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看着玉牌上卫风失忆前留下的地址,沉声道:“来此处取一样东西。” 两刻钟后,两人停在了城内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卫风本能地挡在了江顾身前,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卫风却神情紧张,他早已经知道自己嗅觉出奇,他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恶臭味道,调动了自己微薄的灵力,试图把江顾的元神笼罩起来。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跳出来了个纸皮人,与江顾在拍卖场看到的巴掌大的纸皮人不同,这个纸皮人身形与真人无异,只是薄薄一张泛着枯黄,用墨在脸上点了两个漆黑如豆的眼睛,血红的朱砂画出了嘴巴,咧起来拉到了耳根,几乎要将那张脸劈成两半。 它转身往前走去,浓郁的雾气笼罩不知大小的院落,空气也变得沉闷潮湿,江顾和卫风对视了一眼,卫风显然还在状况外,他低声道:“师父,这个地方不对劲,我们还是走吧。” 他发号施令太过理所当然,卫风心中不爽,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那纸皮人。 卫风转头没看见他,心底一慌,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江顾冷淡的声音:“按照我说的做。” 另外一个额头上长着圆润的麟角,眸色金黄,“玖肆叁,好久不见。” 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会死——这个念头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绪,他沉着脸,站在了麟角旁边。 “嗯。”卫风冷淡地应声。 卫风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很快长桌后出现了个颜色稍微鲜艳一些的纸皮人,他黑豆一样的眼睛在三人身上逡巡,将方才那个引路的纸皮人折了起来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道:“天地阁玖肆贰号、玖肆叁号、玖肆陆号灵兽,解药各一滴玉阶髓。” 那纸皮人翻开手掌,掌心便出现三滴乳白色的液体,招风尖耳一把抢夺过一滴,迫不及待地张开嘴想往嘴里塞,将缝住的嘴唇撕裂得血肉模糊也毫不在意,麟角更是激动地化出了原形,却是一头被剥了半张皮砍了蹄子的残兽,他用力地舔走那颗自己的玉阶髓,不死心地又往那纸皮人手掌上舔,却无济于事。 他嘶吼了一声,便直冲卫风面前那滴玉阶髓而去,卫风见状一把攥住了那滴乳白色的液体,疾速往后一撤,麟角踉跄着撞到了墙面,不死心地又冲向他,“我不想死!求求你给我!” “杀了他。”江顾道。 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 而他甚至没感觉到自己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周围雾气弥漫,长桌和纸皮人一起消失不见。 卫风喘了口气,转头看向了江顾,染血的嘴唇动了动,眼底茫然而惊惧,“师父……” 卫风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用力地攥紧了江顾的衣袖,唇齿间还残留着恶心的血腥气,“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卫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顾也许早就知道他在干什么,却笃定他不会轻易离开的原因。 “你是我徒弟。”江顾垂眸看向手中的那滴玉阶髓,声音愈发冰冷,“其他什么都不是。” 而卫风让他封印住记忆,究竟有几分对方的授意,他不得而知。 阴阳白骨(十八) 遂心坊是白骨阙的分支,专卖各种灵药丹丸,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遂心坊的后门,江顾 卫风神情惶惑, 浑身戒备紧绷,一副马上就想跑的架势, 却还是强行镇定下来问道:“他们说这玉阶髓能解我元神的毒……师父, 我中的是什么毒?” 卫风心底一沉, “那你能不能……把这滴玉阶髓还给我?” “不能。”江顾淡淡道:“先回飞舟。” 江顾没有挣开,只是冷然道:“忍着。” 江顾看了他一眼,长袖一挥,将人一同卷进了脚下的法阵消失不见。 “已经离开了。”曲丰羽道:“江顾将人看得太紧,卫风估计逃不出来了。” “别犯蠢。”曲丰羽摇头,“我们至少得拿到一枚烟雨令才能进入界乡,直接暴露在江顾眼前太不划算,而且看样子卫风也没受到伤害。”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容易的办法,之衍,卫风就算失忆了,他能在望月大陆孤身摸爬滚打五年活下来,能是什么等闲之辈?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曲丰羽语气认真了下来。 最开始,他的确是火急火燎想去救卫风的,但是卫风周围高手云集,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飞舟,只能通过通音符来传递消息,确认卫风安全后几人都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曲丰羽便想通过卫风拿到烟雨令,尽管玄之衍并不赞成,却也无法开口反对。 —— 夜幕漆黑,数十根粗壮的石柱在峡谷中耸然挺立,若是仔细看的话,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他们大部分还活着,却被无数锁链穿透了血肉,缠住了血肉经络,露出了被洞穿的白骨,灵力自他们的丹田处源源不断地顺着锁链涌入石柱最上空的阵法,在阵法周围,上百名修士皆着紫袍,吸收着经过阵法提纯后的灵力,全然不顾底下修士的哀嚎与惨叫。 阵法中最后一点灵力也被吸收殆尽。 “不是抢到了许多烟雨令么,直接过界乡进阴阳楼。”白栾冷嗤一声:“楼里那些废物还能拦住我们不成?” “自然是谁强谁去。”白栾抱着胳膊道。 “老胡,息怒息怒。”旁边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修士笑眯眯道:“咱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大家同病相怜,怎么会因为几块烟雨令打起来呢。” “这话就奇怪了,他身边那个姚立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元神毒发,总不能拼着身死道消去抢他那块烟雨令吧?”陆离雨从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后露出了双猩红的眼睛,“倒是你,先是利用职务之便私自封锁了合灌城去杀你前东家,几十个三阶紫袍都没能回来,莫不是你知道了什么消息,将他们都灭口了吧?” “行了你们两个,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金盈袖打了个圆场,看向了法阵最中央的紫袍人,语气不自觉恭敬了许多,“小九,你拿个主意吧。” 一道稚嫩的孩童声从宽大的紫袍中响起,“那就由我点人吧。” “白栾、陆离雨、老胡……”孩童一连点了十个人的名字,“外加上我,还有我新收到的仆从。” “他是罕见的一体双魂,又是烟雨台从平泽灵龙宗亲点过来的人,有他在我们行事会方便许多。”那孩童用稚嫩的声音道:“金盈袖,你留下来,看守焚台殿。” —— 卫风死死压制着元神的疼痛,恨恨地瞪着江顾的背影——他已经快要疼死了,这人竟然还要他修炼。 这些日子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便也罢了,每天都感觉自己要累死过去,万万没想到还能有更新的死法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