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六月天气，暑气蒸人，姜婵晨间于园亭内坐着，手摇一把素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往身上的葛纱衫儿里略微送点凉风。翠环见她家娘子近来在无人处时总是手托香腮，沉吟思想，也不知如何安慰于她。 一旁的翠环急得小脸通红，姜婵忙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蜜桃，让她好好坐下，又把遮阳的竹帘无声放下。 听着听着，姜婵的一双弯弯柳眉渐拧了起来。 原来面相忠厚的穆嬷嬷也早已生出了其它心思，因着王之牧迟迟未娶妻，她深感自己无用武之地。同一批进府的姐妹如今要么管着厨房，要么管着庄子，都是捞油水的好营生。养一大家子睁眼闭眼都是伸手要钱，她年事已老，敛财成了当务之急。 自那时起穆嬷嬷便生出了旁的心思，明明是国公府的打赏，却不经她手。再有姜婵又是个手紧的，明知道她穆嬷嬷是国公府的老人了，却没个眼力见的，逢年过节的也没个赏赐。 听到此处，姜婵不由得扬眉，她不倒是不反感为自己早做打算的人精，毕竟自己和她也只是半斤八两，只可惜穆嬷嬷算计错了对象，她可得好好听听，穆嬷嬷接下来要怎生对付她。 穆嬷嬷的声音带着得色道：“这个秘密你可得给我把住了嘴。你道主屋那蹄子看着得宠，可每回国公爷办事后，都压着她饮下那断产方。” 梅英不解道：“大户人家，又是当大官的，哪家不是挖空心思纳妾蓄婢、置别宅妇。依我看，咱们府里这位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接进府了。” 她紧接着冷笑道：“你还记得前头何家不，他家幺女都怀上了，偏生遇着一位厉害的主母，数九隆冬的在雪地罚跪，六个月大的男胎都落了，府里老爷也没多说什么，前几日还被逐出府了，同她娘老子抱在一块儿哭呢。” 姜婵来不及捂住翠环的嘴，等她再瞧时，廊下的两位不提防翠环忽然喊出声，吃惊了一下，早就跑得没影了。 观棋守在门外屏声静候，大人今日有客，与人面谋，二人进了书房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不多一会儿，只听王之牧不疾不徐的声音传来：“……已修下荐书一封……” 他隔窗见坐下之人起身打恭，谢不释口，估摸着差不多了，向外头站着的小厮打手势，预先去将客人的车马备好。 观棋见案上的牒文已堆为一摞，大人平日里宵衣旰食，进了书房便是卯入申出，他深知大人的脾气，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退出。 自国公府门庭再度兴旺以来，张氏倒是捡回了些慈母的做派。王之牧亲去门外恭迎母亲进来，献茶毕。张氏见已过了晡时，他还尚未用晚饭，顿时把贴身服侍的人叫来训斥了一番。 张氏眼见他贴身服侍的人竟全是小厮，便对身旁的许嬷嬷使了个颜色。 王之牧淡淡道：“母亲，上回同您说了，孩儿的亲事怕是自己做不得主。” 但见这满屋子下人，却没个知情知意的女人服侍，不禁又生出了心思，示意许嬷嬷将己身边两个丫鬟给他。 这寻常的丫鬟入不了他的眼，张氏又忍不住想起日间那徐氏前来说项，听那意思，倒是有意将女儿淑华送给他做个贵妾。张氏倒是当场动了心思，毕竟是族亲，知根知底的，再者不过是个妾室，也不算违矩。 也不知王腾一家是如何得罪于了自家儿子，他如今抓着王家放印子钱被告发不放，定下赚他人血泪钱的罪状，判了不予发还，直接罚没家产。 这一沉默，垂手旁侍的许嬷嬷觑见王之牧神色，忙上前道：“夫人，国公爷还没动筷呢，您看饭菜都摆好了，总不能饿着肚子听您说话不是？” 寂然饭毕，见王之牧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犀角箸，用丫鬟用小茶盘捧上的茶来漱了口，张氏又敦促下人摆上果桌、果盒，冰盆里沉李浮瓜倒是看着赏心悦目，王之牧为了不拂她的意，顺手拿起一枚李子，却放下了不吃。 “想是夏日院子里虫蚁多。”王之牧的姿态仍是毕恭毕敬，却惹得张氏一阵激动，顿时屋中众人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宝嵌碧玉带用金镶玉之法补好了，否要过目？ 王之牧态度依旧欲盖弥彰一般的恭敬，却始终对此闭口不言。 这个儿子除了亲事上难过了些，就没有让她不满意的。 张氏见他不肯开口，暗自悔恨自夫婿身亡后，自己听而不闻，只顾逃避俗事，对这儿子疏于关怀，不知何时起，二人已经生分至此。她无奈，只好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的场面话，这才叫许嬷嬷搀着上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