兴起,莫不是没人来送你了?”

就听谢储答道:“臣有负亲友所望,不敢奢求原谅,惊扰了陛下。”

我默念了“亲友”几遍,只觉得一种悲凉之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我问:“谢大人……小舅。朕,不算是你的亲友吗?”

车外沉默了一会儿。我隐约听见衣衫摩挲的声音,而后听见谢储道:“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千金之躯,臣不敢冒犯。”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谢储,你是不敢冒犯,还是觉得我不配?”

车外顿时没了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很快回过神,把泪憋住了,忽然庆幸没有掀起帘来:“是朕多言了。谢大人,祝你一路顺风。”

谢储朝我道谢,不久我听见外面马蹄声响起,渐渐地,声音便走远了。

我想,我和谢储的缘分也就到这儿了。

以后我要是把谢氏斗赢了,他在福建,天高路远,我也不会难为他。

我要是输了,那今日,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我来这儿有十年,认识了不少人,这短短的一年,却一直在将人送走。

眨眼之间,只剩我一个。

一四七

我是个皇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四八

我当皇帝的第一个新年,元月一日,照例,群臣进宫朝贺。

这一回我不用早早起床到宫门口排队进宫,虽然也要天不亮就起床准备,但全程不是在燃着火盆的屋子里待着就是在密不透风的软轿中坐着,全然说不上辛苦。

群臣拜贺时宣读的新年诏书是我自己写的,我写完就觉得行文实在是惨不忍睹,而后被送到谢修那过目,我心里没底,估计得挨通骂,没想到不仅没挨骂,还有不知道谁帮我润了笔,宣诏时,我自己听着念出来的内容也觉得很新鲜。

这么看,其实做皇帝也挺好。不用卑躬屈膝,也不用辛苦工作,文章写不好都不会有人罚你,还得替你代笔润色,以防丢失了帝王脸面。

从前我畏惧的困守在京城现在看来也没那么可怕,光是皇宫就大得我到现在都没有逛完,除了没有什么人,该有的景色也不少,于是出门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那为什么谢修自己不当这个皇帝?

我坐在龙椅上朝阶下看去,谢修站在众官员之前朝我俯首磕头,高呼“万岁”,未曾抬头看我一眼。

就好像真的把我当成帝王天子一般不敢直视,只能顶礼膜拜。

他真的这么想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也是都这么想吗?

我不能理解。

也不知道谢修是不是过年也想偷懒,贺年的奏本被直接送到我案上。我第一次要批几百奏本,各州、府、道、路、三省六部的官员名字看得我眼花缭乱,幸好折子里的内容都只是些祝贺的词句,没什么营养,没多久就看完了。

前朝的事忙过之后我就又闲了下来。我没成过亲,齐文初也没来得及扩充后宫,后宫里只住了几位皇帝老爹驾崩后留在宫中的太妃。我闲着没事,便也去和她们拜了年。

几位太妃见我来都十分拘谨,搞得我也有点社恐,和她们聊了几句就走了。等到晚点,有行送来了份精致的糕点,说是瑞王的母妃送来的,说她想见儿子,想请我批准他入宫。

我想了想道:“是朕疏忽了。朕孤家寡人一个,不想准备宫宴,忘了几位太妃都还是有儿子的。这样吧,明天下道圣旨,就说朕准许了,让他们将几位太妃接到各自府上过年,以享天伦之乐。”

有行应了声便退下。

没想到的是,转天初二,还在假中,谢修却穿着朝服来找我。

我想不明白他不在家安心过年修养,到宫里找我有什么事,便同他互相道了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拿出来封圣旨道:“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我接过来一看,是我前一天晚上说的那件事,便笑道:“这点小事,怎么还扰到舅舅那边去了?几位太妃想儿子,又是过年,朕想,有朕在,他们说话都不自在,不如各自回家。此事,并无甚妨碍吧?”

谢修却道:“陛下初登帝位,行事须遵旧例。圣旨上所言,已然是逾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解:“过个年而已,有什么逾矩的?”

谢修只垂首道:“请陛下三思。”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三思的?说起来,此事也算朕的家事,大将军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谢修却道:“此事事关宗法,并非只是陛下的家事。”

他这时忽然抬头看我:“请陛下三思。”

我看他望着我的眼神,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我才再次能出声:“宗法。这宗法,就是要让朕变成个不近人情的孤家寡人吗?”

谢修盯着我道:“宗法明,则皇室固。皇室固,则天下安。”

“请陛下三思。”

一四九

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谢修:每当我稍有懈怠之意,觉得混日子也不错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地下一剂猛药,把我从怠惰的状态中逼迫出来,让我意识到这个地方、这个身份有多令人厌恶,让我不得不去思考如何完成下一步的计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可直接告诉我,我没有权力做任何决定,所有事都只能听他安排。可他偏偏装作对我敬重无比的模样,却又扯个旗号逼迫我遵从他的意志。

我不过是他展示“忠义贤良”的作秀工具罢了。

虚伪至极。

可我能说什么?

就算我把所有事实都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我只能答“是”,还要诚恳向谢修道歉。

“大将军所言极是,是朕疏忽了。”

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事之后,我闷在宫里没再有任何动作,谢修就也没再找我的事。

年一过,朝廷便又忙碌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忙的事主要有三件。

一件是春耕备耕事宜,一件是会试的筹备工作,还有一件,是齐文初的陵寝修建和下葬。

前两件事我依旧只是听了个结果:户部的预算已经完成审核,款项即将划播下去;会试主考定了是彭应笑、谢岭各做一次主考,春天这场由谢岭做主考。

最后一件事,按例我当主持全程。所以工部尚书向我详细报告了施工进度,礼部侍郎则站在我面前,一件一件地念出随葬品的名称。

齐文初皇帝当的时间太短,没什么说得上的成绩,又死于非命。有人提议谥号为哀,意为恭仁短折,有同情早逝之意。

寓意没什么问题,但并不好听。

提出这个谥号的礼部官员我并不认识,但大概一想也能知道,不是谢氏门下的人,就是有意讨好谢氏的人。但谢修并没有表态。最后是彭应笑力排众议,改为了平。

治而无眚曰平,无灾罪也。执事有制曰平,不任意。布纲治纪曰平,施之政事。【注】

平平淡淡的皇帝,无功无过。

原本的恩怨对错,也就到此为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文初下葬那一天是雨水,等到丧礼结束,地宫的门关上时,忽然天降细雨。我没当回事,过了两天,却在奏本里看见有人称赞说春雨如油,此雨乃是祥瑞之意,是先帝对陛下的殷殷期盼。

我看了看那人的名字,并不认得,再看他的官职,署的是翰林院的编修。

我便疑惑这人是书读多了不闻窗外事,还是故意在膈应谢修。

皇帝老爹驾崩前两年有一届会试,算下来,这人在翰林院少说也呆了有三年,怎能看不到齐文初是怎么和谢氏针锋相对的?

说什么先帝的殷殷期盼,能期盼什么?

我把奏本又翻过来看了一遍,依旧没找到谢修有什么批注,要不是我确实是从被他批过的一堆奏本里把它翻出来的,我都怀疑这是本漏网之鱼了。

他把这本给我看是个什么意思?

我当时没想明白,之后的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莫名有了个念头: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谢氏的安排。

这个编修就是我可以争取的对象。固然他对我示好也有所图谋,但起码是愿意忠于我这个身份。

未来若他能到六部上任,便也是我可能用得到的帮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这本奏本,是有人截获下来,特意拿给我看的吗?

——是谢修身边的人?

一五零

玩弄人心的人,果然也都在被人心玩弄。

不久后就是会试,我本来并不关注,三弟荣王却送来一份请柬,说是会试在即,望海楼照例请了不少才子召开诗会,掌柜宋鲤托他请我到场观赏。

我这才想起宋小哥曾经是他的伴读,但更震惊的,却是宋小哥竟然还留在京中。

“宋鲤……还在京中?”我问。

荣王点头道:“陛下何有此问?宋鲤一直都在望海楼,并未离开过京城啊?”

我便更说不出话来。

荣王等了我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又道:“此事,是,是臣多事,想起从前同陛下和几位兄弟与老太傅一道去望海楼的诗会观赏,好不热闹。便妄揣圣意,想请陛下与臣一道为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宋小哥还在京中,我也很想见他。但现在这个时候见他只会给他惹来麻烦,况且我随便出宫,要是被谢修知道,一定又是一番扯大旗的数落。

“三弟的心意,朕收下了。”我道,“朕初登帝位,行事处处被那些老臣盯得紧,这次,就先算了吧。”

荣王听完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朝我行礼便要告退。

我看着他的反应却福至心灵,叫住他道:“三弟且慢。”

宋小哥做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他这次冒险找我,只是为了让我出去玩乐?

他应当知道我的处境。

想罢我朝荣王道:“你替朕告诉宋鲤,等下次——”

“下次,朕一定会去。”

【注】:出自《周逸书·谥法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五一

会试之后,三月十五,是殿试。

于是谢岭来找我参详,问殿试时要以何为题。

我想了想,写下了“春耕”二字。

谢岭看完问我:“为何是这两个字?”

科举为朝廷选材,为天下人做事。为天下做事之人,我瞬间想到了曾煦。

还想到最后一次见他时,那片一望无际的稻田。

但我只是答道:“一年之计在于春。况渔樵耕读,凡间之景,也算是应时了。”

谢岭看着这两个字却似乎很是斟酌了一番,而后朝我拱手道:“还请臣同几位同僚再做商议。”

我早就知道他们说的参详不过是参详,并不能真让我来做决定,就也没在意。等到殿试当天我到场监考,放出来的题目果然不是我写的那个,而是《道德经》中那句“治大国如烹小鲜”,何也?

我就觉得这话题真是老生常谈,还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又想,反正不是我来判卷,我操这份闲心做什么。于是我正襟危坐,瞅着下面广场上的贡士冥思苦想。

殿试从清晨考到日暮,我也要跟着坐上一天,结果中午时我就有点坐不住。我正想找有行让他帮我给谢岭传个话,能不能让我先退场吃个饭,就见广场上忽然有贡士举着卷子几步上前,“扑通”一声便跪下道:“陛下,臣有本奏!”

我被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殿试不刷人,这人考过了会试,确实已经能算有个官身,上个奏本,逻辑上也没什么问题。

但什么事急成这样,连考试都不考了?

我看着他道:“这名贡士,你有何事要奏?”

就见他俯身朝我“咚咚”连磕了几下头:“臣山西举子方昭临,告山西府府尹并同知、通判欺上瞒下,不顾河东广地罹受旱灾,置黎民百姓于不顾!臣已将此事详列于纸上,请陛下过目!”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岭这时站了出来:“方昭临,你此举有违考场规范,又有殿前失仪,你可知你何罪?”

方昭临却道:“臣做官,就是要为百姓请命。此事危及万千河东百姓性命,臣万死不辞!”

我看向谢岭,就见他眉头紧皱,似乎未曾预料会有这样的场面。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我为殿试定题时谢岭那副犹豫的表情。

我起身跺了几步,而后道:“若朕记得不错,年前春耕事宜便已在商议,年后户部也及时将款项划拨下去——怎未听人说过河东有旱灾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岭躬身朝我道:“河东广域受地形所限,雨水不充,常有旱情,但近年来并不严重,多由当地府尹自行解决,并未出现差错。况且去年山西上报收成并未见少,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我听完顿时明白这里面大有猫腻,但也知道这些事不是这个场合能说的,便点了点头,朝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有行道:“有行,你帮朕把那份试卷拿上来吧。”

有行垂头应是,便走下楼梯站在方昭临身边,刚要接过他举过头顶的试卷时,却被猛然起身的方昭临撞了个正着:“陛下,山西府尹梁东明,是谢相门生——”

霎那间,场上一片寂静。

谢岭的面色显然冷了起来。

我于是急忙抢在他前面开口:“方昭临?朕记得你了。你的卷子朕收着,若你所言有半点对不上,朕拿你是问。”

而后我看向谢岭:“谢相,便将此人暂且收押看管,待殿试结束,朕与你再议此事。可好?”

谢岭未再说话,只朝我躬身一揖,我全当他是答应了,便叫人上来把方照临押了下去。

他方走,有行端着试卷上来送到我手上。我大概一看,总结起来倒就是他说的那几句话:去年早春河东便有旱情,当地百姓艰难播种,却紧接着又遇秋冻,粮食减产有六成。但此事山西府尹并未上报,照往年数量征收粮食,以致百姓几无余粮,苦不堪言。不料旱情直到年底也一直未解,立春之后,便又紧接着今年的春旱。倘若再无措施,今年春耕便已难为继,等到秋天,势必会是一场难以收场的大灾。

去年。

去年京城里管事的人,心思都在争权上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有余力关注几百里外的旱情苗头是个什么情况?

况且,这只是山西一处暴露出来的情况,黄土高原绵延千里,会只此一处遭遇旱情吗?

只怕是……

没有人敢说吧。

殿试之后,谢岭果然来找我。

与他一道来的还有谢修。

我并不意外,将方昭临的试卷放在案上:“谢相,大将军。朕知道,此事并不需要朕来参与,两位必然能圆满解决。只是方昭临此人,不过一片拳拳爱民之心,急朝廷之所急,想我等之所想,往后,必会是个好官。”

我没想掺合这个事,只想把方昭临保下来。他是个好人,也许将来也会是个好官,不该因为说了实话,就这样草草丢了性命。

谢修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近日收到两湖府尹奏本,尚未呈递于陛下。奏本中说长江干、支流均有泛溢迹象,若加上河东春旱之势,已成南涝北旱之象。臣已委托工部尚书虞青虞大人着人前去查看,只需陛下追加一道圣旨,便可代行督查之事。”

我还在思考他的意思,谢岭却惊诧道:“农桑水利之事向来由户部主持,你为何让工部去查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修泰然道:“如今情形,与其等户部探查后回报,不若让工部查明情况后就地取材,以解燃眉之急。不然再走一道流程,两湖的大坝,怕是又要塌了。”

我站在旁边听着,只觉得意外。

户部……不是向来站队谢氏的吗?怎么谢修自己去找了工部,谢岭……还似乎并不知情?

难道他们……

不,这是为什么啊?

我越想越心惊,可也不敢露出分毫。只试着说和道:“大将军所言有理,谢相所言亦是。这样吧,朕便追加一道圣旨,请户部、工部各自派出人去,一道前去查看情况,也好因势而变,因地制宜。”

我说完,两人你来我往又互相阴阳怪气了几句,这才点头同意。

而后我就圣旨如何拟与他二人商量了一会儿,等我往圣旨上盖了章,两人才朝我告辞。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走到门前,看着渐渐远去的、他二人并排走着的身影,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氏内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可能。

这才过了多久。

可是他们内讧……倒也并不奇怪。

利益权谋,即便姓一个姓,也从来没有绝对。

我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他们的表现,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五二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承担不起轻敌的后果。所以我只能以最坏的情况来做打算:那就是他们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在我面前演出一场不和的假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我只能想,我是做了什么,会让他们对我产生了疑心。

是有行向他们告发了我?

可他并没有必要这样。

倘若是他所为,他一开始便可如此,何必帮我之后再来反水?如此一来,不仅徒增谢氏疑心,认为他有事二主之意,还会给他自己找麻烦——

毕竟谢氏费尽心思把我推上位,轻易不会把我换下来。他出卖我,谢氏尚有所顾忌,并不会把我怎么样,至多是提点我一番,让我不敢再犯——可我,却可以有无数个借口来报复他,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他大可不必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对我不痛不痒的警告。

可如果不是有行,那便只可能是荣王带来的,宋鲤的请柬。

宋鲤与我自小相识,我别有目的抱他大腿,旁人看来却是我两个走得近,甚至闹过“三角恋”的绯闻,还有帮我逃出京的“前科”。虽然那应该是谢氏的计谋,但也证明他们早就盯住了宋鲤。这时我有意与他有了联络,在他们看来,显然是别有打算。

但此事是荣王先来找我,并不是我主动。他们又怎么能料到宋鲤会来找我?

宋鲤……难道真的在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为何不离开京城?

我心里疑惑,但更不敢轻举妄动。

静观其变。

我只能静观其变。

四月,工部和户部的特使查看后回报,方照临所言非虚。而后朝中开始为赈灾忙碌,一方面调周边粮食道河东救济灾民,一方面请道士做法科仪,向上天祈祷降雨。

这之后,方昭临被放了出来,在我多次说情下并未被取消功名,但只坠在三甲之末,被派到西北做了个小县令。

而山西府尹及河东官员从上到下却并未被撤职查办,只罚奉罚禄,戴罪赈灾。

五月,朝中下拨专款,工部特使于两湖广域督建堤坝加固,以防春汛夏洪。

六月。

端阳节前几日,荣王来找我,说望海楼端阳有个萱草诗会,问我是否有空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是你邀朕去,还是,宋鲤想邀朕去?”

荣王瞅着我呆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道:“哦,是臣邀您,也是宋鲤想邀您。近来朝中事情繁多,这不马上端午,臣便想让陛下休息休息。正巧宋鲤又搞出来个新东西——他小子向来有点子,这您也是知道。您若去了,这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我又仔细看了他一会儿,他似乎有些瑟缩,垂头没敢看我,却并不像是说谎。

问题还是在宋鲤身上。

宋鲤上次托荣王邀我一见,我说下次一定去,不过才隔了两个月,他便又搞出来个萱草诗会。荣王未必有心邀请我出门,多半是宋鲤说服的他。

他为什么要见我?还这样执着又着急,一计不成就再生一计?

我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

宋鲤。

我该相信你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五三

再到望海楼,算来距我上一次到此,相隔还不到一年。可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我在马车里看见望海楼门前人潮如流,大约是诗会的缘故,同平日相比更加热闹。只是从前我来此是从人潮中穿过,就也是人群中的一个。现在却只能等荣王在前仔细探查过,等一切无虞,再通过隐秘的通道,进到望海楼鲜为人知的雅间里。

我这时油然觉得,皇帝这个身份说得上晦气了。人当了皇帝就不再是个人,而是个巨大的麻烦,走到哪里麻烦到哪里,受牵连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上的危险。

所以我确实不明白在我成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之后,宋小哥还是千方百计要同我见面是为了什么。

要财富,他大可去投奔谢修;要地位,他更该去投奔谢修。

他找我要做什么?我能给他什么好处?

现在的我,倘若能给他带来的一点儿虚幻的好处,却也远远不及我带给他的麻烦来得多。

更可笑的是,他费尽心思来见我,我却不敢信他。

我上楼前,有行在前引路。我是刻意不避开他与荣王商量到望海楼过端午的事,还特意请他与我一道前来。我的目的是让他替我知会谢修,让谢修知道我到望海楼来是坦坦荡荡,并没有别的目的。

但他说与不说,全凭他自己决定。而我带他一道来望海楼到底用意是什么,也全凭他自己想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不能说全,意思也不能直接挑明。

他们用这种办法成日地折磨我,也该轮到我还施彼身了。

我进门时发现屋内左右的窗户皆有一张圆桌靠墙放着,一边的窗外俯身看去便是望海楼一楼的大堂,正对着萱草诗会的主台;另一边则直冲着望海楼外环绕的河道,就见河道两旁人潮攒动,纷纷望向河中的几条蓄势待发的龙舟——

难道宋小哥请我来,真的只是单纯想请我来过个端午?

是我想多了?

我坐在椅子上,垂头看向喧嚷的诗会,却丝毫听不进任何语句,只觉得头整个麻木起来,让我连动动唇角都觉得为难。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小哥当初都能冒着得罪谢修只为了帮我逃出去,我现在为什么要用恶意揣测他?

我到底在想什么?

“……二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恍然抬头,就见荣王正小心翼翼望着我,见我看他,朝我小心笑道:“二哥可要饮些茶水?我听说前些日宋鲤弄来了些上好的杭白菊,现在喝正是时候。”

我缓了缓朝他问:“怎么不见宋掌柜?”

荣王一愣,“宋鲤……宋掌柜,宋掌柜啊!”

他忽然抬高声音道:“来人,快把宋掌柜请来!”

说话间,只听见楼下忽然一阵喝彩,我隐约听见有人喊“谢礼”,再低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陌生面孔的书生站在台上。

我正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而后宋小哥执礼走了进来。他全程不曾抬头,走到我与荣王面前便径直要拜:“草民宋鲤……”

我便忽然眼眶一热,连忙制止他:“宋小哥无须多礼。”

宋小哥显然一怔,慢慢抬起头来。我看他缓缓勾起嘴角朝我笑道:“……二公子,许久不见了。”

我心中酸涩,正要说话,荣王却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快,还不给宋掌柜看座?”

我这才反应过来,让他坐下和我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小哥在我身侧坐下,我看着他,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荣王又站了起来:“二、二哥,臣,不是,小弟先,出去看看?”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却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荣王揣了把折扇急匆匆地朝外走了出去,我看他一番操作看得一头雾水,却听见宋小哥忽然笑了一声。

我更加莫名,转头看他,就见他先是笑,而后看着我垂下头,似乎是叹了口气。

我便问道:“宋小哥,你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要我来帮你吗?”

