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浩是什麽时候离开的,我不太清楚,圣诞夜前两天突然觉得家里安静的不正常,敲他的门没有回应,才想起他已经去参加那个不太情愿的「家族旅行」。 我拿起手机,传个讯息给室友:那什麽,关於房子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吗? 我:有没有什麽抄水电的或瓦斯的会来? 我瞪着这串话,想起他批评过我关於巴黎生活还有许多要学习,难道这也是其中的一课?但他这个前辈能不能别这麽言简意赅?多说几句会si? 我翻翻白眼,这又是什麽意思? 这倒是让我笑了,原来他绕了一大圈,就是想告诉我:你开心就好,这房子没什麽需要注意的。 有个成绩水平跟我差不多的日本同学彩子,邀我参加他们的圣诞夜聚会,还有交换礼物的环节,我拒绝了,一块吃吃喝喝可以,交换礼物什麽的就算了;墨西哥同学荷西,占了拉丁语系的光,成绩遥遥领先,但那口音就有点惨不忍睹,邀我去喝teil,这倒是非常合我心意,结果那晚意外t验拉丁美洲之夜,聚会地点在一间圣诞夜也不关门的酒吧,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巴黎过节的拉丁语系各国籍人士齐聚在这里,喝到第二杯玛格丽特时,同学的朋友,一个个头迷你的卷毛帅哥凑过来说:「你这杯是用teil还是zcal调的?」 小卷毛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掏出一个上围尺寸惊人的0nv酒瓶:「当然!我这瓶是自酿的zcal,要不要嚐嚐?」 小卷毛摇摇头说:「这是我的作品。」 他又摇头:「我是说zcal!从史前文明开始,就有透过酒jg通灵的传统,我就是研究这个的!人类通灵史。」 「大部分的艺术家都是透过某个媒介,酒jg或草,或嗯,你懂的,来到达通灵境界,刺激创作,而我,是研究这个媒介,zcal只是隐喻,你懂吗?」 夜深了,有人提议去做圣诞夜的子夜弥撒,我跟着去附近的一间小教堂,听着神父在祭坛上布道,一句都听不懂,整个教堂里充满虚无缥缈的烟雾,袅袅的上升,祭坛後的耶稣和圣母有点矫饰主义的调调,人物肢t动作非常夸张,耶稣重生後欣喜若狂的看着自己的娘,而圣母玛莉亚则像好不容易解放了的中年妇nv,被抓回来重新扮演慈母角se般,神情有点??一言难尽。 在巴黎的第一个圣诞节,就在这个酒吧通宵达旦,很像以前艺术圈的聚会,只是除了这个小卷毛以外,没有什麽人高谈阔论一些没人懂的理论,这让我感觉自己来对了地方,毕竟这里的神都不做神了,像人一样有狂喜也有不甘。 收到的回覆:圣诞节是公的,不是母的,joyeuxno?l。 给我的? 「谢谢你的礼物。」 原来如此,长辈的思维,确实是会准备家乡味。我拿了几包零嘴给他:「你吃这些吗?」 我翻翻白眼:「单纯与室友分享不行吗?」 「原来你回国了?」 我也没解释後来根本没人来,呐呐说:「总之还是谢谢你当信使。」 大概是许久未见,之前还会相互吐槽的氛围暂时还没活络,我僵y的将零食丢回箱子,扛进房间。 第一次看到他站在灶台前煮东西,我的惊吓不可谓不小,毕竟厨房是我的领域,嗯,客厅和工作室也是,除了房间,这个家里就没有他的领域。 他嗤笑一声:「这是我家,忘啦?」 他耸肩:「吃腻外头的东西,这次扛回来的泡面有点多,你没事也帮忙消一下。」 「我一般不太吃泡面,喔,罐头也不吃,高叔送的那些,你有需要尽量开去吃。」 这句话有歧异,我思考了下前後文,松口气回答:「我在学法国文化嘛,吃的当然是像法国人一样罗。」 法国美食在他眼里就这麽不值吗? 他露出同情的目光: 我回避这个话题:「我本来对食物就没有什麽讲究。」 我叉起腰,「你一天到晚活在虚拟时空里,还管人家法国人怎麽吃饭?」 话说,这家伙的法语能力至今仍是个谜,我也没见他跟什麽法国人打交道,没空跟我继续拌嘴,水开了,他俐落的将泡面材料加入水里,那做饭的姿势,看起来是b我熟练,问题是,这家伙不过煮包泡面,又能证明什麽? 难得他愿意进行正常人类室友交流,我换上愉悦面孔,转身问他:「喔?什麽时候?」 「那是什麽时候?」 「我生日是二月,还有两个月,不久。」 我满意的收兵,给他一个等着瞧的眼神,回到房间才想起来,我们什麽关系啊?要人替我煮顿生日餐?继而想,反正他也不算正常人类,没准转头就忘了,我又何必想太多。 直到有天我发现饭厅那张我们没人使用过的餐桌上,开始有烛台时,我意识到这家伙来真的,有必要找他谈谈。 「我知道,毕竟你都可以在地板睡一个月。」 他小子贼贼一笑:「不麻烦,我反正也打算好好整顿生活。」 他环顾房子一圈,说:「要不然某人老忘记她还有个室友。」 「那你的??虚拟世界不忙碌吗?」 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像白痴。 