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沉默了下来。 “我与他早已绝交，说不上什么嫌隙。”卫风低声道：“你既然选择待在它身边，我也不好再用主仆契约束你，不如趁机便将主仆契解了。” “我如今的境地……”卫风顿了顿，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一言难尽，他哂笑道：“说来话长，但总之跟着我不是什么好事情，玄之衍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好主人，乌拓，我没有怪你，只是觉得你该顺从自己的内心。” 乌拓又抬起头来，狐疑中带着一丝好奇，“真的？” 久违地，乌拓想起了遇到江顾之前的日子，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在深山中，虽然没有家人，但也曾有过许多伙伴…… 乌拓化作了个小男孩，摸了摸没有任何痕迹的眉心，看向卫风，“谢谢你……” “喊哥吧。”卫风笑眯眯道：“看你化形的模样，你这个年纪在你们妖修界应该还只是个幼崽。” 不说卫风，他对江顾的行事风格再了解不过，如果没有相应的利益交换，他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更不用说指望他们从前那点微薄的主仆情谊。 “内丹这么重要，你自己留着吧。”卫风有点稀奇地揪了揪他脑袋后发梢泛白的小辫儿，险些将人拽倒，他心虚地将小孩儿扶住，“本来我们也打算去生死楼。” 卫风点了点头，“你等一下。” “师父，我们……”卫风捏了个隔音罩，坐在了江顾身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摸了摸鼻子，“我们还去生死楼吗？” 卫风以为会被拒绝，又或者被严厉地训斥一顿，总归不是什么好脸色，他方才擅作主张解了自己和乌拓的主仆契，便是怕江顾不会留下乌拓，现在又想得寸进尺去救已经决裂的好友—— “我想去救玄之衍。”卫风鼓足勇气开口，为自己找了个不那么充足的理由，“之前我的分神失忆求救，玄之衍也接了我的通音符……可以吗师父？”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江顾淡淡道：“想救便去救。” 他忽然有些忐忑，“师父，我其实——” 就像他之前用尽各种方法，却依旧无法让卫风控制住对他存的心思一样，江顾听他与乌拓的对话，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卫风从来都不是一件他可以操控的物件，而是与他一样活生生的人。 卫风不需要。 他要亲手除掉卫风这个弱点。 等江顾可以动用灵力, 已经是五天之后，期间卫风仗着新生的鬼纹和乌拓，捕杀了数不清的灵兽，挑得还都是些能入江顾眼的, 干净剔透的内丹不要钱似的往江顾面前送。 只是这欣慰在看到卫风从天池水中冒出头来时, 烟消云散。 卫风这厮表面上答应得痛快，待江顾脱了外裳沉入水中，他便如鬼魅般冒出头来, 振振有词道：“师父, 分开泡太浪费时间了，不如一起泡。” “我就只待在边上不动。”卫风游向他的对角, 脸颊被蒸汽熏得微微泛红, “保证不动。” 待他再睁眼，便看见卫风已经睡得天昏地暗, 他低垂着脑袋, 散开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和鬼纹缠绕在一起，小半截下巴已经没入了池水, 堪堪没有淹到鼻子，额头的金坠半悬着，在缭绕的水汽中看不清晰。 江顾兀自看了许久。 卫风困顿地睁开眼，水汽氤氲，池子中却不见了江顾的身影。 江顾正在外面辨别方位，乌拓蹲坐在树枝上不远不近地看着，见卫风来开心地跳了下来，被卫风抱了个满怀。 “是因为跟着你们吃了许多灵兽元丹。”乌拓开心地甩了甩尾巴，“哥，师父在干什么？” 乌拓哀愁道：“那我不知道叫什么。” “就叫他江顾。”卫风放低了声音，眼神却飘到了江顾身上，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又缱绻，“江顾，多好听。” 乌拓委婉地提醒道：“他是你师父。”，并不究竟这些伦常，但也知道在大多数人修心中，师徒是个很重的名分，是万万不能胡来的，更何况江顾修的还是无情道，一旦沾染上情爱……它想象不出江顾沾染上情爱的模样，但它却能想象出江顾会怎么劈死卫风。 乌拓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听他道：“师父才好，我会是他唯一的徒弟……” 歇息不多时，江顾便带着卫风和乌拓继续赶路。 而卫风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几日无论如何都要黏在他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卫风先是有些诧异他提及此事，紧接着神情便凝重起来，“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卫风愣住，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江顾，显然他并不信，毕竟就算是死路他师父都能挣出条活路来，怎么会没有办法应对雷劫？ 一片难言的沉默过后，卫风斟酌地开口，“师父，我可以将你藏在我的元神之中，这样劫雷就劈不到你了。” 卫风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激得脸色微微泛红，“不是的，我有办法让天道感知不到。” “真的。”卫风快走两步追上他，“师父，你相信我。” 卫风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强调，“我真的有办法。” 卫风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见他点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地望着他，“好？” 卫风盯着他，眼睛逐渐有了神采，他惊喜交加地望着江顾，“真的吗？” 卫风有些激动地想着，甚至还理智地给自己泼冷水——说不定只是师父随口哄他——但最后还是兴奋占据了上风，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江顾裹进自己的元神里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江顾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你现在伤势如何？” 他说得轻松，好像之前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还将鬼纹递到了江顾手中，“师父，你别看它们现在是黑色的，待我回到真正的身体里，它们就会变成接近透明的白色，要好看不少，我的白瞳也会有些浅淡的颜色，羊角也会变得更好看。” 这种感觉与他之前强行黏在江顾身上时截然不同，卫风感觉自己像是浸在盛满了蜂蜜的罐子里，从四肢百骸都弥漫出甜意来。 师父连鬼纹都摸了，接下来就可以摸鲛尾和翅膀，然后摸威武的羊角，那四舍五入师父不久是愿意同他结为道侣共度春宵了么！ 卫风摇头摇到一半，硬生生地点下了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忽然没什么力气了，师父，你拉着我走吧。” 卫风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的呼吸变乱，他简直要兴奋到浑身战栗，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夺心摄魄的幻境，不然师父怎么会这样主动牵自己的手？但江顾的神色又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这只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