宋小哥摇头:“多谢二公子,在下……并未遇见什么难事。”

说完他瞧了瞧有行,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朝我双手举过头道:“只是有幸得了一件宝物,想献于二公子——”

锦盒并未落在我手中,而是被有行接过,过了一会儿才又递到我手上。我打开锦盒,就见盒中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主体洁白若羊脂,正中却有一片色泽极为均匀的淡紫色,又有几块翠绿星点环绕其周。

“在下有幸得此玉,其纹色若北斗七星环绕紫薇,乃是祥瑞之兆,便做此玉佩欲献予二公子。”宋小哥道,“有幸亲将此玉献于二公子,在下此生无憾了。”

我望着玉看了一会儿:“宋小哥有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小哥便只是笑,而后同我看了诗会,又等荣王回来,一道看了龙舟赛,直到我动身回宫,再没有和我说过什么。

但照我对宋小哥的理解,却不觉得仅仅如此。

我把这枚玉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把玩了几日却始终不得要领,直到过了几日,荣王又进宫,拿了封信给我,说是受宋小哥所托送来的。

我就忽然明白,果然宋小哥是有事要告知于我。

我将信平铺在桌上,用镇纸压着横竖读了几遍,却丝毫连不成句,再斜着横竖去看,依旧不行。

我有点泄气,百无聊赖地把信按着原本的顺序读了一遍,这才发现宋小哥写给我的竟然是一封情书。

……

难怪荣王送信时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宋小哥这又是……搞哪一出啊?

我想了想那天我与宋小哥重逢的场面,好像确实有种难以描述的暧昧气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怪中途荣王就跑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和宋小哥旧情复燃了?

怎么会……

等等。

我拿出玉佩放在桌子上,玉佩上的北斗七星青翠欲滴,我这时数了数宋小哥信上字的行,除却称呼落款,信的正文正是七列,二七一十四行。

我按照北斗七星的顺序和位置自这行列中读出了一句话:

谢欲谋位。

彼南有煦及川。

向北来商。

一五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氏要谋皇位。

南方势力,有曾煦……和王恒川。

要和我来商议怎样对付谢氏。

曾煦,还有王恒川。

他们居然没有死。

不,应该说,他们果然没有死。

那一日还在武夷山时谢储的感喟忽然有了答案,难为他们竟然能搭上宋小哥,而宋小哥居然愿为此涉险。

谢欲谋位。

他们是不是有毛病,早就说了让他们自己来当,就是不肯,现在又要折腾。

我放下信躺在榻上叹气,全然不知道我这副表现竟让人觉得是为情所困。直到谢修来问我:“陛下与那宋鲤宋掌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倒不意外他知道,估计我从前和宋小哥传的绯闻也被挖了出来,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

谢修却皱眉道:“陛下何时,真有了这样的爱好?”

我看着他的表情,竟然依旧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

所以我和陆云暮在他看来,竟然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所以他也不曾觉得我会因为陆云暮的死而恨他。

就听他又道:“若只收作男宠那便尚可,陛下万不可沉溺于此。”

——这个人,他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我忍不住冷笑:“大将军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

我不仅沉溺于此,我还是下面那个,这辈子搞不出来孩子了。

绝嗣了,气死你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我便甩袖而去,恨不得立刻联系宋小哥和曾煦见面。

我真想恶心死你们,这个皇帝我非当不可,然后让第一个因为断袖而绝嗣的皇帝写到你们的历史书上。

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我因为这份赌气甚至考虑罢朝几日装成个情痴,等到我看见几封奏本让我不要沉溺龙阳之好赶紧选秀纳妃开枝散叶时才知道不用我装,宋小哥早就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了。

宋小哥的名声啊……

唉。

这天我正看着催婚的奏本冷笑,顺手拿茶碗时却被烫了一个激灵。我喊有行换一杯茶时却迟迟没有人来,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来。

我让他给我换一杯凉茶:“你是……有行的徒弟?那个,问福?你师父哪儿去了?”

问福正端着托盘,忽然“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去,语带哭腔:“求陛下,救救谢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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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了马车,我还没能从问福说的话带来的震惊中走出去。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是有行被大将军府派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押走,问却说是大将军的意思。

我听得皱眉:“大将军……?这些人,是进宫来抓的人?”

问福抽噎着点头:“谢公公和奴才原本,原本正在偏殿为陛下您煮茶,突然几个穿着盔甲的大兵冲了进来,板着脸问了谢公公的名字,之后,之后就用铁锁链把谢公公锁了起来,押着谢公公要走!”

我越听越觉得离奇:“偏殿?他们,他们这是从朕的眼皮底下把人押走了?大将军?”

这是那个满口什么天子威严的谢修能干出来的事?从皇帝眼前把皇帝身边权限最大的内侍带走,还要处以私刑?这不就是公然挑战君权,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怎么为了让我登基把我折腾了一通,绕了好大一圈,才发现还是自己造反好是吗?

我张了几次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他:“那他们有说要把有行带到哪儿去吗?”

问福却只是摇头:“奴才,奴才不敢问……”

我无奈得只能叹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偏殿,为何无人告诉朕?”我问。

问福垂着头,小声说道:“谢公公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能,不能惊扰陛下……”

我一愣,只能沉默。

理性上我知道,这话里并没有问福说出来的那般温情。毕竟有行的确是谢府的出身,替谢氏做事,确实有理由处理他。况且,他不在了,于我也并非全无好处——谢氏一时不好再有他这样好用的卧底监视我,他们缺了眼线,我也好找机会同曾煦联系。

但我思考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能只是袖手旁观。如果谢修处理他,是因为我想要拉拢他的事败露了呢?

那岂不是我害了他?

想罢,我便朝问福道:“问福,听朕旨意,摆驾大将军府。”

谢修原本是住在左相府养病,大将军府空置许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要不是年前宫中要给大臣分发赏赐,名单里单列出了大将军府的名字,我也不能知道谢修已经从左相府搬出去了。

从马车上出来,只站在大将军府门口,我便隐约闻见面前一方空气中有一股带着腥气的铁锈味。等大门被叫开,我迈步绕过照壁,浓重的血腥气便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我望着我面前地上血泊中的人,他趴在地上,头发披散,看不见脸,只能从染血的服色上猜测他就是有行。

我停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大将军,这是何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修便坐在不远处的门厅前,我被有行的情况吓住了,这时才看见他。他穿了一身白衣端坐在圈椅上,看起来却只让人觉得形销骨立,面色比白衣更加灰败。

我知道他因病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后来又遇刺,平时见他只觉得他人十分瘦削,却没想到不过只隔了几天,他就能憔悴成这副模样。

可是身体都已经这副模样,居然还能在权力的争斗中搏命。

大约权力果然如毒药,直到把人熬到油尽灯枯。

我静静望着他,等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眼看我:“恕臣不能施以全礼——”

“臣谢修,见过陛下。”

我心里有点紧张,怕他是在给我下马威,只得道:“大将军免礼。大将军不问便将朕的掌印太监带走,还施以重刑——恐怕说不过去吧。”

谢修听我说完才慢慢将眼睛转向有行的方向,而后道:“臣教训自家吃里扒外自作主张的奴才,陛下也不该横加阻拦。若陛下身边人不得用,改日臣送个忠心听话的奴才进宫,必不会让陛下不舒坦。”

我心想怎么回事,有行当眼线不是你们要求的么,怎么还说起什么对我忠心不忠心来了?但我也不想这时候就和他挑明白:“不用了,有行做得挺好,还是他便可。大将军若是审完了,朕便把人带回去了。”

说完,我朝站在我身边吓得面无血色道问福使了个眼色,他明显缓了一下才哆哆嗦嗦地朝有行走去,而后又有几个人跟上前给他搭手。

我看着问福颤着手指去探有行的鼻息,而后忽然兴高采烈起来才放下心来,朝谢修道:“大将军若没有别的事,朕便先回宫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国事繁重,还请大将军多保重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我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谢修忽然喊我道:“文裕。”

我疑惑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喊我的名字,就听见他问我:“文裕。你恨不恨舅舅?”

我一愣。

他是不是魔怔了,怎么大白天的平白无故问我这么个问题?

他属下怎么看他?

我想了想道:“文裕母亲早逝,父皇也已去,外公和两位舅舅便是文裕至亲之人,是文裕的长辈,怎么能说恨不恨呢?”

我说话时谢修呆愣愣地盯着我的脸,我说完了话他也不动,像是要把我的脸盯穿了一般。

我受不住压力,正要再开口,却听见谢修又道:“文裕……与舅舅长得极像,是这样吗?”

我不解,却忽然想起从前想过的那个荒谬的猜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依旧只能打圆场:“倒是听有人说过。不过俗话说‘外甥肖舅’,能同舅舅这般男子长得相像,也是文裕之幸。”

谢修眼睛动了动,忽然“嗬嗬”地呛笑几声,而后爆出一阵大笑。

“幸?是幸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看着他似乎发疯一般笑过之后仰面瘫坐在圈椅之中,嘴中似是念念有词。

“报应……都是我的报应……”

一五六

我不知道谢修说的报应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有行下此狠手。

按理来说,就算我真的是他给皇帝老爹带的绿帽子,也不该让他们内部内讧成这样。反而这种天大的欺君之罪,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一致,不能攻破才对。怎么谢修反倒是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从前不敢逾越的雷池让他踩了个遍,连带着武器去皇宫抓人的事都做出来了。

不担心什么大逆不道了吗?

不想隔日的早朝谢修便告病未去,之后接连几日告病,送到我手上的奏本也换了字迹。我于是猜测大约是谢修在争斗中认输了,所以权力便被让了出来。现在日常找我商议汇报事务的常常不是谢岭便是彭应笑,他两个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对谢修只字不提,就仿佛权力中心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来,他走了,也无关紧要。

而我,就更无关紧要了。

有行伤得很重,不只是表皮上的伤痕,四肢骨骼都受损,心肺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太医院的大夫用回阳救逆的猛药吊命,他连烧了七日温度才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刚醒时我去看了他,可他只是半睁着眼茫然地望着我。我也不好问他什么,只说了句让他好好休息,跟看护的人嘱咐了几句。

我离开时脚刚踏过门槛,就听见身后爆炸似的一声哭号。我一下子就知道那是谁的哭声,不忍心回头,只能叹了口气便走了。

有行不在,我身边日常跟着做事的就成了问福。也难怪有行看重他,不过几日他便不再手忙脚乱,把我身边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个人才。

怎么就成了太监了?

问福每天都会抽时间去看有行,我有时想起来便会向他问问有行恢复得如何,而后便闲聊几句。

然后我便知道他是山西河东人士,年前山西大旱家里人都饿死了,他无家可归,逃难到京城,为讨口饭吃净身进了宫。他如今不过十四岁,问福是他入宫之后得的名字,被有行收为徒弟之后改姓了徐。

我忽然想起他叫有行谢公公,于是问他:“有行姓谢,你为何姓徐?”

问福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便没再多问。

又过了几日,我发现问福满面春风,一问才知,原来有行已经大好,可以下床走动了。

因为近来形式变化,我就在想要不然让宋小哥帮忙,看看能否联系上曾煦,和他商量此时是否是破局的时机,我能做些什么。而谢修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我虽然并非为此才救有行,但现在,他应该会愿意告诉我。

为防意外,有行一直在太医院住着。我到时,他正坐在太医院摆满药材的院子中晒太阳,夏日火辣,他却裹着外套闭目养神。

我小心向前走了两步,他忽然睁开眼看向我,没等我说话,他便朝我跪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让问福把他扶起来,告诉他我有事要问他。问福把他掺回屋里,他人还虚弱,躺在床上,我站在一边,等人都出去了才开口:“朕要问你之事,你若不愿,也可不回答……”

我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陛下可还记得陆宁陆将军?”

我一时间有些茫然,反应过来时却被震得定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行咳嗽了两声道:“绑架陛下,以阻止您同还是皇子的先帝见面合谋,是大将军的计谋。但陛下被陆将军侮辱之事,却并不在计划之中。”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为保大将军谋划顺利,奴才……将事情瞒了下来。”

我声音有些发抖:“你瞒了什么?”

有行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将军极为重视陛下……若陛下被陆将军侮辱之事被大将军知道,势必影响接下来的计划。咳咳,此,此事涉及皇室脸面,断不敢有人敢说出。当时齐王府里只有我一人,于是奴才擅作主张,将此事朝谢氏完全瞒了下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若你当时不瞒,又会怎样?”

有行沉默了一会儿:“陆将军,咳咳,可能会死。”

没等我问他便继续道:“陆将军与大将军有盟约,他二人的合作事关谢氏在军中、西北的利益。所以,陆将军不能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又问:“那现在他知道了。”

“咳咳,已经无妨了。”有行又咳嗽了两声,“有人也不让陆将军死,咳,他,杀不得了。”

我听完忍不住称赞他:“大将军看走了眼,你才是真的忠心耿耿,只为了谢氏。”

有行木然地看向对面的床板:“我以为自己能做谢氏的功臣,但说到底,在谢氏人的眼里,我不过是一条好用些的狗而已。”

他转头看向我:“陛下,你可还愿意,要这条狗?”

我沉默看他,诚恳道:“除了当狗,你还可以好好做个人。”

有行却笑了,笑得不住咳嗽:“咳咳,陛下,自小您便是这样,到现在还没有变。”

他笑了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我看见一滴泪自他颊边滑落:“陛下,我姓徐,不姓谢。谢是他们施舍给我的姓,他们以为这是我的荣耀。可我本该姓徐,是我爹娘给我的姓。”

“从今往后,我还是姓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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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过了七月,便又入秋。

有行好了许多,腿脚还不是很利落,我让他再多休息几日,他却执意返了岗,回来处理我身边各项事宜。坦白讲,他虽然并没有如从前一般包揽我衣食住行,成天脚前脚后地绕着我转,可有他在,我连话都能少说上几句,还能过得十分舒坦。

这样做事说得上明察秋毫的人,竟然让他做了个太监。实在是……

又过了几天,有行带了个人来找我。我屏退左右,他才告知我他在宫中建立有一条同宫外传递消息的暗线,他带来的人正是暗线现任的主管,如今要全部交给我。

我顿时有了他选择站到我这边的实感来。

但等那人详细讲了暗线整个运作流程我才惊觉,这条暗线的建立,有行起码筹谋了有十几年。即便是背后有谢氏的助力,这样一条高效且避开了从宫中到宫外众多耳目的消息通道,创立者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我不奇怪谢氏看重他,可如今,他竟然被谢修推着站到我这边。

“这一条暗线,同谢氏并无关系。”有行道,“还在宫中时,谢氏与我另有一条联系的途径,但我毫无自主,只能听话。我便自己着手建了这条渠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他:“照你所言,谢氏并不知道有这条暗线?”

有行也沉默,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应当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应当?”我不解。

有行点点头:“我不知道……大将军是否知晓。”

我当即便明白,他的意思是,谢修大张旗鼓抓他,并非仅仅是为他隐瞒过的事暴露了,而是早已发现他对谢氏有二心,借此机会除掉他。

我想了想也道:“可若是如此,朕也不会有机会救下你。”

有行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是百密一疏。他没想到陛下会来救我。”

他抬头看我:“我也从未想过,陛下会来救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才道:“若是都让你们想到了,朕还怎么做这个皇帝?”

有行一愣,而后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我一直知晓我身边虎狼环伺,却也没想到跟在我身边并不起眼的有行,能厉害到这样的地步。

谢氏笼不住他,我又怎么可能控制得了他。

他如今愿意向我坦露自己的势力,只能说我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装作一切事态尽在掌握,也是我从他们身上学来的。

我最终并没有接手有行这条暗线,仍让他主管,请他替我传递并搜寻消息,还写了封信交予他,让他帮忙送给宋小哥。

宋小哥很快回了信,却又是我从荣王手里接来的情信,内里暗藏他的疑问,问我怎么会信谢氏人的鬼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如此写了,又让有行帮我送了信回去。这次回信是有行递给我的,内容却极尽幽怨,我反复看了几遍才确定这真是一封情信,没有什么夹带私货。

宋小哥还是不信他。

信收到第二天荣王便又来进宫找我,苦着脸说请我去望海楼见见宋小哥,这人见不到我就天天去荣王府闹,他娘都怀疑他是不是也断袖了,还劝他断袖也得找对了,不能和陛下抢人。

我:……

我想了想那封极尽幽怨的情信,觉得可能确实得去见一下宋小哥。

入秋之后,下半年的恩科就也不远了。这一回彭应笑主考的恩科是在十月十五,于是这次我到望海楼,就见书生打扮的举子成群结队,似乎是以文相会,所以楼内外,俱是书声琅琅。

等我从上回来时的秘道出来,刚推开门,还没见着宋小哥,就有一张笑脸迎了上来:“二公子许久不见,在下这厢有礼了。”

是王恒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愣了一会儿才问他:“王恒川,你为何会在此?你不是说你王氏不可入京吗?”

王恒川摇了摇手中折扇:“此一时,彼一时。在下此次前来,是陪公子上京赶考来的。”

“公子?”

王恒川还是笑:“自然是谢礼谢公子。”

我震惊了:“谢礼?他不是还在考科试吗?怎么只隔了半年,这就要会试了?”

这时宋小哥走过来招呼我坐下,王恒川也连忙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等我坐下他才道:“要不是说呢,都以为他起码要再考三年,谁知道年后科试一场便过,四月时为恩科加考了一场乡试,他竟又中了。成绩下来不久他便上京来备考,在下当时不在家中,刚回来就被家中长辈遣来京城,替他负担开销。”

我便想起端午那日在望海楼里听见的那声“谢礼”,原来并不是幻觉,他那时他就已经来了。但我听王恒川说负担开销,不解道:“谢氏子弟上京赶考,怎还要你姓王的来负担开销?”

王恒川却笑道:“一方有求,一方予取,那便无何不可。何况望海楼是陛下的人……宋掌柜开的酒楼,又这般奢华,开销自然不小。”

宋小哥这时点头道:“那位谢礼谢公子的确就住在我这儿,六月中来的,天字间。王公子财力斐然。”

我更加不解:“谢相就在京中,谢礼赶考怎么还需住在客店?”

王恒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笑:“这问题,曾道长问在下也就罢了,他毕竟生长在山林,也无亲生的父母兄弟,不懂其中因缘。怎么二公子竟然也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着收了折扇比划了一下:“便如树枝分叉,枝干便是嫡系,枝杈则是旁系。干粗才能枝茂,如若相反,必死矣。”

他看向我,依旧是笑道:“嫡系便是嫡系,旁系终归只是旁系。岂有旁系做大,反而号令嫡系的道理?”

一五八

我说不清自己是不明还是不懂,只觉得王恒川的道理对我来说十分荒谬,完全不想理解这里面的逻辑。

但有一件事大概是可以知道:谢氏内里,实则并不如我以为的那般团结一致。那所谓的嫡系旁系,已然为了利益各自向外结盟了。

虽然我不能理解,但这无疑不是件好事。

王恒川说,他此次来京,便是借着来寻谢礼的由头打探一下情况,等之后再找机会让我与曾煦见面。

而宋小哥也把有行的事与我又商议一遍,劝我慎重行事。

“岂知那是不是又是一把苦肉计?”宋小哥朝我道,“姓谢的俱是狐狸精化人,不能以常理衡量啊。”

宋小哥被谢氏骗怕了,比我还杯弓蛇影。但我想了想那一日见到的谢修,便也劝他:“兴许也没有你我想象中那么多谋划。”

我还是想等见到曾煦之后再做打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我还有疑惑,要等这一次会试之后才知道答案。

会试之后,彭应笑同几位主考点了前三甲,名封揭开,第一位的是谢礼。

彭应笑来同我商议殿试题目时我屏退他人,问了他一句:“朕听闻,当科主考若有族中子弟正巧应科,本科便不可下场,以为避讳。彭相,可是有这样的说法?”

彭应笑一言未答,只朝我跪倒在地。

我点点头道:“彭相无须担忧,此处并无他人,朕只是好奇罢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行了个方便,朕也不会为这点小事随意苛责于人。”

说完我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搀他起身,冲着他笑道:“朕知道彭相从来忠贞,父皇与皇兄都十分看重您。文裕不才,担不得大任,多谢彭相愿意告知真相。”

殿试时,我看着站在首位的谢礼,忽然明白皇帝老爹殿试时看见谢储时的想法。

如此多人煞费苦心将你送到我面前,你会有什么表现?

我朱笔一挥,将谢礼点为了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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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上,谢礼毫无疑问是最受瞩目的那个。

几位显然是谢氏阵营的老大人将谢礼简直要夸出花来,顺便捧一捧谢岭,说谢礼连登三元,谢氏尽出英才,俱是国之栋梁云云。

我就也顺着夸了谢礼几句,也无非是些文章写得很好朕很看好你之类的套辞,却不知怎么着把谢礼感动了,他起身走到正中,掀起衣襟便朝我拜了下来:“陛下所望,谢礼未敢懈怠。陛下许臣,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等等,他这话说得好奇怪,怎么好像是他为了我考的科举,什么我许他,我许他什么了?

表忠心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是这场合是不是不太对吧?

场面一瞬间有凝住的错觉。

我看了看坐在右首位的谢岭,就见他执手坐着,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得圆场道:“谢三元所言,朕心甚慰。朕得了谢三元,便是天下得了谢三元,你往后须为国为民,万不能懈怠。”

之后又有顺着我的话道贺几声,这才又热闹起来,琼林宴便也顺利举行下去。

可谢礼这通表现实在奇怪,事后我又复盘了一遍整个过程,原本一头雾水,直到想起王恒川那枝干枝杈的说法,忽然明白了谢礼的用意。

谢礼在琼林宴上,是不是代表他背后的谢氏嫡系向我示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琼林宴,朝臣皆在,还有一干新晋的进士,谢礼刚刚高中,又不是十分正经严肃的场合……

确实是个表态的好时候。

他出列所言,可以有两种处理方式。若我不想理会他,那完全可以敷衍几句过去,只道谢礼刚中状元,心情激动,并没有什么可以责备他的地方。

若我确实有心用他……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那我现在,是不是“得道”了?

