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夜 小满掩了掩鬓间碎发，垂着头走了一路。 好在过路的宫人都只埋头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无心旁人，所以一路通畅无人发现她这副模样。 小满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便蹑手蹑脚的贴着墙，向明灯的隔间走去。 迟迟不见回应。 “魏执，我推门进来了。” 她刚刚将手抵在门上准备使力，却见房内烛火突然熄灭，一股力量阻在了门上，她如何使力都无法将其推开。 她收回了手中的力气。连薄光都不剩的夜色中看不出她落寞而下的神情。 屋内一片寂静依旧。 话脱出口，带着隐隐的哭腔。让魏执心头一颤。 “你是不是在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小满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让我见你一面好吗？我……我心忧你，我好想你。” 他压抑着话语间的温度，迫使它平淡冷清。 思念磨人，爱意难遣。 再次陷入的沉默让小满的泪夺眶而出。 然而浓烈的渴望层层堆积时，便会被削得锋锐似箭： 或许是想让这样的话逼他打开这扇门，或许将所有的奋不顾身一时间化为疲惫倾泻而出。她抹去了恳求与软语，神色淡了几分： 门外碎步声逐渐远去。 伤痛不过是皮肉之苦，她的话却让他再难支撑。 魏执与师央相对而立。 魏执单膝跪地，头沉得很低，他拱手执礼道： 执礼的双手紧握，微微颤抖。他再次将自己置于最卑微之地，碾碎妄念。 “罪属明白。” 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她的处境。身份的禁锢从来不仅仅是为了约束他，而是鞭策着他的骨血质问着他：你怎么敢？！ 去接受她。 魏执有一个难解的心结。 他斗胆不知向何人身上，偷来了小满的爱。 小满痴心于那夜月灯节上一见钟情之人。 初见在公主府，只一眼，她便将他错认为了那人。 他冰冷枯燥的人生剉得他发疼。他只想窃取这么一点点，一点点暖意。 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鄙。 他自知不能靠近她，却又沉迷于她捧在他眼前的，根本不属于他的炙热。 过往与她的种种都如黄粱一梦。 他也该醒了。 “一切都是错误。” 小满心不在焉的一路向帝寝宫殿走去。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非但没有好好安抚他，还与他置气。 如此想着，小满停下了步子。 “陛下。” 只见眼前，宫侍们提着宫灯站作几列，拦住了小满的去路。 “国辅大人在议事殿等候您多时了。” 宫人们换了两趟新烛。 她思虑不解为何那么晚了师央会来找她，又恐师央会责备她有失身份的荒唐做法。故而立于议事殿大门口，迟迟不敢迈足进去。 他依旧穿着早朝时那一丝不苟的庄正装束，在小满身前揖身行礼。 他轻柔说道。 “詹南王收到聘迎书后思虑了许久，本想将六皇子詹南麟奉于陛下为帝侧。可就在今日，六皇子暴毙在床。”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迎帝侧了？” 师央转身，凝着她。 “詹南大皇子是皇储，二皇子詹南鸿已奉予先寰帝，三四皇子少时夭折，六皇子今日暴毙。五皇子……” “我要与那样的人做夫妻？我为何一定要与那样的人做夫妻？” “忌域之地是詹南的地界。两朝联姻可削减一笔不菲的驻款。这些钱银充于军需，其作用不可限量。” “不过是为了一些钱？但陛下可知道，没了这些钱将会如何？一年整休的军队会延长为三年，五年。军供足予十万将士，会缩为五万，三万。詹南与华兰边界战乱不断，我朝愿私下倾力相助，相互利益的关系要如何牵扯？一纸文书？ 平和的声音提高了些许，也不见有多余的情绪参杂其中。他曾是小满最敬重的老师，他的威慑从不靠面露厉色，他清淡如止水，无波无纹，文骨之下，隐见冰寒。 “与詹南王室联姻，诞下拥有詹南血脉的皇子。是陛下需要做的。” 师央手中的婚书，被拍打而落。 小满从来没有什么鸿鹄之志。 如今，她被架上王座，千夫所指的当上了尊贵的帝王，朝臣的横权，宫人的轻视，百姓的疑论，一切都在迫着她，没有人在意她愿不愿意。她没有一天不在胆战心惊。 可现在，她依旧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从虚浮的公主之名变成了虚浮的帝王之名罢了。连最后她求盼的东西都将其紧紧扼制。 “好。” “陛下可以卸任，但在此之前，您需随臣去一个地方。” 除了棺椁早已不在，任何一处都还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小满静立于奠宫门前，始终迈不下足进入这个肃穆之地。 忽然，手腕被将她带来此地的人握住。 二人一同立在奠宫的门前。 “陛下若想卸任，便亲自来与先寰帝说罢。” 垂眸时，泪珠被睫羽拍落。 那是最后离别时，皇姐说的话。 字字如针。 可她又为皇姐做过什么？ 她除了无愧于自己的私心，却愧对了所有人。 第二日，阎崇递予詹南拟定好的帝侧大典。择日将迎詹南五皇子詹南客为新帝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