他的t型看起来偏瘦,并没有减肥的需要,但衣服底下长怎样,我当然没看过,或许他也跟时下小男生一样,想要练出几块肌什麽的,我依旧不太管他少爷的事,说起来,他生活习惯的改变对我来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再忍受他不时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咒骂,打游戏就跟开车一样,很难守住文明人士的底线,脾气暴走脏话连篇在所难免。 某个周六,我打开房门,打算二访一个离家不太远的美术馆,与童浩不期而遇,我们互相点个头,同时朝外走,天气虽然寒冷,但yan光很美好,我打算慢慢走到河对岸的美术馆,没想到他的路线跟我一样,走了两个街口,他始终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冬yan是纸老虎,看起来灿烂但却不炙热,两旁光枯的行道树,他瘦削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长长的,看起来有种氛围美,我忍不住用眼睛纪录眼前的景象,就像我惯常纪录巴黎街头行人身影一样。 他倒着走,脸上带着笑:「偷看我?」 「我最近有没有变帅?」 他改变行进方向,向我走来:「那g嘛跟着我?」 「哈,真的吗?要去哪?」彷佛需要验证我的说词一样,穷追猛打。 我耸肩:「散散步也很好。」 听他这麽一说,我眼睛都亮了:「下雪?巴黎会下雪吗?」 我加快脚步超过他,没想到他竟跟了上来,走了几个路口,他始终跟在一旁,我憋着气问他:「你这是做什麽?也是同方向吗?」 也不知道他一开始出门到底是g嘛? 说是散步,其实他也并不只是散步,边走边玩手机游戏,弄得我神经紧张,还得帮他看路。 可能是我难得对他从事的事有兴趣,他解释:「没在玩,在打造武器。」 「对啊,为了收集齐这些材料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好不容易齐了,就剩下花时间造武器了,不难,只是有点烦,所以出门溜躂溜躂。」 可惜我对游戏的兴趣仅止如此,nft、ai在数位艺术领域都有不少的创作者,以前去逛双年展,也确实看过些有趣的作品,只是这不是我的领域,既然决定放弃创作,我尽量管制自己的兴趣,尽量说服自己,就这麽当个麻瓜,也挺好的。 光想到这点我就心生向往。也无所谓吧? 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排在我们前方的一群人,与警卫起了冲突,这麽多人愿意周六一大早在这里排队看展,在国内也算奇闻了,竟然还因为无法入场而不满? 对周围环境漠不关心的童浩,略抬眉眼,淡淡说:「人太多,要做团t预约才能进场。」 「二十几个吧。」 一机在手,啥也不顾的虚拟世界成功人士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有这个必要吗?」 「这是看美术馆还是玩生存游戏啊?」 「喔?」 「怎麽样才算特殊人士?」 「这是尊重专业,跟阶级有什麽关系?」 当他看到我亮出订票时,又是那副看外星人的神情,碎念:「我看不看都无所谓,你倒是积极抢进个什麽意思啊?」 童浩对贾克马安德烈的富丽堂皇没说什麽,倒是美术馆的导览机让他印象深刻:「这年头还有这种古董机?我小时候逛故g0ng戴的就是这个。」 由於意外「抢进」,贝里尼展览的人cha0b我上次来的时候少,就在我吃力墙上的解说时,我发现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室友,不甩那台古董导览机,意外成为我的个人导览员,甚至b官方导览员更生动,例如他会讥笑道:「还是个私生子来着。」或看到并列的两幅画:「这就是他老爹和老哥的画,两个都不怎麽样嘛,难怪被私生子g掉。」 看到贝里尼留名青史的圣母与圣子像时,他又嗤笑:「瞧这老妈的表情,是不是怀疑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不怪她,本来处nv生子就太玄了嘛!」 不了解艺术史的现代人,总以为透视法和光影表现法自古如此,事实上,那可是经过几千年,从史前人类壁画的线条图缓慢迭代传承而来的,今天的儿童绘画班,理所当然的教三岁小孩如何画几何物t,如何浓淡墨应用表现光影,但这是因为前头有几千年的「绘师」不断发现与发明,才形成今日宛若数学公式的绘图技巧。 见我激动的,童浩收敛讥诮,好笑的看着我:「不是说不做这个了?」 他做了个鬼脸,慢慢跺到下个展间,我这才想起本来要宣扬美学教育的初衷,我这是,被不成材的学生刺激到了?是说,我怎麽感觉自己b较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