一六零

谢礼中了状元,要衣锦还乡,王恒川便也要跟着回去。

临走之前他让宋小哥告诉我,说曾煦很快来京,到时候便有机会和他见面。

我便一直等着,没等到宋小哥送来信,却等到皇寺送来的请柬,说冬月十七是阿弥陀佛圣诞,请我前去观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多想,去旁观了祭典,结束之后到正殿给皇帝老爹和齐文初进了一炷香。

我仰头去看那端坐的金身佛像,四周杳然,只有我一个。我闻见殿中的袅袅檀香,有种不太真实的幻觉。

所以当我听见一声“阿弥陀佛”自我身后传来时,只觉得是个幻觉。直到我回头,看见身着袈裟的僧人立在我面前,觉得他有些面熟时,就也觉得是个错觉。

所以当僧人朝我笑了一笑,唤我“齐先生”时,我才知道原来不是错觉。

“曾煦?”我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他来,“你不是道士吗?怎么……当和尚了?”

曾煦双手合十朝我拜了一拜:“贫僧明煦,自少林寺来京赴阿弥陀佛圣诞法会。见过陛下。”

他说少林寺我便忽然明白:“原来如此……王恒川果然是有些办法。”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眉毛被染成了黑色,头上还有九个戒疤:“想不到,曾道长扮作僧人,也一般像样。”

曾煦低头看了看身上袈裟,而后抬头朝我笑道:“是佛是道,我其实并不在意。出此下策,但是为天下人不得而为之,想来佛祖也不会在意真假。”

我有许多疑惑要和他商议,于是没再和他多寒暄,而是说起最近的情况,尤其提了谢修与谢礼:“谢氏内部亦各自有利益,本家与旁系,并不齐心。谢修掌有兵权,京城禁军便由他掌控,西北、东北边军,如今的统领从前也在他麾下。再加上谢岭为左相,朝中文臣许多都是他的门生,朝中大势俱在二人掌握之中。若谢氏有反心,必不可能是他二人要反。”

曾煦也点头道:“谢氏乃是累世勋贵,利益错杂,那些本家旁系的利益分配外人难以分辨。那位谢礼谢公子如今敢公然表明立场,只怕谢氏内部的斗争已经势同水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依旧疑惑:“若谢礼是代表本家嫡系,那他为何会选择讨好我来对抗谢修?我不过是个傀儡,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曾煦却忽然道:“齐先生可还记得方昭临?”

我很快想起来:“知道。怎么,你认得他?”

曾煦点头道:“他殿试上举纸告状,是我与王公子让他做的。”

我更加疑惑:“王恒川?你们怎么……”

曾煦道:“河东大旱时,我正巧躲到那里,偶然结识了他。当时旱情严重,属地县令玩忽职守,我与方昭临为此事几次上书他都不曾理会。我预知旱情若拖到来年定会引起大灾,便让方昭临以举人身份写了信给山西府尹,但等了许久,依旧不得解。年底时我同王公子联系上,他到山西找我,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便告诉方昭临,此事除了赶紧筹备粮食自行赈灾,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我定眼看他。

曾煦缓缓道:“那便是,他若殿试时见到皇帝,可以直接向皇帝告状。”

我有些震惊:“就这样?他就信了?还……真的这么干了?”

曾煦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此事过于草率。但王公子却告诉他说,‘当今陛下乃是罕见的明君,定不会让歹人作恶,让好人蒙冤。此事,做与不做,全看你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昭临果然照做了。

但我想不到,这样堵上前途性命的大事,他竟然这样因为一个“明君”的评价便草率地决定了。

曾煦也有些感慨:“而后我忽然明白,王公子虽然不懂你我想要什么,却很懂这里的天下人想要什么。明君、忠臣、良将。外无异族侵掠之扰,内无衣食住行之忧,若一年到头,缸中有余粮,亲朋皆在眼前,便是足以称道许久的盛世了。”

他说完抬头看我:“我从前想与齐先生相认,只是觉得你我有同样的来处,便能互相理解,一道奋斗。但现在才明白,在这个世界,皇帝的身份何其重要,齐先生,你何其重要。”

我说不出话来,曾煦便看着我沉默。

半晌我才再开口:“曾先生,你现在怎么开始信那个王恒川了?”

曾煦似是无奈笑道:“人早晚要面对现实。现实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便是如此,逆天而行,非但不会成功,还会让信任你的人受伤,甚至是……丢了性命。”

顿了顿他又道:“齐先生,此方世界不是个游戏,你我也都只一次活着的机会。我从前觉得你不过是误入局中人,但现在看来,你一直在局中落子,这天下如何,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曾先生换了个僧人的身份见我,竟然是来同我讲道理、开解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显然一愣,但随后也笑了:“如果这真是个游戏,我是个推动剧情的npc也说不定。总归是人在其位,便也有相应的责任。如今形势,若再只是旁观,未免有些可惜了。”

我便问他:“曾先生何解?”

曾煦道:“任何局势,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这东风,谢氏可借,陛下亦可借。”

一六一

从皇寺回宫的路上,我告诉有行回去后替我拟两份圣旨。

一是少林寺的明煦大师佛学深厚,朕与其相见恨晚,特许常住皇寺,深修佛学。

二是擢升新科状元谢礼为侍讲学士,回京后入宫为朕讲经。

有曾煦在,我心里安定不少。

而如何同谢礼相处,我还需要慎重行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礼进宫为我讲学的第一次课上,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如今天下太平,朝纲清明。该如何待之?

这句话明里是问他居安思危,暗地里却是在问他是否知道朝廷的形势,我与谢修,他是否已经确定了站队哪一边。

问这个问题时,我与谢礼隔案对坐。他听了我的问题垂头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笑着看向我:“臣斗胆,请同陛下近身。”

我不解,点头答应了,就见他起身走到我身边,越靠越近,我恍惚看见谢储,下意识往后倾了倾。

就听见他轻声道:“陛下同臣说话,却从不肯与臣对视,因此,才不知臣的真心。”

“陛下坐拥天下,富有四海,臣不过一介蜉蝣,只图陛下青眼,何须您开口。”

他声音轻细,我却觉得似炸在我耳边。

“臣心属陛下,身亦属陛下。那人不解风情,臣愿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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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谢礼的话只觉得脑海空了一下,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竟然木在椅子上好一会儿,而谢礼正撑在案边俯身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抬头看向他,缓了缓才出了声:“那人?”

我问:“那人是谁?”

谢礼笑了笑,朝我说了什么,我望着他的脸,只觉得周围一片轰鸣,全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可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听不清声音,却还是知道了他在说谁。

谢储。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谢储。

我下意识躲开他看向我的视线,缓了缓冷声道:“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大人,朕找你来,不是让你来评议朕的私事。你逾矩了。”

按理说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常人听了也该能看出来我很不高兴,自觉远离了。可谢礼竟分毫不动,还更进一步,抬手按在我身侧的扶手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又道:“陛下为何还是不愿看臣一眼?臣向来不喜欢自己这副长相,可若是陛下喜欢,那便是天下最好的相貌。古人云:臣事君,便犹妻事夫。臣爱陛下,只愿为陛下分忧,您为何不愿给臣一个机会呢?”

他越说越离谱,我被他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只好拍案而起:“谢礼,你放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本守在门外的有行此时快步站到我身旁,问我可是要叫侍卫把他带走。

谢礼却丝毫不见畏惧,只笑着退了一步,缓缓掀起衣襟朝我跪下,仰面看着我道:“能将心中所想告知陛下,臣已心满意足。”

“罪臣谢礼,领罪。”

他把头叩到地上时我已经哑口无言,想了半天也不能理解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一个什么精神病来。最后,也只能挥手叫人把他赶了出去,自己坐在原处发呆。

他发现了。

他——怎么发现的?

我与他相处不过在会稽那短短的几天,哪怕再往前算也在一块,那时都不过还是单纯稚儿。他是怎么发现——连我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事的?

我怎么会喜欢谢储?

那是,喜欢?

我闭上眼去回忆我与谢储相处的情景,那些画面历历在目,但我只看见各色浓烈的色块溶在其中,却看不清谢储的脸。

我睁开眼,再去回想,依旧想不起那些时候谢储都是什么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喜欢?

那陆云暮呢?

只想到这个名字,我便忽然觉得呼吸一窒,只能抚着胸口,缓缓吸了一口气来。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我要是喜欢谢储,那陆云暮,陆云暮算什么?

这天夜里我一宿未睡,转天一早早朝之后我未见任何人,只让有行备车,说去皇寺进香。

我很想见曾煦,想和他聊聊陆云暮。

这天底下,只有曾煦能和我一起回忆他了。

我到得突然,寺里的和尚没来得及准备,只匆忙驱散了寺内的香客,在大雄宝殿接待我。

我朝住持道了歉,只说有些疑惑想请明煦大师指教,不需大费周章。我又等了一会儿,曾煦便到了。他与住持见过礼,便带我朝院后的禅房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与曾煦在一处宽阔的禅房里相对坐下,等上过茶,人都出去,门关上时我朝他道:“曾师兄,你同我讲讲云暮吧。”

一六二

曾煦似乎没想到我会因为这来找他,听我说完也只是定定看我。

我并没有和他说过陆云暮的事,但他显然早已知道,不然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便又道:“曾师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和我聊聊他了。”

曾煦没有说话,垂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齐先生,是遇到什么感情上的问题了吗?”

他敏锐得过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只能沉默。

曾煦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齐先生,人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沉溺在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之中。就算是阿云……他也不会愿意见你如此。”

“可是,做人也不该这样轻易地健忘,不是吗?”我道,“难道你已经忘了曲师兄吗?”

曾煦平静看着我:“我确实没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了一会儿他又道:“可我并不需要向自己证明,我没有忘记他。”

我忽然喘不上气来。

恍惚间我听见曾煦又道:“齐先生,感情一事,并不受人所控。你不用因此而觉得愧疚,毕竟他人所求是什么,也并不由你来操纵。你无须困扰,只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可。”

遵从本心。

我的本心是什么?

我来到这个世界本就不是我的本心,一路以来经历种种,也并没有参详我的意见。

我挣扎求生,谈什么本心?

凭什么来问我的本心?

我心中愤懑,可我也知道,这与曾煦无关。我草草同他作别,而后坐马车回去了。

马车驶到宫门时天色已经很深,我正看着天上隐约的星星出神,就听见有人在车后慌张地喊“陛下”,我连忙让马车停下,正看见荣王匆匆朝马车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陛下,让臣好等!”荣王大口喘着气朝我弯腰行了个礼,“臣,臣……哎呀,宋鲤宋掌柜要见您,说有急事、大事……今天见不着您,就要出事了!”

他话说得颠三倒四,有行这时带人把他的马车牵了过来,车停下,门帘一掀,宋小哥正坐在里面。

我看着宋小哥一身精细华贵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朝我看来,时低眉顺眼一笑——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他深夜来见我,来日定然又是沸沸扬扬的闲话。虽然我断袖的名声已经不能更大,他与我的关系也早就一团糊涂——可平白来这样一出,除了让我与他的名声更难听些,还能有什么用吗?

可我知道,宋小哥行事向来有他的理由。我按下疑惑,朝荣王道:“既然如此,便请宋掌柜上朕的马车一道回宫吧。三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荣王听我说完显然松了口气,宋小哥并未说话,拿捏足了姿态下了马车,又缓缓上了车,坐到我身边的空位上。

我更确定了他这次是有意为之。等车帘放下,车轮辘辘的声音又响起,忽然宋小哥喊我:“陛下。”

我连忙转头看他,就见他缓缓抬头看我,露出个阴恻恻的笑来。

“陛下,咱们是遇到真疯子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六三

我与宋小哥没再说话。

马车驶入宫门,走了一段,径直在我住的寝宫门口停下。

宋小哥率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过身朝我伸手,意思是要扶我下车。我看着他朝着我的脸上深情款款的模样,余光扫过四周,只见周围的内侍都垂头屏息,不敢抬头看向我二人。

我收回视线,望向宋小哥,伸手按在他手上。

我和宋小哥携手进了门,原本立在殿中的侍从被有行带了出去,宋小哥这才松快下来,在殿中左右转了一遍,而后回头朝我笑道:“陛下,可有吃的没?我过了午便在宫门前等您,到现在,得有四个时辰没吃东西了,真饿得慌。”

我在圆桌边坐下,听到他说完,让有行唤人到御膳房传话。

宋小哥显然高兴起来,朝有行道:“有劳有行公公,请曾御厨多做份桂花糕送来。我许久没吃到宫中的桂花糕了,着实想念啊。”

有行朝我看了一眼,随后便应声出了门。宋小哥这才在我身边坐下,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拉着椅子朝我身边又挪了挪,同我肩挨着肩坐下。

我静静看着他一番折腾,就见他压低声音凑在我耳边道:“今日是谢翰林来找的我。”

朝中如今姓谢的翰林,应当就是谢礼了。谢氏现在的情形是,谢相身居高位,大将军闭门不出,谢储又远在福建——谢氏在京中确实少了个能逢迎左右的人物,即便内部仍有矛盾,但让谢礼来担此任务,确实最为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宋小哥虽然有些不太中听的绯闻在身上,但望海楼在京中地位特殊,他本人在朝廷内外又颇有人脉,谢礼代表谢氏来找他拉拢关系,自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按宋小哥说的,这件事若不是他今晚亲自来找我,该是明天白天传到我耳朵里。

“他来找我时我本没当做大事,毕竟我与他从前都做过伴读,也算是旧识,只照往常接待他——没喝酒,他说青天白日不便饮酒,所以我拿了云南来的普洱招待他。”宋小哥说着莫名吸了口气,而后才道,“可我同他没聊几句,他却忽然喊我……前辈,说有事要向我讨教。”

前辈?

我听到这个词也疑惑,转头看向宋小哥时却见他拧着眉头,一副为难的表情。我看他犹犹豫豫,便催他道:“讨教什么?”

宋小哥朝我看了一眼,却又连忙错开,最后仿若是痛下决心一般道:“哎……他说往后同为陛下亲近之人,他是来向我讨教……讨教陛下喜欢什么姿势……”

我先是没听懂,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脑海里一片轰鸣。

这……这算什么问题?

谢礼的脑子在想什么?

宋小哥这时却放松了下来,悠悠叹道:“想我宋某人在京城中算得上博有见识,也没见过这样说疯话的世家子弟,居然还是姓谢的。这姓谢的果然可怕……”

我打断他道:“宋鲤你给我打住!他问你你就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小哥连连摆手:“我怎么敢,我又没有……陛下,我也吓了一跳啊!”

他说得语无伦次,到后面甚至有些委屈:“谁能想到他会来问我这个,我,我又不知道……”

我忽然喘不过气来,站起身时只觉眼前一片星花。我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拍了拍额头让自己保持冷静:这事不怪宋小哥。他又不知道我和谢礼的事,我不该迁怒于他。

宋小哥等了一会儿又道:“我……我猜他此举有心诈我,但无论是何招数,定然与陛下有关。我那地方人多嘴杂,他偏到此找我说这些,唯恐这些风言传不出去。我不知这件事到底是何缘故,陛下您……又是如何打算。但凡是这种事,向来越乱越好。于是我假意顺他所想,当众将他赶出望海楼,而后便换了衣服到宫门求见陛下。争宠也罢告状也罢,多少能争上几分先机。”

我听得一愣,看向宋小哥时他正盯着我看,见我看过来,便又垂头不语。

我立刻后悔起来。

谢礼之事来得突然,我自己都没有理清该着如何处置,更没有和宋小哥通过气。谢礼行事乖僻又毫无章法,找到他头上,也算无妄之灾。

可他什么都没顾及,而是先替我考虑了这么多。

果然,沾上我的事,除了麻烦就是麻烦。

我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他。

我艰难开口:“宋小哥,难为你了……”却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这件事才合适,迟迟说不出下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行这时进门:“陛下,晚膳已经备好。”

我朝他点点头,连忙去唤宋小哥:“宋小哥,你还饿吗?不如,先吃晚饭吧?余下的事……之后再说吧。”

我正担心他会拒绝,就见他起身笑着朝我道:“那自然好,宋鲤谢过陛下。”

我这才放下心来。

宋小哥显然是饿了。他向来注重仪态,此时吃得风卷残云,得空还朝我笑:“御膳房手艺不减当年,真该让望海楼的厨子来讨教一番,也好我也好饱饱口福。”

我还在想谢礼到底有什么目的,听他说话才回神:“怎么,你喜欢?可明明望海楼的大厨才是确有一手啊。”

宋小哥道:“从前做伴读时每天最高兴的便是在宫中吃的那顿午膳,可惜之后便再没机会吃到。陛下应当是吃惯了御厨的手艺,这才觉得望海楼新鲜吧。”

我看着桌子上的菜品,确实是十分诱人的色泽,可在我嘴里却只觉得味同嚼蜡。我怔怔望着桌子,又瞥见墙角雕花的墙柱。我下意识抬眼朝上看去,只见交杂的横梁成片地压了下来。我望着那斑斓的雕梁,心也跟着压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这个地方,才是我食不知味的原因。

我忽然如鲠在喉,放下了筷子。等宋小哥吃完,便让人将菜都撤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残碟撤下,有行问我:“陛下,宋公子今晚宿在何处?”

我便看向宋小哥,问他是什么想法:“此事本不该牵扯你。如今我已知晓是何情形,你也不必牵连得更深……”

宋小哥却道:“诶,我还担心有什么牵扯吗?只要陛下不嫌弃,那龙榻……我也是想睡一睡的。”

我哑然,宋小哥却笑了:“陛下,事已至此,还是按计划的来吧。”

携手而归,同桌而食,同榻而眠。

宋小哥的意思,是要把佞幸的角色演个周全,而我,则起码要有点帝王薄幸的意思。

宋小哥坐在榻上指点我:“陛下重情义,又容易心软,放在某些人那里却是轻易被拿捏。再不愿作伪,也该有个态度,不能让他得意。”

我想了想,觉得谢礼应当是鬼迷心窍:“他这想法来得奇怪。他是谢家人,如果与我同谋大事,不比私情更为稳固?他缘何非要同我有这种纠缠?”

宋小哥撑着下巴沉默一会儿:“可毕竟是谢氏……难不成,他果真慕恋陛下?”

我也不由得沉默,摇摇头:“怎么可能。”

宋小哥却道:“为何不可?陛下是天子,当世第一人,又有天人之姿,圣人之仪,且有容人之雅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被夸得寒毛倒竖:“宋小哥且停!就,就算是如此吧。可他若是真心……我更不该有所欺骗。”

我说完,宋小哥没再回话,过了一会儿却笑了:“难道就算是谢氏,您也不愿伤害?”

宋小哥道:“陛下,您在顾忌什么?”

我在顾忌什么?

我想到朝中眼看是一派清明,秩序井然,各方协作,各司其职。但实际权力操控在几个人手里,这些人彼此已然勾结,利益混杂,多少冤假错案便消湮在他们互相妥协之中,又有多少人因此失去身家,丢了性命。

而那些没站队的人,也是各有心思。

我是个皇帝,却也是孤家寡人。在这一场利益纠葛之中,我无处插手,不知道信谁,似乎最好的选择就是苟且偷生。

若不是谢氏,我不会过上这种日子。

但我叹了口气:“没什么顾忌,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宋小哥静静望了我一会儿,忽然道:“可是陛下,您是天子,天子代天行事,人间善恶,也由您衡量。”

他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陛下,您可是分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六四

我并没有立刻便理解宋小哥说的话。

毕竟善恶道德在我看来是一种社会意识,即便是因为经历不同认识上会有所差别,但那也是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但宋小哥从未这样严肃地同我说话,我于是下意识迟疑了一下。

这一迟疑,我却忽然明白了。

天子代天行事。

而天不能言,那我便成了天。

百姓会视我的道德取向为准法,我的言行是天下的标杆。我的善恶,并非我自己的善恶。

我与恶为善,便是与善为敌,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所以言官关注我的言行,但也只能说服我,因为他们敬我也怕我。

因为我是天子。

我就是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所说的那句“你何其重要”,原来是这样。

这让我痛苦的身份实则是我的机会。

我并不是全无办法。

而谢氏……

谢礼。

我该做点我该做的事了。

那晚我和宋小哥一起睡在榻上,夜深时我仍未睡着,宋小哥躺着不动,我便更不敢动作,只怕把他吵醒。

半昏半醒之间,宋小哥却忽然唤我:“陛下,您还记得与我是如何相熟吗?”

我稍稍一想便想起那时的情形,笑道:“记得。”

宋小哥也轻声笑了,过了一会儿却叹了口气:“那时我以为陛下颇有心机,相熟之后才发现竟是难得的纯善之人。陛下那时总想同我一起经商,我便想,即便是商场,也并不适合陛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如今,陛下已经是陛下了。”

他沉默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来,轻轻朝我道:“文裕。”

“宋鲤有幸同你做好友,知晓你的难处。若能为你分忧,更是此生荣耀。”

他顿了顿又道:“你会是位好皇帝。会有万人景仰,名垂青史。”

我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最终只能拍拍他的手,轻声回了句谢谢。

万人景仰,名垂青史。

我能做得到吗?

