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道：“吴神仙的批语不吉，孩儿为此苦恼。” 赵玦垂眸，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他从小勤练武功，不只立意效法父王保卫大夏边疆和百姓，也有近身保护父王的心思。 他涩声问道：“父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孩儿果真妨碍双亲呢？” 赵玦来不及看清父王笑容，蓦地天地灰暗，周遭景物又变了。 他在风雪中眯起眼，发现自己立在一处大院院心，面朝正房。那正房堂屋房门洞开，门上暖帘落在地上，屋内部分光景遂映入眼帘。 此念乍起，院外异样吸引他的目光。 刀剑搏击声在四面八方此起彼落，夹杂男女老弱惊惶哭叫。 皇叔义德帝安他父王通敌叛国罪名，下旨拿人抄家，他父王不肯束手就擒，率亲卫负隅顽抗。深夜里，锦衣卫攻进了王府。 “救命！”一声女子喊叫让赵玦一凛回神。 向来精心修饰的她披头散发，衣衫皱乱，要由屋内往门口外跑，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父王俯身扶起母妃，道：“阿萝，你曾许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今是时候了。今日我俩同上黄泉，来世再做夫妻。” 父王一愣，问道：“阿萝，你不肯和我共生死？” 父王深深叹气：“赵昂那狗东西安我叛国大罪，已是铁了心赶尽杀绝。”说话间，母妃往门口挪爬。 母妃正没理会处，眼角余光瞥向院心，好似溺水者见着浮木，立刻高声喊道：“阿欢救我！” 父王向他说道：“阿欢，大势已去，我们一家与其沦为阶下囚，受辱而死，不如自决。” 他持刀在母妃颈根轻轻一划，留下一道血口子。 赵玦见此形景，大雪天汗流浃肤，浑身却是一团寒气直冷到髮根。他行动不便，赶不及上前阻拦，没奈何举起大弓，搭箭拉弦。 父王听若未闻，道：“阿萝，别怕，很快就完事。”说着，缓缓举起大刀。 母妃扭头望见父王举刀，喊道：“王爷饶命！阿欢快救我！” 母妃凄厉喊道：“我不要死！” 他松开弓弦，飕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疾飞入房，正中他父王胸口。 母妃本来闭眼瑟缩成一团，听得大刀掉落地上，纳罕睁开眼。她望向地上大刀，接着望向父王，目光似乎定在他胸口中箭处，不一会儿缓缓转头回望。 母妃神色惊疑，一时不能确定丈夫胸中羽箭究系何人射出，她朝他方向投来目光，那目光往下落，落在他手中大弓，瞬间恍然大悟他行了何事，眼神骇异。 随即她手撑地面立起，不经意触到脱落在地的红宝戒指，略一停顿飞快将它拾起，起身奔向他。 他木立在院心，作梦一般目睹母妃朝自己跑来，她纤薄的小脸余悸犹存，也透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父王…… 赵玦踉跄奔到他父王身前跪下，满脸都是泪。 什么刑克父母……赵玦万念俱灰，他何止刑克父母，他亲手弑杀了父王——用父王手把手教他的箭法！ 赵玦恨不得自己立时灰飞烟灭，最好从未出世，然而在他满目泪光中，父王居然笑了。 父王说完，用尽残存气力掏出随身匕首，刺向他胸口…… 他明白过来，襄王府早已覆灭许久，自己不过梦回当年旧事。现时他身在租来的宅院，因为晋见德妃心绪激荡，发病卧床。 不过他还受得住。 赵忠一直守在床畔，见状赶忙扶起主人。 赵忠道：“刚至巳时1，主子从昨日昏睡至今。” 他肌骨剧痒，无法静心休养，索性用饭充饥，以免饿伤肠胃，加重病势。 他浑身不适，再美味的佳肴入口都味如嚼蜡，若不是为求续命，哪里耐烦强咽硬吞？ “主子，若是这些菜色皆不中意，要不换个家常口味，试试原娘子的饺子？” 念头乍起，他便自觉傻气小气，可惊可笑。奇珍异宝他见过用过多少，一盘饺子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放着不吃，难不成收在冰鉴里珍藏密敛一辈子？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赵玦面前。 赵玦挟起一隻饺子，且不沾酱，先吃一口。 那口感亦好，饺子皮柔中带筋道，肉馅柔滑多汁，不松不紧，香菇软韧，笋粒爽脆。 不期然他脑海浮现原婉然包饺子的光景。 彼时原婉然带着他送的小花狗嗷呜下厨，而他悄不作声立在厨房外，透过安着铁条的窗户旁观。 屋里很静，唯闻灶膛柴火劈啪燃烧，蒸笼受水雾喷涌而轻颤。 一会儿她包好饺子，走到灶前下饺子。 天下任何一处任何时候都有食材丰饶的厨房，总有女子拖着大肥辫子在屋里转，隻不知怎地，赵玦瞧着自己眼前这副光景，有股说不出的况味。 赵玦一边思忖，一边进食，不知不觉将一盘饺子吃个精光。 赵玦也自讶异，他吃过许多珍馐，都不如一盘寻常饺子令他食指大动。 他本该为剧痒所苦，痒到忽略其它触感，方才却觉出了水气拂在肌肤上。这一留意，他更加吃惊，不知打何时起，自己身上刺痒缓和了。 赵忠不禁喜形于色，道：“每常主子发疹子，没个四五日消不了，这回看来过一两天即可大安。”说完，他忙去端药。 自家身体自家知，他不可能恢復健康，迅速好转。他养病的法子和往日相同，发病了，便服药、昏睡、上药、用饭……这些举措在往日不曾发生调理奇效，自然今日也不能。 自己之所以起疹子发病，皆因晋见德妃，急火攻心，但适才吃饺子想起原婉然，心静了下来，岂难道因此…… 他服过药，便吩咐赵忠让下人备车。 “不回商号，”赵玦道：“回别业。” 赵玦回到别业，先回居处退思斋更衣。银烛上前服侍，他随口问道：“园里可太平？” 赵玦的心轻轻提了起来，别业诸人向来安分，唯有原婉然有意出逃，可能生事。 银烛道：“流霞榭无事，是归去轩出事。” 他问道：“池娘子又犯胃疾？” _φ(-w-`_) _φ(-w-`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w-`_) _φ(-w-`_) 2之前婉婉想念赵野，包饺子包了赵野喜欢的冬笋鲜虾香菇猪肉馅，这章把虾子剔除了 那个季节捕得到河虾，但比较费劲，婉婉在别业寄人篱下，不会要求难找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