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压压的云海掩去了天边的光，阴沉的空气蔓延在阎崇皇都的每一个角落。 寰帝凤逝。 寰帝受众民爱戴，城中百姓无一人不身佩白饰，门悬丧帘。 玄色的帝辇饰着白纱，为首的皇卫军举着象征阎崇帝王图腾的旗帜。帝辇两侧跟随着两个骑着马的男人。 银甲皇卫跟随在帝辇其后列着长长的队伍。 一时间，哀泣声化作了一声声尊呼。 新帝在悲鸣的簇拥下呈明于世。 跪在地上的一商贩，遮着口，悄声与旁人交谈道。 “是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她是阎崇王室唯一的血脉了。” 他悲呼过后，带着些许鄙夷之色。 “噤声！” 周围的人慌忙后退，任何的声音都吞进了肚子里。 一个淡薄的女声响起。 “放了他们吧。” 那两人挪着跪步对着帝辇不停磕首，直至额间泛红都未停下。 他明明长着一副淡雅清俊的面孔，可他俯视众生的模样让人有一种背脊发凉的畏惧感。 谦雅的声线伴着肃漠的语气，就如他的长相一般。 “将二人关押刑司，待国丧后论罪。” 帝辇与皇卫军浩浩荡荡进入了王宫大门。 “这是哪位大人啊……”方才所见闹事经过的老者，佝偻着背，这时才敢出声问道身边的同伴。 “前朝辅相亲徒，曾经的皇子师。这次回朝……恐怕是要承师之位了。” 身着黑色盛装的小满蹒跚独行之中。 她想走慢一些，她惧怕面对不愿接受的现实。 她的皇姐，她最重要的人。 小满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连诞生在何年何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阎崇雪帝的小女儿，名阎崇满。 连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皇姐是世人眼中的好帝王，是母皇最宠爱的子嗣，也是她心中最亲最爱的人。 活得热烈，活得辉煌。 丧幡垂落在奠宫两侧，凄寂的浮游着。 四周是已经燃尽的残烛。 黑色的盛装拖着尾，小满一路跪步向前。 她未盘发，连发饰都未佩戴，只是用一根白丝带捆着长发。未着妆的脸凄丽惨白，只有那一双眼眸缠满了血丝。 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扣着棺椁边沿，她吃力的站起身。 棺椁里。 她穿戴规整，一袭帝王盛袍。身周布着莲花形状的冰晶石，两只手交迭的放在腹部。 “皇姐……我是小满，我回来了。”她的话语囫囵不清，每个字都被哭腔淹没。 为她生寒而给予她温暖的手。 此刻，却如此冰冷而僵硬。 哀声从奠宫不断，将整个王宫都渲染得悲郁起来。 …… 长皇女阎崇寰十五岁诞辰。 世人皆道阎崇帝对自己的长女宠爱非凡，每年诞辰都极为隆重。皇都百姓人人都能领到长皇女的诞辰喜礼，城中烟火都要燃上整整一夜。 夜幕降临。 簪铃摇曳发出声声脆响，桃色裙纱轻盈随风，裙沿上的颗颗水珠随着走过的路播撒了一地。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在拾获光芒的一瞬间片刻恍惚。 想侧身闪过早已为时已晚，她生生撞在了那人背后。 眼前的男子转过身来背对着宫灯的薄光，难以看清面容。他并未做声，只是蹲身而下一一捡拾散落在地的花枝。 一路奔走让她的气息紊乱又深重，嗅觉早已习惯了花香，却在靠近男子的那一刻被挑拨而起。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淡雅清香，似从他的发间流露出来，又似藏隐在他的衣领深处。 此刻才注意到他身姿修长，锦衣玉冠，并非宫中侍人。 男子启声。 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小满起身，回过神 “你如何认识我？” 男子未语，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隐约感到，他泛起了淡淡笑意。 深知不能再耽搁于此，她微微鞠礼，抱着凌乱花枝与他擦身而逃。 一袭黑底金绣华服，头戴环着流苏的金簪，端重沉稳。 明明是如此美丽的女人。 阎崇寰在母亲身侧端坐得笔直。