我在这样一个时代,能做到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宋小哥横插一脚的缘故,谢礼与我的风言并未散播开来。

又或许,是终于有人按住了莫名发疯的谢礼,终止了这场闹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宋小哥夜宿宫中的事到底留下了话头,又有人上书劝我不要断袖,尽早选秀,开枝散叶云云。

再看见这样的奏本,我十分平静。

谢礼告病在家的第三天,我着人传旨,要他进宫讲学。

他人到殿外,便有人高声通传。有行按我的指示,引他到寝宫来见我。

寝宫中并无他人,有行出去时,四周瞬间落下帷幕,将外面的天光遮得严严实实。

我坐在上首,借着幽微的烛光看他。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我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我道:“谢礼,朕知你心意,便也给你这个机会。”

“今时今日,你可愿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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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怀好意。

也可以说就是在报复。

整件事其实足够显然。那日谢礼对我诉的“衷情”,并非昏头,也不是真情,而是别有用心。

谢礼一直在窥视我的想法,从还在会稽时就是。那时我回京登基一事可能已成定势,起码谢氏内部是能够知晓,而谢氏本家的人那时也应当已有谋划。我在会稽多停留的那几日,并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修养。

于他来说,发觉我对谢储有慕恋之情,是他发现了我隐藏的秘密。这秘密说出来无伤形势,但倘若挑明,却足够让我失态。所以他故作姿态,一句一句逼得我哑口无言,是想以此告诉我,我在他面前遍处马脚。

而我对他的弱点全无所知,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他敢这样,无非是因为我并不习惯做一个皇帝,也没有学过怎样去做一个皇帝。所以我当时手足无措,轻易将他放过,这才有了他去找宋小哥的后续,不过是一步接着一步,试探我的底线。

我面对他们每一次的反应,都在让他们对我进行重新评估。而我懦弱也好强硬也罢,也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能有出乎他们意料的谋略,更不可能期待如有神助地灵光一现去扭转乾坤。但我知道,在势必要同他们合作的形势下,让他们对我足够放心,进而惯于信任自己的判断,忽视我另有对策的可能。

这便是我的谋划。

他们眼中,我本就是懦弱的,但我还有些许自尊,就又想逞强。所以我被发现真心时不知所措,又故作镇定,却依旧被谢礼抓住弱点挟制,闹出了笑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谢氏之中有人插手——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应该是谢岭,制止了他的挑衅。

而我在这时选择召幸谢礼。

我如此的行为,是一招没事找事的昏招。但我用这招,是为了让他们对我再次评估,而评估的方向,也无非有三:

一是我所为是急于向谢氏本家展现诚意,证明我确实对他们的提议动心,为表我对谢礼重视,在唐突他冒犯于我之后还公然召幸他。

二是我已然不自量力,此举是旗帜鲜明地表态要同谢相一行做对,谢相阻止什么,我却偏要做什么。

三是,我其实是个痴情好色的荒唐皇帝,扶不起的阿斗,大白天召幸臣子,干的尽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无论哪一个,都是在加深我无能又逞强的印象。只是倘若谢礼真的答应,那个好色的名头,大约也是要牢牢安在我头上了。

但总而言之,我今日大张旗鼓召幸谢礼后,宋小哥无论如何都能作为一个完美的受害者从这场舆论中全身而退,而谢礼,则会变成这件荒唐事的中心。我不知道谢礼对这样的境况有多少预料,但他能因此在京城里多丢一次人,就算是我的报复成功。

我与谢礼,或者说他背后谢氏本家这场你来我往的勾心斗角并不公平。他们知道许多事,便也能猜到许多事,他们因此能给我设下陷阱,我却只能见招拆招。只是说到底,无论哪一方的谢氏在我身上煞费苦心,不过是他们这种绵延数朝的累世勋贵,不愿让家族名声受累。不敢去篡位,那就要有个冠冕堂皇的门面。在他们一日没有想明白这个门面并没有存在价值,他们没必要有这种顾忌之前,我都可以以皇帝的身份做出让他们为难的事来。

重要的是,他们对我无可奈何。

这,才是我这个身份正确的打开方式。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想到一件事,那便是我在这方世界并无所求,也早已失无可失。倘若有一日要离开,能有个垫背的都是我赚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与曾煦同乡一场,我没他那样的志向,也没有他那样的能力。得他这样看重,能替他做的,也就是将这些不安好心也不做好事的天潢贵胄扯下马来,将这个天下,尽量平和地交到他手上。

到那时,若我还活着,就当是退休了。可以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活,哪天遇上个小孩,还能和他聊聊过去,吹吹牛什么的。

也算不白活了。

我回过神,烛台上的火光在我眼前煌煌,谢礼则在昏暗的寝宫中间立着。我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话,这才将抬头看向他:“你若不愿,那便开门出去吧。”

他是怕了吧。

我想。

难道我胡乱出招,竟然抓了他的七寸?

科没等我想明白,他却忽然到了我面前,我只觉得有风掠过,烛台上的火光猛地晃一晃,咻地便灭了。

我眼前只余灯火灼过眼光落下的白点,更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侧,说话声音带笑:“陛下这样心急,偏又对臣如此冷漠。难道是,欲擒故纵不成?”

我被问住了,想了想才发现,好像……确实能理解出这么个意思。我有点懊恼,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情况还能被他压制。只好起身躲开他:“谢礼,朕与你相处不过寥寥数日,你为何会慕恋朕?”

谢礼没有回答,沉默一会儿笑道:“陛下所言实在伤人。那如陛下所看,怎样才能去慕恋一个人?”

未等我说话,他又道:“照陛下所言,陛下为何会慕恋那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喜欢谢储。

我恍了一下神,但很快反应过来,淡淡朝他道:“顾左右而言他。谢礼,你是说不出来原因,骗朕的吧?你可知道,什么叫‘欺君之罪’?”

谢礼却叹气:“陛下果然并不爱臣。”

好一个强词夺理,我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说愿意做替身的是你,现在倒还和我讲什么爱不爱?”

谢礼不知为什么忽然又笑了,朝我身边凑了过来:“陛下不爱臣,可臣还是爱陛下。陛下若早准备幸臣,又何必与臣在琐事上浪费时间?”

他贴在我耳边说话,手探上我的领口,似乎有些遗憾道:“只可惜宋老板不肯与臣方便,臣也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一六六

声色犬马让人沉溺。

谢礼这么急迫地把我往床上带,我有预料他是此中熟手,或许,还有针对我的办法。

但果真经历,我还是被这种几无神志的快感所迷惑,当他喘息着同我唇齿相接,我甚至有了与他情深如许的错觉。

真可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握有实权的皇帝扛过了权力的诱惑却倒在美人乡里。理智实在是个纸老虎,一点点激情上头,人就变成了欲望的俘虏,再也不能自控。

有行曾委婉劝我,我没有必要以身犯险,拿自己做诱饵。我那时觉得他小看了谢礼也小看了我,毕竟若不是我亲自上阵谢礼怎会上钩,而我这种要死不活的心态,也没那样容易被诱惑。

我还是高看了自己。

我意识到我该趁着还算清醒的时候做好打算,便假寐与谢礼相拥躺在榻上。我正尽力理着头绪,谢礼却忽然笑出声:“陛下心跳如此之快,震得臣也难以入眠啊。”

我只觉心跳忽然停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他与我对面躺着,同我气息可闻:“陛下在想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年后有一次选官的机会。”

谢礼轻笑一声:“陛下这是宠幸过臣,便要给臣升官?”

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道:“朝中如今正值用人之时,按道理,谢相会要你去户部补缺。但兵部尚书最近有意乞骸骨,如今事务多由大将军主持,要你去,也无不可。还有,工部近来风头十足,谢相鞭长莫及,也需要有人坐镇。”

谢礼沉默一会儿问道:“那陛下之意……?”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朝他道:“朕的意思,是要你去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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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文初当皇帝的那一年,朝中派系泾渭分明。秦王府门下的官员个个都升了官,以打压谢氏一派的官员为重任,当时气氛剑拔弩张,就连谢岭和谢修都要避其锋芒。

要不是他急于求成,勾结鞑子欲杀谢岭反被将计就计,兴许谢氏的谋划并不能这样顺利。可能在皇帝老爹的考量中,是让他以逸待劳,等时间长了,谢岭老了谢修退了,朝中有了新气候,就也不由得他们主导。

到现在我还是会想,要是我能更信任齐文初一点儿,让他不要这样急切,将谢氏的谋划告诉他,他会不会就放弃了与鞑子勾结的想法,早早解决了问题,我就也能从中脱身,不必去关注什么朝廷,还有什么天下事。

只是事到如今任何假设都已没了可能,放眼一望,整个朝堂平静得仿若一潭死水。谢氏的威风恰如浮萍一般蔓延了整个水面,隐隐已有沤出的恶臭渐渐散发。

我能窥得的真相不过一厘,但我并不相信这些深谋远虑的肱骨重臣预料不到现在的情形。哪怕只从利益角度讲,谢氏内部嫡旁尚有罅隙,之外的其他人,怎么可能甘愿只做被谢氏驱使的牛马。

说到底,是齐文初的失败和谢氏对秦王府旧臣毫不犹豫的斩草除根让他们不愿意再冒风险,尤其我是一个毫无势力,被人推上龙椅的皇帝。

要想搅动这一潭池水,我需要能撼动他们的筹码。

谢礼便是我要给他们看的筹码。这份筹码并非是表面上的谁站队了谁,而是一种征兆。一种会让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有所图谋的余地,一个能让他们决定不去安于现状的机会。只需让他们知道,谢氏如今的权势并只有谢氏独享,谁都有可能一争,而最终他们愿意站到哪一边并不重要,我需要的是他们不能站在同一边。

曾煦说,东风谢氏可借,我亦可。

这就是我要借的东风。

而我决定将这一阵“东风”送往礼部,是因为彭应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彭应笑出身礼部。我对他有所印象时他已经是当朝右相,但名义上他同谢岭一道坐镇中书督管六部,切实管得上的只有礼部,常做的却是御史大夫和言官的工作,如今大概也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最重要的是,他当过皇帝老爹制肘谢氏的心腹,是所谓的帝党,曾受皇帝老爹的托付要辅佐齐文初和我。可齐文初死了,他却安然无恙。我不知道他为何最后会选择投靠谢氏,但齐文初没能用上的势力,如今却可能就是我的机会。

他做过帝党,对谢氏并非全然的忠心,那么就有可能再做一次帝党。让谢礼去礼部,是让“新帝党”去说服他这位“旧帝党”,也以此充当我与他之间联系的纽带。毕竟同侪之间说话总不比我亲自找他来得显眼,即便劝说不成,以谢礼的身份,便还有应对的办法。

毕竟明面上,我与谢礼的关系依旧是皇帝与谢氏的媾和,知道真相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而这样的真相,只能掩盖,不能明说,便也成了极好的伪装。

谢礼听完我的要求只沉默一下便道:“陛下要臣去礼部,只是因为彭相之故?”

我望了他一会儿,闭上眼睛,并未回答。

当然不止如此。

彭应笑能做皇帝老爹的心腹,并非只因他忠心,更重要的,是他手中并无实权。谢礼身为谢氏之人,即便他自己不愿同谢岭亲近,但他毕竟还是姓谢。

是否去礼部,是我对他诚意的试验。即便是不愿,也并不影响我要他丢人的目的。无论如何,我总有一项目的是能达成。

但我想了想他问我话时反应的速度,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以你的聪明,再等几年,未必不能靠自己考个状元。谢相实在是偃苗助长……”

把个无辜的少年,硬拖进这权力的污水之中。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谢礼劝我莫要为断袖的风言所扰,却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一板一眼地朝我念着长辈教予他的话。

哪想今日,我与他竟然躺在同一张榻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了一会儿只觉思绪渐远,我恍惚睡去,却被身下忽然而至的快感惊醒。

我睁开眼睛,谢礼正撑在我身上,将我困在他身下。我推不开他,更无法转身,被那一阵阵冲上头的快感刺激得手脚发软:“谢礼,放,放开!我不做,放肆,你在干什么?!”

我稀里糊涂地喊了一通,却都被他无视。到后来我全然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是有行在床边轻声唤我,告诉我药准备上早朝。

我昏沉坐在榻上,谢礼早没了踪影。我身上中衣齐整,一瞬间我便有种全是做梦的错觉。

有行这时却道:“谢大人今日要到翰林院点丁,一早便回去准备了。”

我这时恍然:不是梦。

那他昨天发什么神经?

直到坐在早朝的龙椅上,我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逻辑。

又到了年底,人人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早朝的气氛就也更加一团和气。眼见无人关心政事,我便也从善如流,早早散了朝。等我站到寝宫门口,心中疑惑就愈发加重。

于是我回头问有行:“你觉得谢礼会如何选?”

有行丝毫未犹豫:“他会去礼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有点意外:“这样笃定?”

有行轻轻抬了抬手:“谢氏子弟做事,向来不留余地。”

“不留余地?”我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那不就是赌吗。怎么回事,大家都在赌,这一点谢氏的血威力倒是大,把人都弄得不清醒。”

我又想想了,笑着朝他道:“你也是谢氏培养出来的子弟。你选择朕,也是在赌?”

有行朝我垂首一揖:“是择良木而栖。”

他这回复里带着点避而不谈的意思,我便也没继续追问,但对谢礼,依旧有些捉摸不定的感觉。

向来如此,就不会有所改变吗?他连佞幸都敢做,读书人最重视的脸面也丝毫不顾,还有什么做不来。

我又想,他这样的行事风格,或许不该把他当读书人来考量。

想到这儿,我忽然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可能……我不该这样招惹他。

只能等结果出来,我可能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六八

但大概除了谢礼,谁都不会知道这个结果是什么了。

初十那天京城忽然下了场雪,纷纷扬扬落了一整天,遍处素裹,却也冷得出奇。

我坐在燃着暖炉的书房里批贺年的奏本,偶尔听站在门口的问福同其他内侍闲聊,正昏昏欲睡时,锵鎯的兵戈声忽然冲到门前,门口的内侍接连几声惊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道:“末将高朗求见陛下!”

高朗?这人是谁?

我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好像是谢修的副将,而后有了个奇怪的念头:谢修终于想篡位了?

我连忙走出门,正见那叫高朗的将军披甲跪在地上,头被银亮的刀刃围了一圈,映着满地的雪,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站到他面前,轻声问道:”高将军,你有事见朕,着人通传便可,为何要闯宫?”

高朗见我过来,只稍稍动作就被周围的刀刃压下,我便看见细细的红珠落在刀上。我看得心惊胆战,他却丝毫不觉,只艰难朝我作揖:“臣高朗,求陛下见大将军。”

我忽然发现他眼中含泪,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张口泪下:“大将军……他要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六九

许久之后我还能记得那一日的情形。

记得,从宫中驶出的马车一路上蹒跚地行路,记得我站在大将军府门前忽然簌簌落下的雪,记得我看见谢修时,他比雪色还要苍白的脸。

但我记不太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说每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声音又微弱,我听的时候似乎一直在走神,回过神时,便只能注意到他望向我的眼神。

我知道,他快要不行了。

精神衰竭、将死之人的模样,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了。

我看着他费力地说话,衰弱地咳嗽了一声,忽然有种巨大的惶恐炸在心头。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道:“你可以不死吗?”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只看见他望向我,嘴唇勾起,似乎是想笑,看起来却像要落泪一般。

我隐约听见他说,是我错了。

我等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他已经说完,可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我于是又问他:“你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似乎是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闭上眼睛,仿佛力气用尽,再没有和我说话。

我站在他床前,恍惚觉得自己在什么荒诞的梦里。

错了。

错了如何?

对了,又如何?

他要死了。

人死了,对错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想知道他是对是错,我宁愿他还能活着。

这世上活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我认识的,却一个跟着一个死了。

一七零

我被放到手中的热茶烫了个激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抬起头,有行正在我耳边低声说话。

我努力集中精神听了一会儿,才慢慢意识到他说的是谢修留给我的一些安排。谢修似乎预料到我会如此不中用,便先交代了有行,让他在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一遍。

我听着他提及的几个名字里,直到听到陆宁时,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我自以为的良善与救赎的奔赴,不过又是他人设台,我自己亲身上演的戏码。

我正觉恍惚,有行却忽然朝我跪下。

“大将军所为我并不知情,肯替他传达,不过是知道此事对陛下至关重要。”

而后他朝我重重磕下头:“有行并非磊落君子,却也知道孰轻孰重,万不敢在此时为一己私欲耽误陛下大事。求陛下,明鉴。”

明鉴。

太高看我了。

我既不能明,也鉴不出什么来。

真真假假,欺骗敷衍。谁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又能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最后,我也并不知道谢修到底是哪一日死的。

只是后来听进宫拜见我的瑞王偶然提及,说上元那日,京城的百姓自发在冻得结实的河边放莲灯,一盏挨着一盏,就仿佛果然在水上漂着一般,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游去。

谢修活着时是守家卫国的英雄,他的葬礼便也要有匹配的规格。

早朝时礼部尚书少有地主动出列提及此事,阶下当即便为如何操办议论起来。唯独谢岭垂着头立在首位,似乎全然不关注。我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也依旧动也不动。

在此之前,谢修留下的权力空档成了商议的重点:西北的鞑子安分了许久,不知此时会否趁机反攻;谢修代掌的兵部尚书一职,如今又该如何选人……

零零总总,讨论了许久。期间谢岭一字不发,想来他也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我在心里把陆宁的名字念了几遍,再看向一脸漠然的谢岭,忽然有种莫名悲凉之感。

这样的情形,也早在谢修的预料之内吗?

我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议论,朝彭应笑示意,请他主持此事,尽快拿出一个章程。

退朝时我垂下头快步离开,不敢再看谢岭一眼。

我一点不敢去想他现在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转天我收到一份奏本,上面说大将军既去,军中不可无人立威。要求提前结束陆宁的禁闭,恢复其原职。

我仔细看了看上书人的姓名,是一个姓宁的人,看官职名,应该是京畿大营的中层军官。

兵部侍郎,也有位姓宁。

与这本同来的,还有谢岭告假的奏本。

我握着这两本奏本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我想谢修——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不明白,只能带着它们去找曾煦。

曾煦见我来丝毫不意外,但沉思一会儿才朝我道:“你可有什么头绪?”

我摇头:“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骗我。”

曾煦道:“你为何觉得是骗?”

我沉了沉思绪:“因为陆宁。他当初……禁闭的时机太巧合,躲过了陆氏阖家的覆灭,如今又有了归朝最合情合理的机会。军中需要人立威,西北需要震慑,甚至兵部都缺一位尚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朝他打开奏本:“我一直以为谢修与军中的世家势同水火,如今来看,可能都是假象。”

但并不奇怪,武将的利益同文臣自来有矛盾。若谢修实际代表的是武将的利益,那即便同为世家,可能矛盾都要在此之后。

让我做皇帝,是因为我并不会被文官操纵,会乐意同他们站在一起?

曾煦放下奏本:“你可想过,若是如此,其实先帝才是最好的人选?”

我顿时愣住了。

曾煦垂下头,似乎又想了一会儿才道:“照我看,情况会不会是这样——”

“陆宁也好,其他武将也好。都是可以助你压制世家?”

我心中猛地一跳。

曾煦忽然凝神看我:“他的目的,本就是要颠覆世家。”

一七一

我回宫时天色已深,却在门口便听见有人通传,说彭应笑正在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了想他会在这时候找我的原因,可最近事情确实很多,但也没有哪个,紧急到需要他这个时候还要进宫来找我商量。

我原本打算让谢礼去礼部,但谢修去得突然,他便也只能告假,没能赶上这次选官。那彭应笑也不会是得了什么暗示。

那他来找我做什么?

