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终究还是皇帝，不能让天后彻底变成独立在外的一部分，这也是他坚持的另一条原则。 若论长幼有序，安定合该排在贤儿的前面。 武媚娘却仿佛浑然未觉他此刻的思虑深重，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我真是不明白陛下在顾忌什么。一年之间，进士科出身的约有三十多人，算上其他方式通过科举和神童科的，合计在百人，我若要招募珠英学士必定宁缺毋滥，连百人的三成都未必会有，相比起入流官员一万多人，难道不是区区小数而已吗？” 区区小数？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了个开头，便再无可收拾。谁知这一点星火，会否在长安城中造成一场无法扑灭的火灾。 “我不是怕！”李治想都不想地反驳。 相比于此刻将话说得异常坦荡直率的天后，李治都想对自己暗骂一声，到底为何如此束手束脚。 可下一刻，他又迎来了武媚娘的一句迎头棒喝：“您确实不是怕，您是在疑心！” 然而不等他予以辩驳，另一句话已接踵而来：“可您为何不想想，我想要一批真正能有实权的女官何错之有？” 方才她尚且胆敢提出要让天下才女为她所用，此时的话也就说得更加没给李治留以余地。 “如今印刷碑拓之法已有兴起之态，或许终有一日，手抄传阅再非必经之举，这些言论还要更为广博地流传世间，我为何不防！” “我根本不曾想多，或者说，陛下若是同意了立安定为储君，或许我就不必想这么多了。”武媚娘冷笑了一声，一振衣袖往旁边的四足矮床上坐了下来。 李治不得不快走几步上前来看清她神情时，就仿佛被这样的厉色刺了一记。 “不然呢？”武媚娘点了点面前的棋盘。 也仿佛正是今日朝堂上的局面。 无论是当年以废后为幌子让他找到自己在前朝的定位，还是正式扳倒长孙无忌，又或者是今日的糊名科举，都是在一刀刀地削弱朝堂上的世家势力。 世间流传的君臣规矩，让李治只要在并未以昏君之名丢掉皇位的情况下，就不会被真正以言语诟病，可皇后……却未必如此了。 在她骤然严肃到近乎冷淡的神情里，李治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点在扯谎的可能。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大多数人所不能承受之重。 “上一个太子险些变成世家的傀儡，而贤儿与旭轮都在此前远离政局，难保不会同样落入陷阱之中，以至于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祸及父母的声名。” 武媚娘唇角流露出了几分嘲讽：“好，就当他不会！但那是陛下要如何教导贤儿的问题。我已将信任交付于弘儿过一次，他让我失望了，也让陛下失望了。我想让陛下能够打破常规，让安定跻身上位，陛下没有同意。那么我唯一能走的，就只有第三条路！” 求人不如求己，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