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初夏。 提着裙摆的小童被晒红了双颊。 她攀在围场栅栏旁惦着脚尖,吃劲儿的向里探着头。 一身训服高束马尾的小童,跨步而立,身挺笔直,虽头顶仅仅只到周围训士的胸口,但魄力远远超越了在场之人。她将手中长弓拉满,对准远处稻草人心口红点。 “好——!” “长皇女的箭术愈加了得了!” “皇——姐——!” 闻声,长皇女矜然模样顷刻消散,她将弓箭双手交予训师,转身扬起灿烂笑意向围场外奔去。 长皇女跑到小满身前,气喘吁吁之余还要扯起衣袖为她擦拭额间汗珠。 “皇姐一招就命中红心!很是厉害!”欢跃过后,小满转颜垂眸低声道: “快了。”长皇女为小满捋着耳侧碎发:“等小满再长大一点,我们就能一起习武了。” 小满越说越委屈,长皇女见状心中生疼,温声宽慰: 身后女侍几人碎步赶来,一人捧着汗巾,一人端着清水,毕恭毕敬的鞠身在长皇女身后。长皇女见此脸色稍沉,她亲自将汗巾沁水拧干,仔细为小满擦拭着脸颊。 听言,身后的女侍惶恐跪地求以宽恕。 “皇姐别气,小满不在意的。听闻母皇向你殿里抬去了冰镇甜果!小满可馋了!” “还以为你是想我了,没想到——是你的馋虫想甜果啊!” 靠在门栏旁的训士环着手臂抬着眼梢悠然而谈: 蹲在地上的训士撇嘴一笑,不经心道: 王宫是个神奇的地方,不管城墙之外如何喧嚣,只要跨过王宫厚重的大门,一切便会肃然静止。小满从不敢在王宫城之中喧哗,会惹得母皇不快,或会因不守规矩领了惩罚。与在训练围场截然不同,在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小满就垂着脑袋,一路默不作声。 每每所遇宫人,宫人们都会停下手中的一切事物鞠身行礼,直至两位尊贵的帝王之女消失于视线,他们才会继续动作。 他们皆身披铠甲,腰悬佩剑。 阎崇寰一时褪下方才一路而来的轻然笑意,霎时肃穆。她放开小满的手,走向前去鞠身作揖:“见过将军。” “嗯。” 重甲因行走发出齐刷刷的声响似将地面震裂,一行人擦肩而过后小满才再度牵回了皇姐温暖的手,这让本悬着一颗心的小满安然无比。 “神威将军是皇姐的父亲,为何皇姐从不与他亲近?”小满悄声问道。 “我是皇女,他是臣子,我们本就不该亲近。” 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阎崇寰感到妹妹牵着自己的手紧了一分。她总能敏感的察觉到小满的一切情绪。 “皇姐,小满也好想能与自己的父亲见上一面。自小,母皇便不喜欢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能喜欢我一点点?” 于阎崇寰而言,小满是她最亲近是人。 至于自己的生父,神威将军。 本应是这世间最为至亲的两个人,于阎崇寰来说都倍感陌生。 小满会因为担心她而哭鼻子,小满会抱着她粘着她,小满会大声说: 与其说她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爱护有加,不如说二人相依相爱。是小满将爱意抒写的如此具象,才能让她体会得如此真真切切。 冰镇的甜果在炎炎夏日里最显可口。 这样的好东西母皇断不会送去小满殿里,恩赏从来都只有长皇女的份。虽说小满从不缺吃少穿,可阎崇帝的偏心过于明显,明显得似是刻意而为一般。人尽皆知小公主不受陛下待见,连小公主阎崇满本人懂事以来也对此心知肚明。 不管什么恩赏,皇姐都会与她分享,若仅此一样,皇姐也会先问小满中意与否,若是喜欢,她便会毫不犹豫的送去小满殿中。 明明阎崇寰只比小满大了两岁,或许是身为姐姐与生俱来的职责,又或许是过分成熟的性格驱使,阎崇寰从来都像一个年长多年的长辈一样对小满疼爱倍至。着脑袋一边说道: 殿外走来几名宫人,行礼道: 他们视小满于无形,不说鞠礼问安,连眼睛都未在小满身上停留一瞬。 见宫人走远,阎崇寰揉着小满的脑袋,宠溺道: 小满擦干净嘴角,用力的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劳烦您抬抬腿,这地上都是您吃的甜果渗出的汁水!奴得赶紧清扫才是!” “公主殿下,您挡着道了!” 小满不傻,知道自己在此讨人嫌,话中有话听久了,自然而然也都明白其中深意,没人教过她这些,听多了自然便会了。 毕竟,整个诺大的王宫里,除了长皇女阎崇寰,没人会护着她。 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满回首说道:“若皇姐回来了就与她说,我吃闹肚子,回去歇息了。明日,再去抓萤火虫。” 空荡的王宫里,一抹桃色的小小背影悠然而行略显孤寂。 又或许,他们觉得,不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