一路上我还思考,等进殿时他朝我行礼,我便先朝他道:“朕今日去皇寺为大将军上香,同法师多聊了一会儿,劳彭相久候了。”

彭应笑只拱手朝我道:“大将军劳苦功高,为国尽忠,却英年早逝,天地皆哀。但陛下身为人主,还须节制啊。”

我莫名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只答道:“彭相所言极是。不知彭相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只见彭应笑朝我深深垂头一礼,从广袖中掏出一本奏本送到我面前的案上。

我看了看他,将奏本拿起来翻看,只读了几句便被疑惑起来。

我还没有说话,彭应笑忽然掀衣跪地,朝我磕头行礼:“臣并朝中诸位大人,奏请陛下选秀立后,充盈后宫,”

“——顺应天时。早诞龙子,以固皇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七二

我于是知道,这封奏本不需要我把它看完了。

我把奏本放到案上,先让他起身,站了一会儿才朝他道:“彭相要朕立后,直说便是,朕又不是听不懂。写什么‘大将军既去,此真时机难得’,若是传扬出去,你也不怕被唾沫淹死。”

彭应笑表情丝毫不变,只是朝我一拜:“此乃臣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

应该是叫投名状吧。

这老头确实是有些能耐,名义上继承了所谓先帝遗志,满心所谓的大局为重,似乎颇有气节,但实则能屈能伸,若非如此,也不能在势大时扶摇直上,势弱时明哲保身,甚至谢岭本有许多机会让他退位让贤,却一直没有下手,倒真让他苟到了现在的形势。

如今他敢这样赤裸用词,无非是知晓谢氏颓势,他已无须再谨小慎微,此时正是他成事之时。

毕竟他承先帝遗志,有匡扶我的责任,知我所想,从我所好。何况彭应笑的确是官场斗争的好手,还极擅揣测上意,他此时提及选秀立后,对任何一个想当实权皇帝的人来说,都是极为应时的建议。话虽说得难听,但现实确实就是这样一个现实:谢氏大势已去,朝中世家无首,正是收权之时。此时选秀立后妃,只需要考虑有利于自己的选择,等诞下延续皇位的后代,就能稳固势力,而后便可就此乘胜追击,一展宏图。

这样来看,我应该是个中兴之主。彭应笑则是拨乱反正的首功之臣,死后配享太庙,千古流芳。

我站着思考了许多,而后朝他道:“只是,彭相应当知道,朕不喜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彭应笑这时朝我抬起头来,我看见他面上毫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忽然朝我掀衣跪下:“还请陛下三思。”

我没再叫他起来,抬头时正看见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雪,我盯着那些雪花看了一会儿,之后朝他道:“大将军乃是本朝大功之臣,是天下人眼中的英雄。他如今方去,身后事的操办是重中之重。此事朕已委托给彭相您,此中轻重缓急,也不需要朕多说。选秀之事,便延后再议吧。”

彭应笑看向我,似有百般言语,最后却只是朝我草草一揖,而后便甩袖而去。我在案边站着,又看了看那封奏本,有行送了杯茶过来,而后便站到一旁。他眉头皱着,我看出他有话想说,便朝他道:“有什么话想问便说吧。”

有行只低头垂手:“不敢妄测圣意。”

我听得忍不住笑了:“你妄测得还少吗?算了,朕直接告诉你吧。朕拒绝他的提议,原因有二。”

“原因之一是要让他知道,即便谢氏倒了,世家完了,朕也不会再扶持一个能左右朕决定的人来。”我看向有行,“直接的控制,和揣摩朕的想法以此来达到自己目的——你说,这二者有什么区别?朕又不是个傻子。”

我说完,就见有行抬头看我,却又很快低下头。我有些莫名,便听见他小声问道:“那,另一个原因是?”

另一个原因。

我想了想,笑着朝他道:“有行,你觉得另一个原因,会是什么?”

一七三

另一个原因,是我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实权的也好,失权的也罢,哪个我都没有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底,我和彭应笑并不是一路人。

这个地方已经把我困住了,便也没有必要再把其他无辜人的命运牵扯进来。一个个都是青春大好的年华,不该为了一些所谓的大计,便把自己的余生锁在这方天地。

不值得。

我自己都不愿意待的地方,凭什么要让别人跟着受罪?更何况,我也确实是个断袖。当这个皇帝,没想过什么子孙万代,不过是替人撑过这一把,等着哪天有人能接过这个重担。

但无论我怎样想,在彭应笑一方来看都不过是我不自量力,羽翼未丰便要急着拿捏他们。于是转天早朝,我先收到彭应笑突病告假的消息,而后又听见御史殿上弹劾谢礼媚上。

虽然措手不及,但也并未觉得出乎意料。

右相左相都告病,奏本便终于都送到了我的案上。这似乎个好兆头,但我打开奏本,除了些许微末的正事,更多的奏本都是在责备我,要我不能耽于男色,催我早日选秀立后。

我看了几本后就没什么兴趣,靠在椅子上放空。而后忽然有了主意。

我叫有行去通知宋小哥,让他帮我拉拢朝中的新晋的官员,必要时可以直接抬出我的名头来。

顶头的高官有打算,低末的新人未必没有计较。拉拢新秀这件事我早就该做,只是事态变动突然,我只顾得上和谢氏周旋,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有了这样大的自主权。但现在开始,也不算太晚。

只是这个办法眼前可见最多也只能在声势上于我有所帮助,但到底牵涉到所谓皇室的延续传承,只凭我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只好又去皇寺上香。

曾煦见我来有些担忧:“你这样频繁找我,不会引起怀疑吗?”

我想了想道:“无妨,顶多会以为我金屋藏娇,又同和尚搞在一处了。曾先生乱臣贼子都当过了,还会介意这点名声吗?”

曾煦无奈笑道:“自然不介意。只是我正请人调查本朝高祖至今世家的变化,现在还没什么结果,仓促决定,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影响。”

我不解:“为何要调查这个?”

曾煦道:“谢氏与王氏虽俱是累世簪缨,但本朝开国时却是王氏为尊。谢氏得以后起甚至权倾朝野,实在过于顺利了。我一直奇怪为何本朝皇帝会被世家挟制到这般地步,于民间却又不显。我于是有个猜测,可能是本朝高祖得位不正。却又没什么证据,便请人去调查。”

他话说得有点含糊,我有瞬间茫然,想了想道:“此事与我今日找你的事没什么关系。曾先生,我来是要找你帮我拉拢些人。”

我把交待给宋小哥的计策告诉了曾煦,把我的打算也告诉了他:“我想请当初随你起事的江湖人去招揽这些新人,为往后铺路。你我都知道革命不易,新思想也需要传播。此时的时机正好。”

曾煦不语,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恕我冒昧,齐先生,你该接受彭相的提议。”

我听得一愣,只觉得荒谬:“曾先生,我是个断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却道:“彭相一派是你在朝中可以依仗的势力,他此番示好,不过是需要你的态度。娶妻嫁女,自来都是结盟的手段,你无须有任何负疚。”

我听完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负疚,只是负疚?”

我站起身垂头看他:“曾先生,倘若这话是哪个当代人同我讲我都不会意外,但为何会是你说出来?她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个器物,凭什么要因为什么结盟就随便放在一处?曾煦,你到底在想什么?”

曾煦这时迟疑起来:“我……并非如你所想。只是拒绝右相,不过是徒增烦恼,你本不必如此。”

他又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人当器物一般交易。”

我听见他道歉,却未觉得舒坦,只站在那里就觉得疲惫。

曾煦忽然抬头看我:“齐先生,真庆幸,是你来做这个皇帝。”

“你会是个好皇帝。”

一七四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皇帝的位置,我好像抛不出去了。

它困住的是我这一生,扭转了我身边所有人的想法。

他们都说,我会是个好皇帝。

那有没有人想过,我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帝。

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做违心之事,我就要被困在这里吗?

这天底下的人,都只会欺负老实人吗。

我坐在圈椅上,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本出神。一想到即便曾煦已经答应我的要求,即便谋划顺遂,我后半生要和这些奏本整日纠缠。我便只觉得生无可恋。

我心中一片茫然,直到有行急匆匆跑了进来,颤声朝我道,

“陛、陛下……谢、谢……谢储谢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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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那一瞬,我只觉得脑中忽然一空,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谢储回来了。

是啊。谢修死了。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但我再想,却只觉得焦躁。

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诸事尚未落定,是转换的时机,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有所改变的时候。

谢修头七都还未过,谢储怎么就回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宋小哥说得再对不过。姓谢的,怎么能信姓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这个倒霉蛋,果然又看走眼了。

我一直没有说话,有行也慢慢平静下来,而后很快由平静转向惊诧,惶惶看向我:“陛下……”

我想了想,朝他问道:“谢大人……是怎样打扮?”

有行顿了顿,沉声道:“谢大人未着官服,只穿了……白衣。”

我这时转头看他:“白衣?”

有行垂头不语。

我于是了然:什么白衣,含混不清。

是丧服才对。

穿着丧服在宫门口晃荡,果然是谢储干得出来的事。

我忽然有些感慨:“朕早有疑惑,有行,你为何一直对谢大人另眼相待?”甚至到现在还在替他说话。

真是好大的人格魅力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行沉默一会儿道:“……谢大人于我有开蒙之恩。若非听他教诲,不会有有行今日。”

我听得笑了:“于你有恩,是让你小小年纪便净身进宫?”

有行垂头道:“我在宫中处处受制,也是得他点拨才有自己的线人。”

这个理由,我倒是能理解了。

我点点头,起身朝他道:“你愿意告诉朕,朕便也愿意信你。不过,一介从三品转运盐使着丧服在宫门前游荡,实在有辱斯文。该如何做,应当不用朕来教你吧。”

不管从前如何,如今他是站在我这边的,那我也不该再去纠缠过往。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就好像从前我还当个孩子时,力图回避一切麻烦,以为自己会一直做个闲散人,听谢储安排好一切,安安稳稳过完无用的一生。未曾想到,如今我会选择站在他对面,靠着从前的相熟,只想让他吃瘪。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此一时,彼一时。

之后几日,我便一直能听见谢储在宫门口求见的消息。我从未召见过他,却也未见他有什么反应,被赶了便走,来日依旧穿着一身白衣在宫门口晃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没过多久,有人上书指责我苛待大将军亲眷,无故将谢储拒之门外,令其日日苦守宫门之外,见者无不伤心,实在非明君所为。

我仔细把这封指责我的奏本看了一遍,而后朝有行问了这人的名字:“此人你可有印象?”

有行心领神会,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没什么印象,应当不曾受谢氏荫庇。”

我便又看了看这人署的官职,是供职在御史台的御使,按理是彭应笑的人。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谢氏势大时,各个都畏之如虎不敢多言,如今眼见衰落了,朕不过稍稍冷处,便也有人愿意‘主持公道’,不让朕苛待大将军亲眷了。怎么,朕连奏本都摸不着的时候不见他出来替朕说话,如今倒有心怜惜罪魁祸首来了?”

有行站在一旁递给我茶杯,轻声问我:“陛下为何不愿见谢大人?”

我接过茶杯放在案上,反问他:“朕为何要见他?”

谢修过世,谢岭重病。本来形势已然清晰,我正能趁机掌权,可谢修却在临死前把谢储叫了回来。

意图昭彰。

我见谢储做什么?

谢修死了,这就是事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改变不了,我也不能。

隔日一早我在早朝上宣布提前解除陆宁禁闭,并擢其为兵部尚书,代掌京畿大营兵权。

让有行带到陆宁面前宣读的圣旨额外添了一句,要他务必于殡礼当日前去大将军府,吊唁谢修。

我是有试探之意。

虽然曾煦眼光不好,但他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我特意提及谢修,是想试探陆宁是否真与谢修有什么协作的谋划,告知他我已然知晓其中的猫腻,但并不会因此责难他,只是想知道,如今他是如何打算。

毕竟谢修已经死了,即便他们从前有什么协议,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了。但毫无疑问,现在的我需要他的支持,无论是作为实力斐然又博有名望的武将,亦或者能够牵制谢储的一方势力。

我是给了他一个信号。一个愿意同他冰释前嫌,共谋大计的信号。

我告诉陆宁休整后可以进宫来见我,这是给我他决定的时间。我预想这中间约莫需要几天,但我还未等到他来,却先等到了谢岭。

也算在我意料之中。

既然谢修能把谢储叫回来,那他当初与谢岭的不和难说不是演戏。谢储进不来宫门,但谢岭可以,毕竟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一朝左相拒之门外。

我在此时将陆宁放了出来,无论是否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这时来探究一下进度,顺便替谢储做说客,再合理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我对谢岭见我时会“卖惨”有所预料,但果真见到他头发灰白、满面枯槁的地站在我面前行礼,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才几日,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我初见谢岭,他站在皇帝老爹身旁,一身朱衣,微笑望我,恍若神人。我愣了一下才记起要应声,连忙开口:“谢相免礼,快快请坐。”

有行上前搀扶,谢岭却不肯动,反而顺势倚在地上,好一会儿渐渐平静了呼吸。

一时间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谢岭短促的呼吸声。我不敢看他的脸,硬着头皮明知故问:“谢相身体不适,合该好好养病。可是有什么要事告诉朕?”

又等了一会儿,我才听见谢岭喘着气道:“臣无用,并无要事……奏禀陛下。今日进宫,只是为臣……那惹事生非的小儿,向陛下,求个原谅。”

我找不出他话中的深意,只得稍稍偏过头:“谢相言重了。谢大人是朕的舅舅,朕知道他正是伤心,怎么会怪罪于他?”

谢岭似是艰难喘了口气:“是臣……教子无方。事到如今,臣已无所奢求。只求陛下,还念旧情,成全小儿一片,拳拳,报国之心!”

我忽然语塞,不知是因为这理由冠冕堂皇得甚至可笑,还是因为谢岭一辈子机关算尽,到老,却煞有介事地说出了胡话。

我上前扶起谢岭:“谢相多虑了。朕还年轻,朝中事务多要倚仗各位大人。谢大人本就是朝中肱骨,愿意回京助朕一臂之力,朕感激尚且来不及,又岂会阻拦?”

谢岭扶着我艰难笑了一声:“臣自知苟活不久……不能,扶持陛下。只愿谢储能多陪陛下几日,替陛下分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麻木地听他说着,不懂他说这些酸牙又毫无意义的话是为了什么。等他定定盯着我,我也只能点头:“谢相放心,朕都明白。”

我想我不应该有愧疚的感觉,但我又确实觉得愧疚。

我不知道这种愧疚从何而来,我愧疚得毫无道理,于是我又开始觉得生气。

说到底,这还是个利用人心的计谋。

要是谢储如今只使得出这样的招式,我想我也不该太把他当一回事。

一七六

陆宁来见我的时间比我预料中还要晚。

但到底他还是来了,站在我面前垂头行礼。我朝他望了一会儿,莫名不敢让他抬头。最终我叫他免礼说话,眼睛只盯在他胸口的官补:“陆大人叫朕好等。”

而后我听见陆宁回道:“臣有愧,无颜面见陛下。”

我于是点头:“陆大人如今肯来见朕,想必已经想清楚了。”

陆宁未答,只是掀起衣摆跪在地上:“为国御敌,是臣的本分,臣万死不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云云,到最后,说的全都是些废话。

陆宁显然并不想给我什么承诺,满口家国天下,不过是不想掺合进派系争斗之中。

但我如果是他,经历过这么多事,大概也会同他一样躲避这些是非。这样一看,他当初同谢修有协议,或许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已。

我不该自以为是,觉得他把谢修看得有多重。

这世上,有几个谢储这样的精神病。

殡礼那日我去大将军府拜祭,谢岭病得难以起身,所以是谢储主持。我进门时他在众人前迎接,我这才看见他回京之后是怎样一副形容:身着重孝,面色不佳,眼下挂着黑眼圈,虽然说话时语声清明,但整个人仍是一副萎顿的模样。

谢岭回去的第二天谢储便没再出现在宫门口,兴许果真是被谢岭教训过,又或许是为了谢修的殡礼做准备,无暇再去恶心我。他今天见我,礼数周全,说话严谨,谁能想到那之前他朝我发了有半个来月的疯。

谢修的灵位上谥了“文忠”,此外还封了安国公。但谢修无后,殡礼当日,我当众宣布爵位由谢储继承,世袭罔替。

而后我便率先离开,并未去看谢储是什么反应。

我得承认,转身离开的那个瞬间,我是有些操纵他人命运的快感。

超品虚衔,又是外姓,前途如何,全看皇帝喜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好歹是扳回了一局。

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

兴奋得。

我辗转反侧,干脆起床看奏本,顺便让有行备车,转天早朝之后我要去皇寺见曾煦。

我虚高的兴奋在到皇寺所在的山下,我看见谢府马车时戛然而止。

而当谢储一身青衣自山上走下,站到我面前行礼时,我便只剩下惊恐。

我抱有一丝希冀,小心问他:“谢大人怎会来此?”

谢储淡淡看向我,答道:“来见一位故人。”

“他名字叫曾煦。”谢储忽然朝我笑了一下,“如今,是叫明煦大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七七

我印象里的谢储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并不多笑,时常是面无表情,偶尔笑起来也只是轻轻抬了嘴角,气音一般“呵”出一声,就也算是笑了。

他鲜少有的几次似乎真情实意地因为高兴而笑,总是在我最倒霉的时候。

一如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在我最得意的时候,笑着朝我擂下一记重锤。

是笑我自以为是,最终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种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了。

怔忪间我看见谢储笑容忽然凝住,而后似是关切一般问我:“臣观陛下面色不佳,可是昨夜未休息好?”

我回过神,悄悄往旁边站了站,躲开他的视线:“劳谢大人关心,朕很好。朕还有事要拜访主持,便不留你了。”说完我便不再看他,迈步往山上走去,“有行,替朕送谢大人。”

我在山间的路上向上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山下马车奔驰远去的声音。又不一会儿,有行带着人也爬了上来。

有行站到我身边时我顿时泄了气,只觉得浑身无力,靠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坐下。有行站把水递给我,我却如鲠在喉,一口水都喝不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问他:“他和你说了什么?”

有行垂头答道:“谢大人说,陛下面色不好,教我,好好照顾您。说完便上车,回,回去了。”

我盯着一旁绿意渐生的树枝看了一会儿,又朝他道:“谢储所言,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有行难得凝眉思索:“说不准。”

说不准,便是几分都有可能。

如果谢储说的有十分可信,毫无疑问,我又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我与曾煦的相识最久能溯及到陆云暮的死,若自那时就开始计划,这背后牵涉的人和势力都是难以估量的巨大谋划,而他们所图的,也显然会远超我的想象。

尤其曾煦作为一个穿越者,谢储能同他谋得合作,不知道是许诺了怎样大的利益。但比起利益,最大的可能便是谢储手里有足以吸引他的东西,让他宁愿舍弃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师弟,甚至以他们的死为代价,也要得到。

他们这样大的手笔,如今来看,只是为了引我入彀?

曾煦说过,我十分重要。

他是个道士,兴许真的知道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那我在他们的谋划中,又是如何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想一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我深吸了口气,而后慢慢呼了出来,起身朝有行道:“不管有几分可信,你那传递消息的渠道也不当用了。”

我定定看他:“如何处理,也不必朕多说吧。”

还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谢储说的毫无可信,他不过是得知了些捕风捉影的消息,知道曾煦在此,特意来使一出离间计。若是成功那便成了,若不成功,也算是对我的一个威慑。

毕竟齐文初之死,早已公开定性是武当逆贼与鞑子勾结所为。如今我同这改头换面的逆贼头目私下来往,要是被公之于众,一顶为登位勾结反贼对兄长痛下杀手的帽子便能牢牢扣在我头上,即便知情人都知道实际到底如何,舆论一起,民意沸反。

我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这其中的理由,又谈什么同他斗。

而倘若果真如此,关键就是,他是如何知道曾煦在此?

宋小哥不会背叛于我。

曾煦还在,王恒川即便想翻脸,也不是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来看,只能是有行这里出了问题。

这便十分明了:有行出身谢府,一度做了亲信,又被谢储指点建了自己的渠道。这其间,被插进一个内应并非难事。即便不是内应,收买人探听些消息,显然更有门路。

但无论真相到底是哪一个,这条渠道显然已经废了。

留着,只能徒增后患。

有行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称是,又问我:“陛下可还要去见明煦大师?”

“当然要去。”我立刻回答。

之外的一种可能,便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我很好奇,曾煦会给我怎样一个解释。

说起来,曾煦对我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摆利益,一个谈理想。

在来这儿之前,我从未发现真心竟然这样难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真是一个吃人的时代。

我到皇寺时,曾煦已经在山门前等我。

我慢慢踱到他面前,看着他面上的表情:“朕并未着人通传,明煦大师怎会在这儿等朕?”

曾煦淡淡开口:“粗制滥造的网络里,当反派来骗主角去谋划对付他的盟友时,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他的盟友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同主角反目。”

我盯着他道:“明煦大师的意思是,这其实是谢储的离间计,是朕误解你了?”

曾煦表情未变:“齐文裕,你应该知道,若我想同他合作,不必来套路你。谁来做这个皇帝对我而言本就不重要,只是因为皇帝是你,我才愿意为你谋划。”

我也点头:“明煦大师不为凡俗欲望所累,朕当然知道。但俗世之外,却实在难说了。”

曾煦似乎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我定眼看他:“你我为什么会来此?”

曾煦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于是只能点头:“好吧,那换个问题——怎样才能回去?”

曾煦这次答得很快:“我不知道。”

我听得笑了:“明煦大师,朕不同你计较,你便当真以为朕好骗。”

曾煦沉默一会儿,叹气道:“我从未骗你。不告诉你的,只不过是因为告诉你也没用,你知道了不过徒增烦恼。总归是回不去了,知道了原因又有什么用?”

我望了他许久:“你并未信任过我,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这种站不住脚的话。”

曾煦并未回答,却垂头笑着叹道:“所谓信任,从来不是一方求,一方予。齐文裕,我曾想同你交心,但一直以来,都是你将我拒之于外。”

他看向我:“到今日,我都只知道你叫齐文裕。你可曾想过告诉我,你本来是叫什么吗?”

