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轮番上演父子相残,血腥权斗如一场无尽的戏。然而从前的公主府,如今的晋王府却仿若一方净土,院落深深,槐影婆娑,唯有风筝线在天光下牵扯着无忧的童趣。 “娘亲!我要到外头玩儿去!”周晏一边放风筝,一边扯着嗓子嚷嚷。 “娘亲!好像是一只竹蜻蜓!”周晏眼尖,也瞧见了那小物什,眼中兴致更盛。他急急将线绳交给一旁的下人,兴奋得像个撒了欢儿的猫崽:“我上去拿!” 可周晏早就手脚利索地爬上了树,动作熟练得像是攀岩的猿猴。周述自小便由着他胡闹,教他习武练身,养得这孩子骨骼灵活,身子轻盈。 正当相思含笑点头之时,忽听一道怯怯的声音自院墙边传来。 相思循声望去,见那青苔覆满的高墙边,伏着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儿。他扒在墙头,像一只费力攀爬的猫儿,露出半张面孔。 几乎是同时,盛宁身影一闪,已然飞上墙头,将那孩子抱了下来,稳稳放在地上。 “别怕。”相思柔声道,目光含着暖意,“那只竹蜻蜓是你的吗?” 周晏轻巧地从树上跃下,将竹蜻蜓递过去时,还不忘把另外一只风筝一并塞给他,眉眼里满是天真与大方:“你喜欢就拿去玩儿吧。”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么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相思语气温柔平和。 此言一出,连珠与盛宁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露出惊诧与谨慎。 “不用不用!”周晏忽然插嘴,拍着胸脯自告奋勇,“我送弟弟回去!” “他也姓周,像是翎哥哥那样吗?”周晏眨着乌亮的眼睛,满脸好奇与期待。 周晏闻言更是高兴。周翎如今已被封为靖阳侯,常年在外征战,除了神明一般对自己极好的父亲周述,周晏最崇拜的便是这位大哥。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年岁相仿的玩伴,便兴致勃勃地想要拉着他玩。 良久,才有细若蚊鸣的声音从他唇间逸出:“娘、娘打我。我不敢回去。” 相思未曾想到,再次见到关长滟时,她已是病入膏肓。眼前这宅子,原以为会富丽堂皇,近前一瞧,却尽显破败与荒凉。 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嘴里不断絮叨,忽而厉声求饶“大人饶命”,忽而低声呜咽,反复念叨着“娘亲”。一会儿又哭得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相思皱眉,低声问盛宁:“关家的人,怎不来看看她?” 相思心中一震,不知何时发生的变故。她凝眸片刻,吩咐盛宁:“快去叫王爷过来。” 长滟眼见周述,陡然间像见了鬼,瑟缩着退到床角,十指在锦被上抓出团团败絮,眼神满是恐惧,喃喃道:“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眉头微皱,语气冷漠:“生死有命,不必强求。”话毕,他转身离去,脚步沉稳,毫无顾忌。 而幼小的周缇,被记名在秦王周遇名下。相思心中不忍,见孩子孤苦,便将他带回身边抚养,视如己出。周述虽有微词,但是看着相思执意为此,他哪里能拒绝。 德宣五年初春,寒意未退,春光料峭。 遗诏昭告天下,传位于周述。周述顺利登基称帝,改元永安,是为永安元年。此时,他已年四十,相思亦已叁十。 可惜相思近来身体日渐孱弱,未曾迁出府邸,册封典礼也从未真正举行。 周述御前发难,指责宋王周迎秽乱宫闱,借酒行狂狎之事;蓄养恶奴,强掳良家 几番罪状迭加,已无回旋余地。周述一纸诏书赐死周迎。 周述又直指秦王周遇,宣称其私自豢养方术之士,暗中观测天象,以图谋不轨。从府中搜出的预言图谶与妖邪法器,成为他“大不敬”的铁证。仅凭这几样物件,周述便下旨一瓶毒酒赐死周遇。 周遇去世后第叁日清晨,太庙前忽闻阵阵怒喝。周翎素服闯入太庙,面色铁青,手持御赐玉笏,当殿折断,碎玉如雪片洒落在石阶上。 消息传至殿内,周述神色微冷:“御前狂悖,紊乱朝仪。” 民间传言如雪花般四散: “本应传位于秦王周遇,可是那位谋划已久,才狠下毒手!” 相思自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