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樱先是被郑芝龙口里的‘大限将至’给搞蒙了，忽略了稍后的‘乱臣贼子’四个字。 顿时做怒道：“郑国公慎言。我大明为汉家正朔，天下仁人志士共尊，虽退居南国，又逢北伐大败，但终究是一时小挫。陛下坐拥江南鱼米之乡，钱粮充足，彼处更人丁众多。恢复实力不过是在弹指之间。何以会有消亡之说？十年之后我大明必已经北复中原，驱除鞑虏，重兴天下……” “北地士绅怕是早就与大明不是一条心了，原因情形你都知道的，那邯郸事变前后你当有耳闻。” “我承认自己是早有不良居心，这天下的士绅就跟大明的江山一样，根里早就已经烂透。必须要好好清理一番才是。不叫他们先跟鞑子，我又怎好无所顾忌的下来手呢？” 郑芝龙今天要畅所欲言的，说话毫不遮掩。 曾樱都呆住了。 郑芝龙他是怎么想的呢？他不知道这样一来，郑家人要夺取天下的难度将会大大增高么？ “但是不交税的士绅就非是根基了。就算是根基，那也是坏掉的根基。不将之铲除了，又如何能叫我汉家天下起死回生？” “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全天下……”曾樱听了郑芝龙的念头想法后大惊。这是要废了士绅特权，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到嘉靖年间，这个群体终于从法律上形成了“士绅无需纳粮”的制度。 看上去每个品阶能够免多少税赋都是有定数的，但基数一开始就定的太大，所以当执行起来的时候，就基本不用交税了。 这，这才是真的造反！ “你也是一方大员。你说说，若是天下的士绅也尽数当差纳粮，则朝廷税赋将有几何？大明若能如此施行，朝廷手中岂会没有钱粮？而只要钱粮不缺，区区鞑虏早就被镇压灭族，何以有今日打进关中，雄踞北地的一幕在？” “那时候亡的可不止是朱家的大明朝了，更亡了汉家的江山，汉家的天下！” 亡国与亡天下，这是顾绛也就是顾炎武提出来的，郑芝龙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这样的说法，但他相信曾樱肯定能明白。 “我要看看崇祯帝是怎么能把钱粮从士绅的手里要来的。” 郑芝龙摇头晃脑的给曾樱掰扯着金陵朝廷的税赋。那照现下的收入看，崇祯帝的手头的确是宽绰的。 但是在南方加重税，那可不就是从士绅阶层的手里抢食吗？ 而且战事一开，所费钱粮更多，就算江南是鱼米之乡，依靠江南的税赋也支撑不下。加税是朝廷最直接最省时省事的办法，但要开财源，清丈田亩就也是一必须的手段，还有就是加矿税、商税。 这皇帝与士绅之间的交手扯皮早晚要到来。 “不瞒你说，我是真的很想看看哪一幕啊。” “老兄啊，说真的，你该好好感谢我才是。是我郑芝龙成了乱臣贼子，你才能依旧清白做人。你知道照我早期推演，你该是什么样吗？就是左良玉。” “别觉得我是在侮辱你们，我这是看好你们。在局势败坏时候，你们能想着尽可能的组织一支为自己所掌控的兵马，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优点，是你们跟其他当官的最大的不同。所以我看好你们家。” 郑芝龙相信曾国藩、李鸿章他们在起兵之初也没想过自己能拉起一支半独立式的队伍，能坐拥数十万大军，主宰着天下大局，叫这支军队看自己比看朝廷还重要。 是局势的发展推动着他们一步步向军阀藩镇转进。 “这就跟我先前给你送去的那 “现在登莱明显是我郑家的天下，强弱分明，且他们离我郑家也不长远，现在一声令下。自然就因势利导，通通归入我军。如那江河入海，不见半点隔阂。” 他们对郑芝龙，与曾樱对崇祯帝，或是说曾胡左李与满清，这都是一个道理。 “区区鞑虏何足道哉？郑某之前也就是顾虑史书所书，不愿意做那乱臣贼子。兼之行太祖故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乃是想要夯实根基，借鞑虏之手掀翻了朱家天下，亦是借鞑虏之手迁移百姓，开发南洋，再一战而克之，覆灭鞑虏，得大义在手，聚天下之人望，如此取大明而代之，洗涤天下。可惜天不假年啊……” 可惜，可惜…… 还有不少大小官员。 有了大员，郑军就等于每时每刻都在变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政策简直就是量身为郑家定制的。 如果真的按照他原先的思路，等个十年，那个时候的郑家又该是何等的惹不起啊？ 不然他…… “何况中国的世道已经延传了千多年，也是该改一改的了。你看过新闻报，知道欧洲、非洲和美洲。当年的欧洲人被蒙古人前后吊打，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又被奥斯曼人二百年中反反复复的吊打，许多国家集合一处都且扛不住。但现在呢？区区一荷兰弹丸小国，其本土都还在与强敌相抗，只是一群商人所拥武装就数次与大明交锋。朱明固然无败，但看那战争的过程，我是当事人，说一句公道话，同等兵力下的大明兵马，无论水陆都远不及也。” “等到一百年、二百年后，二者战力是不是会被拉开的更大？欧洲人能征服万里之外的美洲，那是不是到时候他们也会征服中国呢？” “觉得我杞人忧天了？那关外的鞑子与西夷有何区分？皆鱼肉我百姓，生杀夺予。那北地都能入鞑子的手，这天下又如何不能入西夷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