一七八

我之后再想,可能确实是我对曾煦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虽然有刻意引导我,但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到底是我自己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与他,没有什么亏欠亦或者承诺,我只需要知道我与他有同样的目标便足够,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所谓。

谢储想引我去怀疑曾煦,我不该这样轻易这样就着了他的道。

临走时曾煦递给我一封信,说是他着人探查齐氏太/祖起家消息。我打开一看,那上面写了个故事。说,齐太/祖与前朝皇室有血缘关系,其祖母是前朝郡主,祖父则是前朝探花。后来他祖父外放皖北做知州,曾官至一省府尹,齐家也算是富甲一方。

当时天子沉迷修仙,尊道教为国教,武当为正统。却不知天子为何对佛教看不过眼,不仅下令封闭寺庙,致使众多和尚尼姑流离失所,还对接济他们的百姓施以重罚。所谓上行下效,民间因此方术占卜成风,服用金丹秘药也流行一时。此举非但未法自然,反倒是一派乌烟瘴气。

齐太/祖在这种社会氛围中长大,读书时正逢科举改革,道教心法被列为考试科目。齐太/祖不忿于此,认为照此下去,国将不国。直到一次进京访亲时遇上暴雨,齐太/祖仓促间在一荒废庙宇中留宿,却遇见一个疯癫和尚,和尚说他是佛祖使者,生来便要济世安民,有十八罗汉转世会助他成事。此事之后,齐太/祖心中便有了计较,后来国力衰微之时鞑子趁机南下,齐太/祖投笔从戎,战功卓绝。其后笼络了一班人马成功起事,封赏众人时,果然有十八位亲信。

我看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我先是觉得老套:这故事不过又是一套“大楚兴,陈胜王”。再一想,这好像还有个“黄袍加身”的戏码。

只不过赵匡胤是演的,齐太/祖这个,好像是真的。

这“十八罗汉”里,有十位都是所谓的累世勋贵,至少在前朝时就已经是赫赫名门,其余的若非一方富户,便是有独门功夫的武林人士。

名门譬如王氏,武林人士,就如陆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奇怪在于,齐太/祖是从军队中打拼出来的,最后封赏的主角却是一干名门。再看后来朝中重文抑武,虽然也算是走了宋朝的老路,但其中的逻辑却显然大不相同。

直到这时,我才大概明白曾煦说的那句“得位不正”是个怎样的意思。但明白之后,我又有些茫然。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如今困扰我的是后起之秀的谢氏,是我亲封的安国公。

谢储突然回京,谢岭撑着病体见我,亦或者如今,谢储另辟蹊径,用曾煦来威胁我。都无非是要我表态,要我承认,我与谢氏的关系,扯不断、理不清。

当然。

我与谢氏确实扯不断,理不清。

但这样的关系,可以是同谢氏中的谢储,也可以是别人。

我告诉有行:“传旨下去。”

“宣谢礼谢大人进宫见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七九

我很难不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许多时候,面对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冲动,是我能做出来的唯一反应。

所以直到谢礼到了我面前行过礼坐下,我都还在一种后知后觉的无措之中。

这时叫谢礼来,有什么用吗?

难道我还能指望他为了我同谢储做对,给谢氏掘墓吗?

皇帝当久了,人果然是会发昏的。

可又所幸我是个皇帝,不必向他人解释我每一个行为。有行上了茶后便退下,临走前叫走了所有人,还贴心地关了门,留我同谢礼相对无言。

我望了望窗外渐沉的夕照,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恍然。

所以——在我冲动下了那道旨意之后,有行在想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稍微一想就有些发懵,只剩下社死的感觉。我僵在椅子上说不出话,就听见谢礼忽然开口:“不知陛下叫臣来,是所为何事?”

我悄悄呼了口气,抬头看向他:“谢大人,近来可好?”

谢礼也正看我,却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大将军是臣的远房表叔,臣无须服重孝,但也因此闲在家中,自然过得不错。”

我莫名想起丧礼上谢储那张灰白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谢礼话中有话。我咽了咽口水,斟酌着用词,假装责备他:“照朕所知,大将军对谢大人不薄。于公于私,你这话都薄凉了。”

就见谢礼起身朝我行了一礼:“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孟浪了。”

但他说完却并没有坐回去,反而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盯着他看向我的眼睛,直到与我近在咫尺。

他在我耳边俯下身:“可臣说的这些话,才是陛下想听的,不是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但随后便又恢复成一派麻木之感。我偏了偏头,同他对视:“谢大人这般人才,若是埋没了,岂不可惜?”

谢礼抬起身朝我笑:“臣还以为转运使回来了,便再没有臣留下的余地了。”

也难怪他多想。这几天我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以为谢氏要倒了,就也没再理他。稍微算算,距离我上次同他单独见面,三四个月是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心里有点虚,面上却没有表情:“朕可有说过什么?你自己胡乱揣测,倒怪到朕头上来。”

谢礼脸上终于现出些迟疑的模样。

我于是乘胜追击:“近来事务颇多,朕忙得分身乏术,你又不是不知。怎么就变成冷落你?朕今日好容易得了空叫你,不过说了一句,倒引来你这么多句。”

说着我站起身,装作生气地拍了下桌子:“难得有空相会,你就只想着讨伐朕,是吗?”

演到最后,我甚至被自己恶心了一下。

但等到谢礼凑过来拉我的手时,我终于能在心里松了口气。

“陛下乃是天下第一人,臣不过小小一个翰林院编修,怎敢妄图陛下偏爱?”他与我靠得极近,说话时叹出的呼气沾在我颈侧,“唉,我怎敢奢望……怎敢……”

我回握住他的手,朝他苦涩一笑:“你要说的,朕都知道。谢卿,朕虽是皇帝,与你的处境,又有什么区别?”

我早该意识到,我对谢礼,是有战略上的认知错误的。

谢礼再懂什么权力争斗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放在后世上高中的年纪,正是激素水平剧烈波动的时候,极容易上头。我现在比他大上几岁,即便有个活了好几十年的衰老灵魂都经常压不住情感冲动,更何况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诚如兵法所云:攻心为上。

还是老祖宗不会骗我。

谢礼当晚没有回去,我和他睡在一块儿,却什么也没有做,反而像对寻常兄弟一样彻夜长谈。我们默契地避开了诸如谢氏、大将军这些敏感的问题,只讲当年分别后的经历。

我于是才知道,我在宫里不好过,谢礼回了会稽,一样并不容易。

长在这种人家,生来便有出人头地的责任,更何况他是会稽谢本家一脉的嫡长,便更要出类拔萃。只是自谢岭开始,接连两代旁系子孙超过了本家,谢礼这一代的旁系子弟便也都蠢蠢欲动,他还在京城时还能同我们这些皇子一道玩耍,回了会稽之后,便再没有放松的时候。

“我起先将他们当兄弟,但他们却处处以压过我为乐,一言一行皆被盯着挑刺,让先生长辈责罚于我。”谢礼说话时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愿回忆那些过去,“我越努力却越被针对。后来我鲜少再去书斋,充作纨绔整日游荡,这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我没有说话,只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忽然明白为何谢氏讲堂的夫子对他是那样的态度。

“上京会试,族中确有打点。但乡试之前我同祖父说,若是我能考得头名,那他便听我一回。”他认真看着我,“陛下,谢礼上京,便是为您而来。谢氏的将来,从不在谢相、大将军,而在于您。”

如果我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皇帝,谢礼这番表白之后,势必会成为我夺权路上的得力助手,事成之后的左膀右臂。

只可惜,我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能理解他们背后无数人的利益,也知道这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矩。但我既然已经活在这儿,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我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阻拦。

我告诉谢礼,近来京中官员考核渐至尾声,届时会有许多空档。我打算让他到刑部替我理清关系,之后,最快年后调任大理寺。

京中派系各自抱团,个个击溃只会打草惊蛇,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是杀鸡儆猴,而能下手对付他们的地方,便是当初齐文初遇刺后的三司会审。

当时谢岭一干人为防夜长梦多,判决下得十分仓促,势必有许多错漏。这错漏不追查则已,一旦翻案,许多人便都要牵涉其中。所以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而后等待时机,一举擒获。

却是不成功,便成仁。

谢礼问我:“陛下此举乃是兵行险招,如何保证将他们一举拿下?”

我道:“此事关键,在于陆宁。”

曾煦曾说,谢修安排的一系列事,本就是为了颠覆世家,陆宁正是其中一环。

我试探过陆宁,他并没有表态,但我无论怎样规划,缺了他和他掌控的兵权,便如何也都不能成功。

改天换地时总会有人会死,相对应的,势必有人来做杀人的事。曾煦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走的便是亡命之徒的起事路子,动辄生死。那谢修呢?他生在太平日子,本会是个玩弄权术的顶层文臣,却放弃原本光明坦途跑去参军,手握兵权,再次参与到权力之中,又是为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甚至他死了,还有一个似乎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陆宁在。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敢认为谢修的目的如此简单,但我想,我会有筹码让陆宁来帮我。

那或许是谢修计划好的,也或许,是我本来就能给的。

我把谢礼的调令写好压在案头,可没等我把它发出去,他辞官的奏本却送到了我案上。我将奏本的内容读了一遍,便知道它不是出自谢礼之手。

是谢储。

一瞬间我有些茫然:我还什么都没有做,谢储却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下意识想去思考,但很快便放弃了。

再多思考,不如直接去问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放下手中奏本,朝有行道:“请安国公进宫见朕。”

一八零

谢储封了国公后便一直未授实职,他这次进宫,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紫袍的模样。

确实好看,衬得人面如冠玉。比起我身上这套晃眼的颜色,我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一套。

我静静看着谢储朝我行礼,他起身之后我便率先开口:“谢翰林辞官一事,不知安国公是否知情?”

谢储垂头朝我拱手道:“臣知情。”

“谢翰林做过朕的伴读,同朕关系亲厚,是难得的人才,朕正欲重用他,怎会在此时辞官?”我把奏本摔在案上,“安国公,蒙骗朕也要有个限度。”

谢储依旧没有抬头:“谢氏子弟未有靠媚上为官,请陛下成全。”

我一时间竟没听懂:“你说什么?”

谢储这时终于站直身看向我:“此事乃是臣的家事,请陛下成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只觉一阵火气直冲上额头:“谢储,你知道你是在同朕说话吗?你是觉得朕不敢处置你?”

谢储没有回话,却从袖中拿出来一封信:“还好陛下召见,这封信,好歹是能送到您手上。”

我被他这番行为搞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谁的信?”

谢储淡淡道:“是明煦大师。他前几日遇刺受伤,如今正住在臣家中。”

我被这接二连三的情况震惊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记得把信拆开,是曾煦用简体字写的内容,劝我同谢储结盟,莫要因小失大。

我盯着信纸仔细看了又看,渐渐冷静下来:“何人行刺,可查清楚了?”

谢储摇头:“他说自己结仇不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我听得冷笑:“他倒是信任你,这样大事,不来找我,却先去找你。”

谢储看了我一会儿,似是叹息一声道:“陛下,您误会了,他是找不到您,这才找了臣。若说信任,他昏过去之前一直在让臣告诉您小心。只是……臣进不得宫,到今日才能转告给陛下。”

我这时才想起从前都是通过有行同他联系,但如今有行手下几乎无人,他确实没有办法联系我。我沉默一会儿,将信纸按在桌上:“明煦大师叫朕信你。安国公,朕凭什么信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却是一笑:“陛下是万民之主,臣不敢有所奢望。臣只知道,‘在其位,谋其事’。为人臣者,能做的不过如此。”

我盯着他看了又看,而后缓缓开口:“‘在其位,谋其事’。只是如此吗?朕很好奇,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谢储也看向我,慢慢敛了笑,而后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这诺言许得倒是够重。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信?

我忽然觉得好笑,绕过书案站到他面前:“安国公言重了。不够,朕如今确实有件事有求于你。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你万死不辞。”

“——朕有位宠臣,方才辞了官,如今空缺出来。想请安国公代劳。”

“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八一

我知道定会有谢储知晓我同谢礼关系的时候,我想象过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我从没有想过,在他知晓之后,我竟然会问他愿不愿意当我的男宠。

这叫什么?

《找了替身后,白月光回来找我了》?

什么白日做梦九流无脑网络爽文。

我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就见谢储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我:“陛下,臣不是谢礼。”

我听见他的话莫名想笑:“安国公是觉得朕昏了头,认不出你是谁了?”

我与谢储站得颇近,他垂头看了看我,而后便偏过头去,并不答话。

“朕当然知道你不是谢礼,”我只盯着他道,“朕问的便是当今安国公,谢储谢容玉你啊。”

谢储依旧不语。

我盯着他看,他越不敢看我便越想笑,甚至想大笑出声来:“安国公莫不是被朕吓着了,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谢储似是叹了口气,缓缓把头朝我转回来,却半垂下眼并不看我:“臣不敢。只是……臣品貌不佳,当不起陛下厚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由笑了一声,又朝他身前凑了凑,装作观察他的五官:“安国公实在妄自菲薄,连这样荒谬的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连你这般的人物也能叫做品貌不佳,这世上还有谁能称得上‘佳’……”

我话未说完,却被谢储忽然伸出的手扣住下颌。他此时终于正眼看我,盯着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因为,同陛下相比,臣实在是品貌不佳了。”

我被他这一手震得愣住了,回过神时连忙后退几步挣脱出来。谢储手上并没有用力,我挣得太急,后退时反倒踉跄了几步,却见他慢吞吞收回手,朝我笑了一下:“臣不若谢礼那般没有自知之明,怎敢自以为是,妄图用皮肉侍奉陛下?”

我缓了缓,冷声问他:“所以你是不肯了?”

谢储朝我深深一揖:“陛下是天下第一人,当由天下之绝色侍奉。”

我望了他一会儿,轻声道:“若朕说,非你不可呢?”

谢储半躬的身形分毫未动。

我又道:“谢储,若朕告诉你,朕慕恋于你,非你不可呢?”

谢储直起身看向我:“……请陛下慎言。”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朝他道:“谢储,是你来招惹我的。”

谢储依旧面不改色,但我却莫名觉得他有些慌乱。我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是你来招惹朕的。

“说什么来辅佐朕——你走了便走了,回来又说这些。朕何时说过要你辅佐,要你来做这般惺惺之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人这么多,缺了你谢储,朕便治不了这天下了吗?”

谢储这时有了动作,他垂首执礼,言辞恳切:“臣不敢妄自尊大,只是如今情形,陛下不知……”

我打断他:“朕知道与否,又能如何?”

谢储皱眉看向我,终于显露出些焦躁:“陛下纵使要任性,也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任性?”我淡淡一笑,“即便朕果真任性,可安国公所言,依旧是僭越了吧?”

谢储显然一愣。

我故作无辜:“君臣有别。怎么,当初安国公非要朕做这个皇帝的时候,难道还不清楚这件事吗?”

谢储凝神看我,忽然开口:“陛下可知,臣为何会回来?”

我看着他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谢储直直望着我:“那对陛下而言,什么才算得上重要?”

我也径直同他对视:“朕怎么想,由不得你来质问。谢储,朕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你的手段,今日你可以把谢礼从朕身边带走,来日朕想用谁,你一样有办法让他消失。你永远能让朕无人可用,明煦大师叫朕信你,不过是知道无论怎样,都是这样一个结果。”

谢储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我连忙又道:“朕当然可以如你所愿,不再与你作对,只做个不事政事、无所事事的表面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面无表情地看我。

我望着他轻声道:“那你是不是起码哄一哄朕,让朕觉得,你是真的……想着朕的?”

“小舅,你知道吗?直到如今,朕才庆幸自己做了这个皇帝。”

一八二

有行问我,安国公显然是知道些什么,陛下为何不让他说话?

我告诉他,知道了有什么用,无外乎是那些个缘由。谢储能告诉我的必定早已在他控制之下,除了用来吓唬我让我听他的话,除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若是他也不知道的,那便是防不胜防,不如不防。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朝有行道:“你猜他今天来见朕,已经收服了多少人?”

有行愣了一下才道:“明煦大师?”

我摇头:“即便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但曾煦想要的,也是现在的他给不了的。他们之间,至多是达成了什么一致罢了。”

有行想了想道:“安国公是大将军请回来的,收服的定是大将军留给他的人——您说的难道是,兵部尚书陆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叹了口气,朝身后的椅背靠了靠:“是啊。朕怎么会觉得陆宁一定是留给朕的。明明还有谢储啊……”

如今看来,谢储离京的那段时间不过是为了避开锋芒。即便有什么旖旎暧昧,大约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他哪里比得上陆云暮。

他杀了我的陆云暮,我为什么还会喜欢他?

我真的——喜欢他吗?

我仰靠在椅背上,望着殿顶下层层叠叠的藻井出神。就在此时,问福慌慌张张推门进来:“陛、陛下,安国公折回来,说、说要见您——”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截紫色长袖在他身后撑住了半开的门,而后谢储便迈步走了进来。

“谢礼走的那日,同臣说了一句话。”谢储站在我面前直直望着我道,“他说,为人臣者,‘媚上’本就是本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倘若自恃身份万般推脱,便是失了本分,是为‘不忠’。”

他朝我躬身一揖:“今日方明白,陛下厚臣,是臣的荣幸。臣岂能因小失大,使我君臣离心?”

“臣,叩谢陛下恩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八三

我想,我可能并不如我以为的那样了解谢储。

更或许,我与他不过是因为一点血缘上的关系,才得以在特殊的境况下有过那么一段可以称之为亲近的相熟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

我甚至不如谢礼能说服他。

我所知道的谢储可能只是他想让我知道的模样:无论是失意还是得志,有情亦或无情。我所能共情的那个谢储,只是我臆想中的那么一个虚影而已。

他从不存在。

那我看不懂面前这个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我忍不住想,想他这般“慷慨陈词”的平静面孔下是怎样的情绪,想他到底怎么看我这般离经叛道的妄想——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小舅无须如此,朕并不强求。朕可以保证,此事于你我君臣关系并无妨碍。”

谢储并没有抬头,只朝我微微躬身:“臣不敢欺瞒。”

我又看了他一会儿,按捺住想问出口的那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只小心松了口气,故作惊喜道:“……小舅这般回应,朕真的要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朝他迈了一步:“从朕知晓自己有这般心思那日开始,朕始终不敢有奢望。即便后来有了谢礼……不想今日,竟真能得偿所愿……”

随后我走上前,小心翼翼拽住他的袖口,假装羞涩道:“却不知何时能同小舅,再亲近几分?”

谢储偏头看我,随后却又微微躬身:“全凭陛下安排。”

我定眼盯着他,甚至觉得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听见自己开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好?”

谢储直起身看了看我,转头却朝有行道:“还请谢公公带路。”

有行似乎不知所措,连忙望向我。我看他一眼,便把眼睛又放回在谢储身上,只微微点头:“照做便可。”

有行当即垂头称是,走到谢储旁边道:“安国公请。”

谢储朝我行了一礼,顺势拉开我扯着他袖子的手,而后便随有行出了门。

我在原地望着他背影渐远,思绪仿佛渐渐回笼,终于有了实感。我握了握被拉开的那只手,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表现,该是个不知轻重的急色模样。

不知道是否是谢储想看到的样子。

应该是的吧?他要是不满意,也不能对我这样从善如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不会是他忽然觉悟他实际是爱我,所以奋不顾身了?

那才叫天方夜谭。

我这样想着,在心里问自己:所以,我真的要在今天戳破这层虚伪的关系,同谢储上床吗?

真的需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还爱他吗?馋他身子吗?还是能以此要挟他,达成所愿?

可他为什么连犹豫也无,是不是虚晃一枪,实际上他早也计划好了?

我有这样一副形貌,早先还被陆宁当作过替代。谢储愿意,是不是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今天,我睡他,他睡了我,我们是不是都算能够得偿所愿了?

我胡乱地想了许多,直到有行去了又回,告诉我谢储已在寝宫等我。

我问他:“他同你说了什么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行摇头:“安国公只叫我带他沐浴,要了些,宫中私存的,的,讲房中之术的书……没有别的了。”

我听完脑海中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时只觉得好笑:“他还真是来侍寝的?”

我忽然想起谢礼:“难怪都是姓谢的,朕还是同他们不一样。”

有行站在一旁垂头沉默,忽然问我:“陛下想如何处置谢氏?”

我一愣:“他们在要挟朕,谈什么处置?”

有行却犹豫地摇头:“不该如此……”

他喃喃自语,眼睛忽然一亮,笃定地看我:“陛下,不是要挟,是示好。”

一八四

有行给我分析的意思是,谢家觉得谢礼不够分量,所以才换上谢储来讨好我。若我需要辅助,谢储便能当良相,若我图他美色,他便也能毫无思想障碍地把自己洗刷干净送到我的床上。

我觉得这想法过于普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行却道:“这朝中曾经或者如今显赫的世家里,也只有谢氏同皇家关系最近。”

谢氏攀着王氏兴起,真正在本朝立身,却是在接连出了两任姓谢的皇后之后。

谢储亦或者谢礼,都不过是谢氏一以贯之,送来攀附的谢“皇后”罢了。

我听得发愣:“……真是荒谬。”

有行只是摇头:“不过是因为知道陛下不喜女子罢了。”

真是荒谬。

我心情复杂地回到寝宫,刚一进门便看见谢储披发坐在一旁翻书,见我进来,他便起身朝我行礼。

这情景,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我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他,竟莫名看出些温婉的意味。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偏头不去看他,却看见桌上他方才翻的书。我伸手翻了几页,竟然接连几张春宫。我连忙收回手,转头看向谢储:“为何要看这种书?”

谢储平静道:“臣不擅此道,自然要从书中学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这才发现这竟然还是一本龙阳春宫图。我一时间有些疑惑:“你都去福建了,还不懂这个?”

谢储却望向我:“陛下莫不是忘了,臣去福建是做都转运使,督查海盗私盐偷运之事,回京之后便已到户部述职——臣不太明白,臣去福建赴任,为何要懂龙阳之事?”

我登时语塞,却又觉得茫然。

他不是因为冯知璧才去的福建吗?

他和冯知璧……?

我犹豫朝他道:“你……果真不懂?”

谢储并未回答,拿起书随意翻了翻:“还是懂了些的。”

我看着他手中的书,忽然有个想法浮上脑海:谢储……是不是……不是断袖?

我是不是误会他和冯知璧了?

