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举着那封由刘仁轨一个个字写成的请辞文书,又朝着他走近了两步:“我虽然很庆幸,您在意识到大势有变的时候,不是想着站在我的对立面,而是辞官而走,但这世上种种,从不是说躲避就能躲避得过去的。就像当年阿娘举行票选,问询朝臣到底要不要让沙门致拜君王的时候,最先被解决的,就是那些填写均可的人!我想,老师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也远比大多数人明白。 刘仁轨目光一震。 下一刻,刘仁轨就看到她伸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封本该在随后呈递到李治面前的请辞文书,撕成了碎片。 李清月松开了手,奏章的硬壳,连带着白纸碎片就这么一并落在了地上。 他只有这两个选择,没有第三条路。 若非是对着她的老师,她连这些话都不用说。 十多年了—— 在她今日这个非要强求一个答案的表现,也分明再不是年少迷茫,而已有了日益分明的君王之心。 一个君王可以没有老师,但绝不能允许一个最了解她的人,都不敢在真正的风浪面前做出抉择。 刘仁轨在书房之中站了良久,直到敲响房门的小厮打断了他的思绪。 “镇国安定公主让人送来了一份饭食,说是给您的晚膳。” 这怎么还恐吓完了人之后又打感情牌的呢? “谁在大冬天的吃凉面啊……” 可笑完之后,刘仁轨又忽然在心中有了一点明悟和感慨。 …… “你要致仕?” 阎立本苦笑,朝着李治深深行了一礼:“陛下,老臣已过七十,实已老迈,不堪再为左相了。何况自臣接任左相以来,说的好听些是驰誉丹青,说的难听一些,便是在朝政要务上全无建树,不过是凭借着资历和无有结党营私之举,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恳请陛下另举贤能,就任此职!” 阎立本为了请辞而说的理由, 固然是能够说得通,但值此朝堂局势莫测之时,李治最需要的, 莫过于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正因如此, 他无比放心阎立本坐在左相的位置上,作为朝堂中的一个标杆。 他不该走的! 打从他的身体衰弱下去, 甚至到了二圣临朝的地步后,天后在朝堂之上所做的事情远比他要多。到了连制举都由她来举办之后, 更是将擢选官吏的门路把握在了手中。 他毫不怀疑, 一旦阎立本退下去,在镇国安定公主的支持之下, 天后势必会将这个左相的位置也交给自己人。 “我上哪儿另举贤能取代你的位置。” 可一想到当日他和刘仁轨的交谈,就连刘仁轨这等为民办事百无禁忌的狠角色, 都在发觉这夺储之争局势紧张后, 想要选择请辞以避开风波, 阎立本就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因为陛下的“示弱”, 便继续留在这等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