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扶桑痴痴地看着他被烛光照亮的侧脸,压下满腹衷肠,先为?柳棠时?解惑:“我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爹娘和我师父知晓的秘密……”
继澹台折玉和薛隐之后?,这是扶桑第三次将这个保守多年的秘密宣之于?口,现在的他已不再感到羞恥——在这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想通了很多事,最要紧的就是他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他发自内心地接受了上天?赋予他的这具阴阳共生的畸形之躯,不再自惭形秽,亦不再自轻自贱——他连生死都能看透,还?有什么不能释然呢?
“……对不起,”末了,扶桑歉疚道,“瞒了你这么多年。”
对柳棠时?来说,这个秘密虽然离奇却并不难以接受,就算扶桑说他是魑魅魍魉幻化而成的他也?无甚所谓,谁让他是他的弟弟呢,他习惯了无条件包容他的一切。
稍作沉默,他澹然道:“定是爹娘让你守口如瓶,不怪你。”
虽然都是养子,可爹娘素来对扶桑视如己出,溺爱娇宠,而他和爹娘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感情不浓也?不淡。他自幼就觉得爹娘和扶桑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而他只是个外人,是扶桑的替代品,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弥补扶桑的不足。他曾嫉妒过扶桑,但那点?嫉妒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扶桑生来就是被爱的,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别?人的爱,就连天?潢贵胄也?不能幸免,先是澹台训知,后?是澹台折玉。
“公子,”蜚蓬站在帘外问,“姑娘的行李放在哪个屋里?”
“西厢房。”柳棠时?不假思索地回答——从前在引香院,他住东厢,扶桑住西厢,爹娘住正房,在这里依然不变,他照旧在东厢住着,把?西厢和正房给扶桑和爹娘留着,而今等来了扶桑,只等爹娘从京城脱身,有朝一日阖家团圆。
蜚蓬应声要走,扶桑叫住他,客客气?气?地吩咐:“劳烦你烧锅热水,待会儿我要沐浴。”
蜚蓬刚给他吃了闭门羹,生怕他怪罪,赔着小心道:“方才是小的有眼无珠,怠慢了姑娘,姑娘人美心善,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这就烧水去。”
说完麻利地走了,先把?行李拿到西厢房,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唼喋不休的鸟语为?这阒寂的春夜平添了些许喧扰。
屋里有些窒闷,柳棠时?想开窗透透气?,思及他们的谈话不宜被外人听见,便没动作,只是端起茶杯啜饮两口,状似随意?地问:“你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
虽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但他要听扶桑亲口说出来。
扶桑轻慢地说出那个在他心里千回百转的名字:“澹台折玉。”
柳棠时?面色不变,又问:“多久了?”
扶桑道:“我不敢看大夫,无法?确定具体什么时?候怀上的,我猜测是五月初有孕,按照十月怀胎来算,应是二月底生产。”
“二月底……”柳棠时?剑眉轻蹙,“今天?是二月十三,也?就是还?有半月光景。”他立即想到一个生死攸关的难题,眉头越皱越紧,“你的身体如此特殊,寻常稳婆恐怕不能为?你接生,趁着还?有时?间,你还?是赶紧去京城——”
“哥哥莫慌,”扶桑轻声打断他,“薛隐已经赴京去请我师父了,不出意?外的话十日左右就能往返,届时?我师父会帮我接生,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帮我。”
“薛隐?”柳棠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猛然间却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
“他曾是澹台折玉身边的暗卫,一路护送澹台折玉前往嵴州。”扶桑慢条斯理地交代来龙去脉,“去年八月,五皇子陨殁的消息传到澹台折玉那里,他即刻启程返京,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他把?我留在了嵴州,并安排薛隐暗中保护我。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留在嵴州无异于?坐以待毙,于?是我和薛隐便也?踏上了归途。我们在九月初动身,先走了三个多月的水路,又走了一个多月的陆路,历经五个多月的艰辛,终于?在今日抵达了嘉虞城。”
听到“暗卫”二字柳棠时?就想起来了,薛隐是在澹台折玉因谋反失败被幽禁东宫后?突然出现在澹台折玉身边的,当时?他也?在东宫困了大半个月,故而见过薛隐几面,却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他人呢?”柳棠时?问,“怎么没看见他?”
扶桑到:“在你回家之前,他就马不停蹄地往京城去了,去请我师父。”
柳棠时?回想扶桑才刚说的那些话,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犹疑道:“你是在和澹台折玉分?离后?才发现自己有孕的,那……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你怀了他的骨肉?”
“从分?离那天?起,我和他就缘尽于?此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辈子再无瓜葛。”扶桑嘴上说得轻巧,可胸口却隐隐作痛,到底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我不能让澹台折玉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我求薛隐帮我保守秘密,他也?答应了。”
柳棠时?险些露出一个嗤笑?。
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弟弟还?是如此天?真,没什么长进。
柳棠时?眼神锐利地直视着扶桑的眼睛,刻意?让语气?显得平静:“如你所说,薛隐是澹台折玉的暗卫,奉澹台折玉之命保护你,那他凭什么要替你保守秘密?更何况澹台折玉现如今是启国的皇帝,欺君之罪可大可小,薛隐为?什么要为?了你赌上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