这样一想,很多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忽然都有了答案。而那些我自以为是真相的猜测,此时便也让我尴尬得想立刻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什么狗血乱伦、替身求不得……都不过是情真意切的兄弟情。

什么都没有,思想肮脏的只有我。

谢储原来是直男啊。

我做了什么?

我的天啊,我居然在强迫一个直男和我上床?

我被自己的发现震住了,甚至觉得不敢站在被窝妄加揣测的谢储面前。我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朝后退了几步:“难为小舅为了朕如此……是朕强人所难了。”

我不敢看他,只叹了口气:“小舅的意思,朕都明白。时候不早了,便请小舅今日先宿在此处,等明日一早再出宫吧。”

说完我便转身准备出去,却听见谢储在我身后道:“陛下莫不是要对臣始乱终弃?”

我脚步一顿,甚至踉跄了两步。

始乱终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始乱终弃也得有个开始。

我什么时候乱他了?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诚恳:“此事是文裕言行失德,冒犯了小舅……文裕知错。小舅今日所说之事,朕定会仔细考虑,不敢敷衍。”

谢储只定眼看我,忽然道:“陛下可是嫌臣是个生手,不愿临幸臣?”

我被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与、与此无关。只不过是忽然觉得……不该,不该如此任性妄为,让小舅……如此作践自己。”

我轻轻叹了口气:“小舅一心为公,是朝廷肱骨,本不该受朕这般折辱。此事是朕的错,朕不敢推诿。”

谢储只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什么?

就听谢储又道:“陛下说爱慕臣,此事当不当真?”

我来不及细想,只得小心地点头:“自然当真。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却打断我:“陛下爱臣,臣亦爱陛下,此为两情相悦,谈何作践?”

我一时哑然,只能摇头:“可是,此爱非彼爱……”

“臣非陛下,不知陛下如何爱臣,”谢储望着我道,“陛下亦非臣,又怎能知道臣如何爱陛下?”

“臣只知道,陛下想同臣亲近,臣亦有此意——唯有此事确凿无误,所以你情我愿,何谈折辱?”

我觉得他好像说得对,但我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但我无心再顾及什么对或者不对;只因为谢储终于放松了表情,走到我面前,朝我微微一笑。

“臣虽是生手,但并不愚钝。

“还请陛下,指点一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八五

我恍惚地坐在浴桶中,直到被热水溅在脸上,这才回过神来。

我明白,谢储说的是对的。

事到如今,以他与我的身份,很多事其实并不需要分得太清楚:不过是你亏欠我、我算计你,谁真心多几分,又有什么意义?

已经知晓再没有交心的可能,倘若彼此还存有对对方微末的好印象,也没必要去分清到底是不是爱、是哪一种爱了。与其还在不切实际地期盼能抓住什么,不如仔细想想手里,还握住什么。

他愿意,我也愿意,这就足够了。毕竟是人之天性——

人之天性。

真的是吗?

我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晚风微凉,有行站在一旁朝我递上外衣。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带着一身凉意走回卧房,推开门,便看到谢储站在房中笑着朝我看来。忽然之间,我脑海中的所有得失的计算,便算来算去也算不清了。我关上门,走到他面前,一路盯着他看回去:“谢大人不过为向朕进谏便甘愿如此牺牲自己,若是朕再不知悔改,怕是得被御史骂句‘昏庸’了。”

谢储显然一愣,似乎并未想到我还在纠结这些,只看着我笑道:“臣同陛下的事,与前朝何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却听得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似乎节节败退,几无退路:“朕已经承认是自己的错了。你还想要怎样?”

“你难道真想——”

谢储却望着我道:“陛下龙章凤姿,天人之貌,便是春风一度也会有无数人争相相与。今日臣有幸得近陛下,为何陛下却总觉得是折辱臣?”

我心中顿时一滞,凝神看他:“你觉得朕长得好?你喜欢朕这张脸?”

谢储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道:“陛下,臣亦是凡夫俗子,也慕艾色。”

我沉默看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最终只能自嘲一笑:“谢储,朕不信你看不出朕长得像谁。”

“——你看,你还在骗我。”

我觉得自己心中应当有沮丧,实际却只觉得麻木。是我不够聪明,才总被他三言两语便带进了圈套,即便能狼狈脱身,却还是会被他骗了回去。

周而复始,任谁都会觉得累。

我想我不该对他有顾忌——不该把他当成个难以忘怀的故人,不该顾念我曾经对他的感受。我只需像面对谢礼一般对他,毕竟他与谢礼,本就目的相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又何必惦念那些不知道到底存在与否的旧情?

我这样想着,正要开口,却听见谢储又道:“臣对陛下的情谊,从来与他人无关。”

他朝我走近,又站到我眼前:“陛下的问题,臣不明白。”

我抬头看他,他离我太近,我几乎看得清他面上每一丝表情。但我只是叹了口气:“不明白,那便不明白吧。”

我朝他轻轻俯身,伸手按在他胸口,探进他半掩的衣襟,在他耳边轻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谢大人,何必为这些虚事扫兴?”

我觉得心中平静,但身体还是热了起来。我想我可能确实对谢储有欲望,那可能来源于我这副身体年少时的压抑与不甘,也或许……是食色性也。

我居然摸到他的腹肌了。

谢礼都没有这样清晰的腹肌,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隐约觉出手下的皮肤也热了起来,指尖似乎能触碰到愈发激烈的心跳。谢储却在此时握住我的手,热息喷在我颈侧:“陛下以为,臣现在想的是谁?”

怎么我不在意了,他反倒开始纠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抬眼看向他,昏黄的灯光亮在他身后,他眼中的光亮不知从何而来。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而后道:“你若想着别人,还敢来问朕?”

我轻轻挣开他,同他分开几分距离:“谢储,朕不爱听什么花言巧语。”

“在讨好朕这件事上,你差谢礼,太多了。”

我有时会想,这一世我经历过这样多的事,这样多与我有关的人先我离去……还留下的我,与从前到底有什么变化?

理智上我知道变化肯定会有,但我却一直没有实感:我还如来时那样几无可依、四面受敌,夹缝中求生存——我想要我的心冷静下来,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走下去。可我总是做不好。

直到我看到谢储错愕的表情,我忽然发现,或许我的心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冰冷彻骨,我早已足够恶劣,轻易可以伤人。只是我已在这寒凉的氛围中待到了五感麻木,便一直不曾发觉。

我早已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我了。

我没再理会谢储的反应,绕过他径直朝屏风后的卧榻走去。我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停在我身侧,随后谢储的声音便自头顶上传来:“臣不知陛下听说了什么,只想告诉陛下,臣从未将陛下同任何的人相比,也从未觉得哪个人同陛下相似。”

他沉默一会儿又道:“你同我们有血缘至亲,本就该有相似,你为何会如此伤心?”

我心中忽然一震,不由得睁开眼,同谢储四目相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垂头看我,轻声道:“同我有这样的联系,让你觉得痛苦吗?”

我盯着他眼睛上的不知缘由的光点看了许久,直看到眼花,我才轻轻闭上眼睛:“若没有这份联系,便也不会有今日的你我。”

若我投身在这个世界,没有谢氏的血缘,甚至皇家的血缘也无,我或许会如曾煦一般热情无畏,也或许,如万千世人一般碌碌无为。

我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光景,想必不会有谢储,不会有谢氏,不会有这漫天寒霜,将我困在这夹缝之中。

我朝谢储伸出手:“谢储,我冷。”

“你抱抱我吧。”

一八六

谢储骗了我许多事,但可能有一件事,他并没有骗我:他于此道是个生手。

我胸中的寒气蔓延到四肢,同他抱在一起厮磨了许久,等他进来时却依旧卡在中途,进退不得。我等得神经都疼了起来,干脆趁他不备将他压倒在床上,自己坐了上去。

那一瞬痛得我满头冷汗,我撑在他胸前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他双手紧紧按在我身侧,面上惊疑不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看得好笑,俯下身贴在他胸口调侃他:“谢大人这般生疏,莫非不止不精此道,也未曾与女子有过?”

谢储这时平静下来,垂下眼,并不看我:“让陛下见笑了。”

我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再笑不出来:“谢大人年近而立,竟还是元阳之身。是在等什么人吗?”

谢储这时缓缓抬眼看我:“臣确实在等人。”

我静静望着他。

他看着我继续道:“臣在等一个,如陛下一般愿意怜惜我的人。”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暗,再看清时他便已压在我身上。他仿佛一个火球拢在我周身,些许碰触都仿佛要让我灼烧起来。

他湿漉漉地烧在我颈侧,烧得我耳中轰鸣。但我清楚地听见他喘息的声音,和他贴在我耳边的呢喃:“陛下莫怕,谢储在这。”

我只能点头,任由这火铺天盖地,将我彻底卷裹在其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八七

我再醒来时,天还是暗的。

我整个人也混沌,只下意识记得照以往,这时是要起床准备上朝。但我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却并不见有人进来。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我被光刺得忽然清醒,记起了前一晚的事。但我转头看去,榻上只有我一人,往外再看,也只灰蒙蒙的一片。

谢储去哪里了?

莫非昨晚是我做的一个梦?

只是当我站在地上,迈出脚却只一步就踉跄地扶助桌子才能站住,身下痛楚漫上头,脑子却终于能思考,这才觉得,如果真的是做梦就好了。

我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我还没有想好怎样走下一步时却招惹了谢储,把自己架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求的到底是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念了出来,好似说服了自己,可还未有怎样的进展,我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已不只是我了,我背着大话站到这般的位置,却还不知道怎样应对周围的人。可我竟然在此时,同谢储,同我不知如何对待的谢储,有了这样的关系。

我该扪心自问:就算同人上床是人之性也,同谢储上床,我也果真能用这句话来解释吗?可我一直是知道,人不该如此由着自己的欲望做事,起码一个成年人不该如此。

更何况,即便我能这样洗脑自己,可是谢储呢?

谢储,他又怎样看我?

我想得头疼,仿佛有火灼在我胸口,烧得我口干舌燥。我哑着声音朝外喊:“人呢?人都哪里去了?有行?问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才有人急匆匆推门进来,有行站在我面前朝我行礼:“陛下醒了,可要洗漱穿衣?”

我盯着他道:“天都要亮了,怎么没人叫朕起来?你们躲到哪里去了?”

有行只垂首轻声:“安国公走时,说陛下难得好眠,今日便罢朝一日,让我等莫要惊扰陛下休息。”

我盯着他好一会儿,一种悲戚之感泛上心头:“好,好。他才刚回来,你这就唯他是从了?好,果然是……”

我还未说完,便看见有行抬头看我:“非陛下所想。只是陛下平日劳累,确实难得睡得这样沉,安国公又说可一力承担后果,我才做此决定。”

我忽然语塞,就又有一瞬间茫然。最后我只能问他:“朕平日……睡得很不好吗?”

有行看着我摇头。

我于是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上朝,我直到天大亮也没有起床,只穿着里衣靠在榻上,不知道想什么,便也什么都不去想。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有行进来告诉我,说彭应笑正在殿外求见。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毕竟彭应笑托病好几个月没在我周围出现,我差点都忘了有这么个人了。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好像同谢储的这种关系,还是有一些用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起我愿不愿意听话,彭应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谢氏再起。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就此脱出身来,让谢储去对付他?

我连忙坐起身,顾不得身上的不适:“请彭相到书房先坐,朕马上便过去。”

对啊,对啊。

我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非要自己亲身涉入其中?

一八八

朝书房去的路上我想,我该有个怎样的表现,才能让彭应笑把注意都放在谢储身上?

同他卖惨?说我被谢储胁迫——不行,那样太过明显。谁不知姓谢的人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他们只会把通往其他选择的路堵住,让我不得不选择他们想让我选的那一条。我不应该多说,毕竟多说多错,我只需要叹几声气就足够表现我的处境。

但随后我不该表现得太冷血——我不能让彭应笑觉得我有心在现在就对付谢储,那样只会更容易露馅。我反而还要装傻一点,先表达我自小就对谢储有仰慕,现如今也觉得谢氏果真厉害,告诉他,我现在确实为难。

我不希望他们倒台得有先有后,他们最好是两败俱伤。

我太累了。

我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同他们长久地耗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到书房前下了车,刚上台阶便见彭应笑正站在门口候我。他撩起衣摆便要朝我行礼,我连忙上前止住,伸手扶他起身:“彭相病久方愈,当保重身体,不必行如此大礼。”

彭应笑轻轻将手搭在我手上,起身时轻咳了两声:“是老臣不中用……陛下受苦了。”

我一时间便愣住,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开场。我摸不清他的意图,便只能假装不动声色道:“彭相何出此言?”

彭应笑却只是摇头道:“主忧臣辱……不过月余,陛下便因为国事操劳轻减至此,怎不是臣等之过?”

我想起有行似乎意有所指的摇头,有些疑惑我现在在他们眼中到底是怎样一副难看的模样,竟都这样担忧我。

但我只是故作姿态地笑了两声:“朕哪儿有那样的能耐去担忧国事,不过是快要入夏,精力不好,睡不着觉。赶明日,让太医署开几副安神的方子也就好了。”

而后我便话头一转,叹了口气:“说起来,谢相的病始终不见好,朕着实为难。所幸安国公回来了,朕想着,他毕竟考过状元,又在户部呆了许久,这次去福建又有功绩。不如让他暂接了谢相的班,也好替朕分担。”

说完我看向彭应笑:“不知彭相意下如何?”

彭应笑来找我,自然是因为我不仅让谢储在宫中同我过夜,甚至还为了他罢朝。他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打人情牌,让我心中有愧,分得清“轻重”。

说起来,的确是拿捏了我性格后的话术。

只是,我当然不能上了他套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有出身,有名声,尤其有本事。只要有他在,即便失了谢修甚至谢岭,谢氏在京中依旧有指望。不管是何理由,我这样堂皇地偏袒谢储,都不会是彭应笑一干人愿意见的。我早已想好,无论他是怎样的反应,我都有办法告诉他我为何不得不让谢储担当大任。

我要让他知道,我不能偏向他们是因为谢储太强了,谢氏太强了。曾经他们因此同谢家媾和,那如今我也可以。

与其来用虚无缥缈的感情绑架我,不如来点实在的。

帮了你们自己,也算是帮了我。

彭应笑缓缓抬头看我,我与他对视,我想,他果然会有话要说。直到他又垂头,我听见他道:“陛下已有决断,臣自然没有异议。”

我等了一会儿才问他:“仅此而已?”

彭应笑却只是垂头朝我行礼:“臣来见陛下,只是担忧陛下身体是否康健。如今见陛下安好,臣便放心了。”

感情牌。

又是感情牌。

怎么,这么一张牌,打一次就算了,还想没完没了了?

都告诉你了目标在哪儿,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彭应笑很快便走了。

临走前,他同我说了一句话。

“昔年先帝选臣为相,要臣为帝师,嘱臣护好两位殿下。只怪臣能力不济,有负先帝所托,如今,只剩陛下与臣了。

“臣今见陛下,便时时忆起昔日先帝所托。

“臣知陛下为难,便不会让陛下为难。只愿陛下事事顺意,等百年之后,臣方有脸面再见先帝。”

一八九

我很想说,人真的是很麻烦的生物。

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反复无常,我所有谋划总是能精准地落空。

反向欧皇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无人能及了。

傍晚时谢储又进了宫来,我不见他,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站在我卧房的门前等我。但想想有行的倒戈速度他这样能耐也不让人奇怪,我隔着门板问他:“安国公这般积极做佞幸,不怕被人耻笑吗?”

我听见谢储在门外答道:“此事只与你我有关,他人作何想法,与我何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和我说的是一回事吗?

你看,我果然还是没法明白他们。

可能在智商这件事上,我同这些人中龙凤,是存在生殖隔离的。

我忽然就有点烦躁:“你睡了朕便走,现在又想来就来,把朕当成什么了?”

外面忽然沉默了。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自己一声,正要转身往里间走,门却在此时自己开了。

谢储迈步进门,笑着朝我:“真是难得,陛下总算愿意同臣撒娇了。”

……

彳亍口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却听见谢储又道:“陛下如何才能相信,臣永远不会伤害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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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道谢储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把人骗得一无所有、一败涂地了,不知抽了什么风开始做好人,便嫌弃别人戒心太强,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骗过我的人呢?还是一个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却还在骗我的人?

他该知道自己在我这儿早已没了信任。更何况,他敢说自己如今就是真心的吗?

我怎么敢信他。

我凭什么信他。

当然我知道,即便没有我自己给自己挖坑,谢储回来,作为继任者掌控谢氏在京城势力这件事,本就已经势不可挡。可笑的是,他明明大权在握了,却还跑来当我的佞幸。该说是皇帝的身份果然压人一头,还是我这副长相魅力如此之大,我是想不明白。

但我恢复谢储官职,要他暂代左相的圣旨下出去那日他进宫谢恩,我俩又滚到了一块儿。他显然十分卖力,所以本来是白日宣淫,等结束时我缓过神,天色都暗了。

这样看,显然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我有时也想,对谢储他们谢储他们来说,同我私混到一起,他们到底是什么感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厮混到一起,他们到底是什么感想?

我这个人没做过异性恋,做同性恋好像也是随波逐流、漫无目的。只是上辈子活得短,没来得及有感情生活,这辈子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地走上了搞男人的路,明明是个皇帝,可有过关系的男人我都是下面那个。我从前听过的各种有关于皇帝的龙阳轶事都是皇帝极尽恩宠、臣下尽力逢迎,怎么到我这儿,逢迎起来,反倒是我被压呢?

虽然说实在的我没什么不满,但道理还是不对。

就算我毫无实权还威严不足,但我到底还是个皇帝啊。

所谓的上天之子,真龙之身,活的祥瑞。

……怎么莫名有点重口。

这个疑问,还是是后来某天谢储帮我解惑的。

那一日是傍晚,时过七月。早些日子我借口端午去了趟望海楼同宋小哥见面,告诉他我现在打算:混吃等死。宋小哥眼圈红红地送我出门,我在回程的马车朝外看,街上人潮如流,沿途商业兴盛。回到宫中,万事妥帖,我到了书房,谢储正坐在我书案的下手批奏本。

那天照旧是谢储批奏本,我躺在软榻上打盹儿。半梦半醒间,我看见房中正中那座雕花的宝座,幽暗的灯火正把谢储的身影映在上头。

我看了一会儿,如被蛊惑一般出声问他:“谢储,你想不想做皇帝?”

谢储丝毫不动,只用笔在奏本上点了几笔,而后才看向我:“陛下睡糊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理他,继续追问:“人人都想当皇帝,你这么厉害,本就该当皇帝,你这么厉害,本就是做皇帝的本事,为什么不想?”

谢储看着我没再说话,我从他的表情里莫名看出些嘲讽的意味。

而后才听他道:“那个位子,陛下觉得坐起来如何?”

坐起来感觉当然不好。

挺硬的。

但这不是重点:“你明明知道朕想说……”

谢储却只是打断我:“陛下,天色不早,你该休息了。”

谢储避而不答,但我知道他说了许多。转瞬之间我想到脸面、名声、众矢之的,但我坐马车回寝殿,看见最高那座在月光中熠熠,衬得四周一片昏聩。

我蓦地恍然大悟:成为权力本身,处处受制,不如假装伏低做小,实际草翻权力。

爽文都爱这么写,那的确是很快乐了。

只是我想,我在的这篇,大概率不是出自什么正经网站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九一

故事本该到这儿结束。

倘若谢岭不死,倘若宋小哥好好当他的皇商,只作壁上观。

但在那之前,还发生了几件事。

一件是年末时,各省府衙都上报了当年的述职文书,吏部审后交了上来,谢储和彭应笑各分了一半看,等他俩批完,再意思意思送到我手里盖一遍章。那日我从外面闲逛回来,刚进书房就见谢储拿着一本看得仔细,我走过他身边时瞄了一眼,正见封面上写的“福建省”三个字。

我当时便停了脚步,仔细又看一遍:“福建省。这是冯知璧交上来的?”

谢储抬头看我:“难得陛下还记得他。”

我点头:“岂止是记得,应该说,印象深刻才是。”

谢储还是望着我。

我笑了笑问他:“冯探花当初的一往情深,连朕都看得出来。舍了他,你不会后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只听谢储平静道:“臣心属陛下,他要如何,不是臣能管得了的。”

我听得忍不住皱眉:“你即便是要讨好朕,也不该这样无情。”

我想了想,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你觉得,这样说话,朕便不会怪罪他?”

谢储问我:“臣观冯知府在福建尽忠职守、博收民心,陛下为何要怪罪他?”

我看着他道:“朕嫉妒。嫉妒他敢朝你示爱,嫉妒他这样得你信任——这本该是朕同你该有的关系,朕为何不能怪罪他?”

几句话间,那些少年时朦胧的情愫忽然清晰了。我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谢储有了想法,但我丝毫不奇怪,毕竟他的确出众之至,是我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的出众,竟还同我那样亲近。

但那些少年的心事如今却杂草丛生,我对谢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早已分不清了。只是那些曾经甚至不敢深想的情绪现在也能轻易拿来说道,我想我应当是都放下了:“都是朕的人了,该避讳的,你总该避讳一点。”

我说完,谢储望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他起身朝我行礼:“让陛下忧心,是臣之过。”

我没想到竟然只得了他这样的反应,听得十分泄气,当下只觉得没劲。转年春天冯知璧进京述职,我早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他见我时照例同我问答,等到结束时忽然朝我跪拜道:“臣进宫时得安国公嘱托,要臣同陛下陈明我二人的关系。臣早年时的确对安国公心有好感,但我二人并无私情,还请陛下明鉴。”

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这个人,是真的狗。

我心中莫名可怜起冯知璧,更可怜自己。

这么狗的狗皮膏药怎么就粘上我了?