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压抑着喉咙逐渐泛滥的嘶哑，时刻保持唇角的弧度。 桃色纱裙的少女一步越过了大殿门槛。 在场之人都将目光投于满怀花枝的少女身上。 “这是我养的寐莲，赠于皇姐诞辰之喜！等到烟火升空时，寐莲会与之一同绽放！” 阎崇寰也并未迟疑，提裙起身将要走下高台。 阎崇雪帝凤眼微启，目光落在阎崇寰身上，淡淡道： 阎崇寰心底失落，却也不能违抗母亲的命令，重新坐了回去。 一整日笑了无数次，说了无数次的喜欢，仅这一次出自真心。 终于，阎崇雪帝看向了大殿之下自己的小女儿。原本冰寒的眸光带了分凶冷。 这时，小满才发现自己的满身狼藉。 四周宾客满堂，对这位阎崇的小公主议论纷纷。 小满重重的的跪落在地，额头扣在交迭的双手上再不敢抬起。 “母皇！”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模样，阎崇寰重新整理好自己，跪身在阎崇雪帝前：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在场之人都能听清。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身为公主，言行失态于众。无关乎在场各位说些什么。她本就该罚。” 阎崇寰心中诧异，为何母皇此时紧紧相逼对小满发难。 “陛下。” 他的衣着异与阎崇装束，虽一身墨绿褂袍素暗无光，但仔细一看是最为稀有的锻料，做工也是出自一等一的名家之手。 “寐莲最是难养，需每日日落后，隔一时辰翻开花苞在花心滴上一滴露水，如此反复，直至日升。” “寐莲寐莲，永远都在沉睡的莲花。如何才能让它开放？其实也很简单。” 殿门大开，连绵不绝的星彩当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外的绚丽光景。 众人纷纷回头。 只见手中的莲花在烟火响起的那一刻，顷然绽放。 老者转向阎崇雪帝，和蔼笑道： 阎崇寰抱着花簇跃下高台，她扶起了瑟瑟发抖的小满，见小满脸上挂着行行泪珠，她也鼻子发酸。 “罢了。” 她面向老者，勾起了耐人寻味的轻笑： “是在下逾矩。” 阎崇雪帝走过众人，宫人为其掀起拖在身后的衣尾，跨过大殿门槛。她抬首，冰冷的瞳中映满了璀璨烟火，随着绚烂绽放即逝，仿若陷入了她深不见底的深瞳之中，被混沌吞噬。 内务司刑台。 一件衣衫落在了小满的肩膀上，不用猜她都知道是何人。 她转头仰望着来的人，咧着嘴痴痴笑着。 只见阎崇寰掀起前袍并排跪在她身边，与她紧紧相贴。 “不行！”小满拉扯着她，似想把她拉起来。“你累了一整日，还主持了宴席，你快回去休息！” “都是我不好……我搞砸了皇姐的诞辰，我……我惹母皇生气，我，我……我还让皇姐受累。”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似是将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都倾泻了出来。 她熟练的擦拭着小满的泪花：“你知道吗， “真的吗。”小满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哭泣：“那皇姐不要跪着，在旁坐着吧。” “皇姐！……” “神威将军就要出征忌域之地了。出征前，我们要随母皇去凤陵司为军祈福，到时也要跪一夜，这不刚好可以提前适应适应。” 届时，要爬百阶石梯，登至最顶端的凤陵阁，在那悬满了先祖神明的牌位前跪上整整一夜。 遥想上次一祈福，那层层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小满一度怀疑自己会累死在登梯的道路上。还好皇姐生拉硬拽活活将她拖了上去，才免于母皇严惩。等到了凤陵阁，不吃不喝的跪在地上动也不许动，要不是全程将整个身体的重力靠在皇姐的身上，小满一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小满表情严肃道：“皇姐，小满没有别的所求，只求你以后当了阎崇帝，可不能让我再去那凤陵司祈福了！” …… 有幸，得此相护相依。 余生惦念。往生，换我执伞，任其狂风骤雨，不沾你衣袂湿寒。 阎崇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