还有一件,在那之后不久。

这件事发生时已经到了春天,春日靡盛,谢岭的病也大好。谢储在国公府设宴,邀我赴宴,于是我终于是宴席上,见到了痊愈后的曾煦一面。

当时他一身袈裟,手握佛珠,垂首坐在席间,极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我看见他时他也在看我,我同他对视,他便合掌朝我行礼。我忽然觉得无趣,在席上坐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只是我刚坐到马车里,却听见外面有行在说话:“陛下要回宫休息,明煦大师改日再来吧。”

车外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见曾煦道:“倘若我要同陛下说的事,与陆云暮有关呢?”

一瞬间,我的头被震得嗡嗡作响。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他面前:“你说谁?”

“陆云暮,我说的是陆云暮。”曾煦望着我平静道,“真好。陛下还记得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九二

我把曾煦带回了宫。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这个行为,就像曾煦也无法解释他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时机来找我。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甚至可以称之为挑衅的事,而且是堂而皇之地在做。但我们都没有任何一点害怕的感觉。

后来我想,可能是我们都疯了。

没有参照的对象,我不知道那些比我们聪明的、愚蠢的同时代的人来到这儿会有怎么样的应对。但我和曾煦,起码是我,确确实实是只能做到这样了。我没有问曾煦在过去一年过得如何,而他也没有问我。这一段日子,于他于我,都不是什么值得同对方分享的内容;或喜或忧,都只兴自己嚼碎了再咽下去。

可是等我的理智回归,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忽然而至的陆云暮的消息。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陆云暮,不知道该怎样同他说我言行不一,一边说自己不想当皇帝,一边又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我薄情至斯,他前脚刚掉下悬崖,很快我便又勾搭了许多人,如今满朝都知道我是个薄幸的断袖,八卦传得漫天,其中却也不曾有他存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告诉他我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我。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听到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所以等我和曾煦立在书房里,屏退他人,我听见他避而不谈陆云暮的情况,只说什么遗志、公道,我却忽然松了一口气,松快到简直要头晕眼花。

而后我在满眼星花里朝他笑着道:“明煦大师翻来倒去也只得这些说辞,朕也听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却望着我道:“有些话,说多少遍也不会嫌多的。”

我正要反驳他,就又听见他道:“就好像有些人,过了多久也不会忘。”

我隐约觉出点不对劲来。

但我不懂曾煦故意戳我痛处的意义,总不能是报复我曾经戳过他痛处——我于是故做冷漠地看他:“明煦大师今日是以何身份同朕说话?你何来的自信,觉得朕不会处置你?”

曾煦看着我道:“陛下缘何要处置我?”

我也看着他:“你今天说的话,单是用谋逆的罪名都能死上几十次了。”

曾煦依旧盯着我,末了却笑了:“我的脑袋,陛下随时可以拿走。”

我心中的怪异之感愈发明显,就又听见他道:“只是曲闻的脑袋让我等到了陛下,我的脑袋,还请陛下莫要浪费了。”

我听得愣住:“你——你竟存了死志?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但我随后恍然:“不,你是……你是,你是想借此手段让我心生愧疚,继续替你做事……曾煦,你竟然还在在算计我!”

曾煦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困窘,只淡淡道:“谢储一直在问我火药的下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听明白。

就听曾煦继续道:“他的说辞同你曾经劝我的别无二致,但事实如何,并不由他说了算。这批军火需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到你手中,陛下,我这颗脑袋,着实有用啊。”

我到这时才明白他的想法:构陷,鱼死网破,又或者说,极限一换一。我沉默一会儿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曾煦答道:“我斗不过他,想来你也不行。偏偏他身份特殊,只能出此下策。”

我又问:“我确实斗不过他——但他在其位,也算是谋其事。我不得不说,有他在,朝廷各项事务都要顺利许多,就连京城百姓日子都过得要比从前好。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并非是油盐不入之人,你为何不试试去说服他?”

曾煦望着我,忽然道:“你觉得你我,比这个时代的人强在哪里?”

我一时茫然:“……强在哪里?还能有什么强,我差得太多了。我被所有人算计,你现在却问我这个……”

曾煦却摇头:“齐文裕,你被吓怕了。但你莫要忘了,你我见识过的世界物产何等丰饶,天地何其辽阔。而你我所体验过的人的权利和尊严,又如何是他们能想象——”

“时代的局限性,让你我同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走在同一条路上。再优秀,走在错误的路上,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曾煦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太会蛊惑人心。我十分畏惧,畏惧再过不久,我便成了自己都憎恶的模样。齐文裕,在这点上,你比我要强太多,接下来的事交给你,我非常放心。”

我原本还在出神,听他说完只能震惊地看他:“你,我,我何时答应你了?更何况你说得容易,制住了谢储又如何,我又没有人手能控制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却道:“你没有问过陆宁陆大人吗?”

我听见这个名字便忍不住皱眉:“我怎会没有问过。他怎样都不愿参与,他本就是留给谢储用的人,又怎会……”

曾煦却道:“此一时,彼一时。”

我看着他,忽然意识到现如今的确是不一样了。

倘若我以谢储谋逆的理由去找他……

但我很快止住了这个想法:“他是谢氏费了好大一番计谋才留住的人,他不会帮我的。”

曾煦依旧看我:“有没有可能,他本就是留给你的人?”

他道:“我依旧觉得,谢大将军的目的,就是要颠覆世家。”

一九三

我不懂曾煦为何对谢修抱有如此大的期望,正如我不懂为何形势仿佛又变了个模样。

我什么都看不明白,但好像一切又已经很清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煦要以自己为诱饵,将谢储和谢氏污为谋逆之人,我则去以此去找陆宁,要他履行自己护卫家国的承诺,趁机将谢氏一网打尽。

这之后,我的目的可以达成,曾煦的期望也能延续。

逻辑十分通顺,内容极其荒谬。

怎么会有如此简单的权力争斗啊。

我坐在书房想得眼睛发直,不由己地便又想起陆云暮。

想来今日的变故皆是是因他而有,好像每当他出现,我总是能经历些说得上好的改变,而我于他,却总如灾星降临。

我实在不该有什么奢望了。

我正想得郁闷,就见有行从门外进来,说荣王求见。

我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暗下,不知道他这时找我能有什么事。想了想,我还是让他进来。

哎,说点别的,也让我放松一下……

我本是这样想的,等见到荣王时却见他朝我行过礼便苦着一张脸慌忙道:“陛下,臣弟此话真不能不说了!臣弟知道您忙,但是,但是您好歹,好歹雨露均沾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了然:哦,又是宋小哥的事。

宋小哥又有什么事找我?

我接过他递来的花瓶信封,拆开信一看,果然又是满篇诉衷情。我用以往的解法看了几遍依旧不见其意,只好放下信,盯着花瓶看。

这花瓶是支满身青花,画工精细,花叶栩栩。只是寻常满身的青花多为循环的纹样,这一支倒是花花不同,却又不嫌杂乱,可见功夫之深。

等等。

花花不同?

我抓着花瓶仔细看去,就见每一朵花花蕊的位置线条曲错,似乎是一个个扭曲的文字。我认真辨认,果真看出了不同。

花瓶上的字,是宋小哥给我的话。

那上面写着:谢氏的账本,如今在他手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九四

看清花瓶上的内容之后,我先是震惊,但随后便冒出一背的冷汗。

为什么这种时候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东西?又怎么会到了宋小哥手上?

会不会又是什么陷阱?

想到这儿,我心跳似乎停了一下,而后才又慢慢动了起来。

我捧着着花瓶坐在案前,脑海中一时浮想了许多,但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我还是愿意相信宋小哥的。

他做事向来严谨,并不会像我这样总稀里糊涂地在同一处跌倒——他肯费这般功夫送进来的消息,必然已经发经过反复确认,虽然这东西会到他手中的确很奇怪,可更奇怪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我相信这东西是真的,那一点微末的喜悦,并不影响随之而来的畏缩。

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下,这样一个可以确凿证明谢氏私下利益勾结和钱财往来的证据,远比曾煦那粗浅的构陷来得有用——肱骨重臣因为利益结党营私、玩弄权术,总比一边鞠躬尽瘁一边却准备造反可信。

倘若用来说服陆宁,也能避开他担心牵连自身的托词。但我犹豫的是,我真的要用这个东西对付谢氏、对付谢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真的是我该抓住的时机吗?

我陷入这一团错杂思绪之中,直到问福推门进来朝我道:“陛下,安国公来了。”

我茫然了一瞬,正想他来便来了有什么稀奇,忽然意识到我手里的花瓶如今可算是十分麻烦。我心中狂跳,连忙朝问福道:“他到哪里了?”

问福似是不解:“在……门口,正同谢公公说话。”

我脑子发懵,全然想不到该把花瓶藏在哪里。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藏没有用。只会显得我心虚。

若我一时言语不慎,反倒给谢储递把柄,甚至还会因此暴露了宋小哥。

我不该只想藏起来。可是不藏,谢储发现了怎么办?

荣王进宫见我并未有遮掩,这花瓶从前从未出现,说不定谢储一看就能知道是宋小哥托他送来的。

可宋小哥常送东西给我,这事本不稀奇,所以谢储可能并不会在意。

我看向一旁的博古架,玉石瓷器,却不知为何觉得这青花瓶放上去十分扎眼。

这样扎眼,他怎么会看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到这个青花瓶,会不会一眼便看穿瓶上的信息?

他会不会……早就知道,我和宋小哥一直传递消息?

不,不对。该还有别的理由——会不会,他注意到这个花瓶,只是觉得这花瓶特别?

他会不会,并没有往那些凶险的事上想?

这念头一起,我忽然又有了想法。

我和宋小哥有情谊,旁人来看,是皇帝同佞幸的关系。宋小哥讨好我是“天经地义”,我看重他,也是理所应当——

我现在同谢储,也有这般的关系。

按谢储说的,他在乎我。同我有这样的关系,也是因为在乎我。他平日替我批奏本,夜里还要和我大被同眠,我找不出他的错来,可我竟然还记挂宋小哥。

宋小哥送我花瓶,打的名号是“媚上”。这样招摇,毫无疑问是在败谢储的面子。

于情于理,我不该让他觉得委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我借口更看重他,将这个花瓶借口打碎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并没有可犹豫的余地了。

我看向问福:“请安国公进来吧。”

问福应声退下。

我将花瓶远远放在案角,而后随手翻开案上的一封奏本假装。那上面已有朱红的批字,是谢储的笔迹。我凝神注意着谢储是何时走了进来,又是如何站在我面前行礼,奏本上的字一个字都没有看进脑子里。我抬头时却听见他道:“江浙今春汛情颇急,臣已着工部派人前去督修水利,陛下不必担忧。”

我这才知道这本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合上奏本朝他笑道:“怎么,安国公这么晚来见朕,竟是来督促朕用功的?”

谢储只朝我微微一笑:“只是担心,陛下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头,谢储来找我多半还是因为曾煦。但我听他说话却又莫名觉得厌倦:好像我与他说话便只有这些情情爱爱可谈,那些正事都不兴与我商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稍稍叹口气,故作无辜:“谢大人怎能妄自菲薄,若要计较,你才是那一笑便迷住朕的‘新人’才对。”

说着我站起身,隔着书案抬手去抚谢储的脸:“小舅怎能怀疑朕的心意?朕一直记着,若没有小舅,朕何来今日,又怎会舍了小舅,偏信他人?”

我被自己说的内容酸得简直牙疼,再看谢储,却只见他似乎全神盯着我,并没有别的反应。我摸不清他的想法,就也懒得再猜,只小心翼翼在俯身时朝书案的边缘撞了一下,而后用衣袖一扫,就见那案角的青花瓶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转瞬之间,我看见谢储朝那花瓶伸手,我飞快伸手按住他抬起的胳膊,听着那“哗啦啦”的碎裂声朝他一笑:“宋鲤送来的无用之物,碎了便碎了。小舅同朕到旁边坐,莫沾到碎屑,伤着自己。”

我拉着谢储到另外一侧的靠椅上落座,一边高声唤人来收拾。有行同问福拿了扫帚进来打扫,谢储还被我拉着手,脸却朝着两人的方向看。

我于是小声唤他:“小舅,你怎么不看朕?”

谢储这才转头朝向我。

我看见他眼睛直直望着我,面上丝毫没有表情。我和他对视,隐约觉得颈背湿成一片,过了许久才见他朝我微微笑道:“陛下魅力无边,臣貌寝,岁数又大上陛下许多,也常担忧失了圣宠,尤其那宋鲤同陛下许多年交情,臣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还有,那明煦大师……”

他说着反手握住我的手,附身凑到我身前道:“臣不敢奢求陛下独宠,只愿长伴陛下身侧。陛下高兴,臣也便高兴了。”

一九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储俯身亲在我嘴上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

我想,这次是我赢了吗?

有行出门时,我用余光看见他朝我看了一眼,我于是知道这些碎渣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世界上,谢储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它们。

这么说,我是真的赢了。

我终于赢了一次了。

是美人计奏效了吗?

虽然有点恶心,但好用就行了。

我脑海里于是又混乱起来,我的心脏也狂跳起来。我茫然无措,只能抱着他的脖子努力回吻,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仿佛叫膨胀的感觉氤氲在我胸口,让我忍不住双臂用力,死死抱住他。

这种感觉……真好啊。

直到几天之后我还在回味这种感觉,甚至在期待下一次。我想这可能就是权力争斗的惑人之处,是赢的快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找到曾煦,告诉他账本的事,也告诉他,我想明白了,我愿意同他一起。

曾煦也十分高兴:“天命于此。文裕,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觉得自己精神极为兴奋,大脑飞速运转:“过几日我先去见宋小哥问清楚账本的情况,之后找机会去同陆宁见面……为国为民,他自己承诺的,这回他不能敷衍我了。”

我满心壮志,觉得未来将要同谢储斗得有来有往。?

但我忘了一件事。

这世上发生的事,向来无缘无由。不由谁的期望发生,也不因谁的需要终止。

这一年秋日,同往年本没有什么不同。

只除了一件事。

谢岭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九六

我兴许实在不聪明,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先想起一些不重要的事。

左相府后院的花园正中有棵松树,并不高大,却枝茂叶翠,郁郁芊芊。我第一次到左相府见到这棵松树时谢岭告诉我,谢氏有惯例,家中得子,男种松树,女种梅树。他是在我出生那年将它种下的,一直着人精心看护。

谢氏高门大户,能延续至今自然有子息繁茂的原因在,到谢岭这儿却只得我一个孙辈的人。我不知他作何感想,只是我被逼到绝处时,也曾愤愤想过“报应”两字。

我于是又记起我初见谢岭,天光如帷,红衣男子丰神俊朗,恍若谪仙。有人让我唤他外公,我见他言笑晏晏,料到往后日子兴许不会太好过,却也不想竟在他手中轮过这么多波折。

我得承认,我没赢过他。只是他筹谋半生,诸般顺遂,但我同谢储走到如今这般的孽缘,追其源头,也只能归咎于他——

这大约也是谢岭的报应。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还在夏天的时候,照旧是在端阳节,我在望海楼见着了那个得了谢氏账本的人。

这人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身量颇高,体格也健壮,穿一身短打,约莫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他到我面前时,我正思索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就见他径直朝我跪下:“贵人,我见过您。”

我听得一愣,再仔细看他,却如何也想不起曾经见过他。我抬头去看宋小哥,只见他面上惊疑不定,显然也并不知晓。未等我开口就听他厉声道:“秦柯,你当初见我时可未曾说过这话!”

那叫秦柯的人却丝毫不怯:“宋老板,你也不曾说过会带我见哪一位贵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小哥皱眉看他一眼,垂头朝我耳边低声道:“那账本我仔细看过,应当不假。京城官贵何许,他选择找我,必是冲着你我的关系。我观此人并非寻常护卫,只是他实在嘴严,不如……”

宋小哥话未说尽,我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向秦柯:“你说你见过我?何时,何处?”

他当即答道:“安泰一年,在九江码头。”

安泰,是齐文初做皇帝时的年号。

安泰一年,我的确到过九江。

那时是因为我要搭王恒川的船……去江西。

我思绪未名,又听见他道:“我见到您时,您正在王家的货船上。”

我蓦然想起那个被王恒川扔下河中的人:“你认得王家的船,又是谢家的护卫——你同那个被王恒川抓住的人是什么关系?”

秦柯笑了一声,而后答道:“贵人好记性。在下受许掌柜所托要将此物上达天听,没想到竟然是您。果然是天意注定。”

我凝神看他:“你的意思是,王恒川杀他,内有隐情?”

秦柯点头道:“恕在下直言,王恒川此人,您万不可信他——

“谢氏的账本,差一点儿就落到他手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九七

我那时甚至还想,这个秦柯会不会是如他口中的王恒川一般是个双面的间谍,明里是反对谢王为首世家的志士,暗中则是谢氏安插在反抗者中时刻准备反咬一口的钉子。

朝我来的理想主义者多得简直太奇怪了——曾煦也就算了,一个曾经损人利己、背信弃义的人怎么也会幡然悔悟,甚至还能再劝服另一个人和他一起以命相博,把谢氏的账本偷了出来?

里这么写都要被骂乱开金手指没有逻辑。

还有王恒川。

我一直知道他有所图谋,同各方之间都有联系,只是他十分小心,让人看不出他立场究竟是什么,我只看到他东一下西一下,似有真心又若无,怎么也看不明白他和他背后的王氏到底在图谋什么。我甚至怀疑他是个天生混乱邪恶,只想看乱成一团的热闹。

可我还没有将这些新来的问题理清,还没有想好如何同谢储斗,谢岭却死了。

他的病情恶化得毫无征兆,就好像秋天一到,他身上的生机也随之枯萎。

他病重的消息传了几日,谢储起初还在专心工作,忽然有一天我一整天没见到他,一问才知道他到户部巡查时忽然发了狂,扔了官帽,自己骑马回了左相府。

我听见这消息时,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但再一想,倘若我是谢储,生母早亡,长姐亦逝,兄长又刚去不久。家中除了他,只剩下病体沉疴的父亲,却忽然病情甚笃。是我,我也会发疯。

又或者说,他早就发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他还没有疯,我与他怎么会是如今这样的关系?

我有时觉得,谢氏或者说谢岭他们一家的人,其实是十分看重家人亲眷。但更多时候,我却只见识到他们是那样的自以为是、肆意妄为,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们沟通,可能是因为我智商不够,怎样也不能对上他们的脑电波信号。

有缘无份,自作自受。

我不该对他们有什么犹豫的。

谢储擅离职守,左相一职却不能空着等他回来。这次我没再同彭应笑客气,借口最近朝中工程建筑事项颇多,其他几位不够熟悉,让工部尚书虞青暂代左相一职。

虞青虽然和我为旧识,但并未站队过我,且他科举前只是西北乡野的农家子,中进士后还做过知县这样的小官,勉强算得上清流出身,所以彭应笑只能默许。至于本来谢氏的一派,兴许是谢储发疯得突然弄得他们措手不及,一时竟无人能在此时顶上前来,只趁机推举了几个世家一边的新人占了工部新空出的位置,对虞青的任命也没再置喙。

往任命的诏书上盖章的时候,我整个人还在恍惚之中。

这接二连三的顺利,简直让我要飘飘然了。

我十分清楚这些顺利并非我能力所及,但我知道,面对如谢储这样的对手,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我很难不去想象这一步步胜利之后我接下来的计划会如何顺遂:形势已然转变。我不该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骤雨来时,夜色已深,我站在窗前思考如何召见陆宁。久无战事,我并没有什么机会和他单独见面,出宫见面更是天方夜谭。思来想去,大约只有举办狩猎和阅兵这样的时候见他才足够合适。只是碍于齐文初的遭遇,我登基之后便一直未有练兵和狩猎的安排,后来谢修也去了,陆宁沉寂得好似隐形人,便也无人再提。

我想的是,先开秋狝而后阅兵,祭祀时做出些怪象,而后我借口臆症请人抓鬼,而后旧事重提,让三司重审齐文初两次遇刺之事。

这次重新思考这个计划,我还是决定尽力拉拢陆宁与我一道。但我也并非只拉拢他这一个办法,虎符虽在他手中,但京畿营地人数众多,若我能收拢半数以上的下级军官,如他非要与我作对,必要时我也能临危一搏。岂知重赏之下会不会有勇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得入神,直到被一阵雷声惊醒。

忽然之间,窗外风声渐起,电闪雷鸣。我正要叫人关窗,却在昏黑淋漓的夜色中隐约看见一道苍色的人形。

我顿住动作,看着那道人形,莫名觉得那是谢储。

我站在窗前看见人形渐渐朝我靠近,在灯火中现出形貌,果然是谢储,却是落汤鸡一般衣衫褴褛的模样。

我同他隔窗对视,他眼色如墨,望向我时却空空如也。我心中已然明白他这副模样的缘由,一时间也觉得心中沉重。正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听他喃喃:“没有了。”

“都没有了。”

他忽然朝我伸手,我猝不及防,被他箍住双臂按在怀中。

呼吸相闻之间,我听见他语声带颤。他说,

“文裕,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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