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庄九”其人,方掌柜供状说道: 当时,庄九是受雇于其主家的护院之一。因为武力出群,颇得其主家信重,时常护卫主家出行。方掌柜和其主家做生意时,认识了庄九。 这位姓盛的富商,当年在京城做的,是大食国出产的蔷薇水生意。 京城王公贵胄趋之若鹜。 方掌柜供证当时,晏容时在场。方掌柜抬头看了眼上首主位的晏容时,眼神很奇异: 话说得不敬,当时方掌柜就被狱卒踢翻地上,挨了两记耳光。 话虽不敬,供出真话就行。 就在方掌柜的这句供状里现出了端倪。 盛家(主家)——庄九(护卫) 晏家——盛家(二十余年前,精铁武器倒卖旧案结仇) 按常理推断,其实有两个可能: 更大一种可能,庄九受主家(盛家)委托,前来余庆楼,归还五十两银。 他想起一桩之前被忽略的小事。 为什么小满手里的银饼,称重只有三十二两?其他十八两的去向呢?花掉了? 又到了日暮时分。应家暂住的小院里传来浓郁的清香。 “秋凉了,荷叶再难买到。家里屯的最后两张荷叶,炖最后一只鸡子。今天吃完这顿,下次要等明年了。” “七郎来得正好。一起坐下来吃。” 药锅炖出的荷叶鸡,格外有股药香儿味。 活羊不能入大理寺正门。按照应小满的提议稍做变通,在隔壁养狗的院子里圈出一块地,趁猎犬牵出去放风那段时间,应小满过去杀羊。 除了狗舍里六只狗子疯癫了点,大理寺上下官员差役们一致表示满意。 两盘肉菜摆上,浓香扑鼻,三大一小围桌吃得有滋有味。 至于其他的十两去哪儿了。 她从头说起,大银锭里如何融进一个铁疙瘩,如何被七举人巷赁屋的屋主发现,如何被牙人拿过来抱怨了半日。 “喏,就是这个。上回牙人还给我,我打算带回老家给爹看看。沉甸甸十两铁,硬塞进银锭里充数。” “……铁钥匙?” 蘸了点茶水,眼睛盯着铁疙瘩,手指在桌上划轮廓。划的正是钥匙形状。 “先吃。”应小满把整只荷叶鸡连盘子端到他面前。 话糙理不糙。晏容时果然一笑停了手。把面前没动的鸡腿放去应小满面前,自己接过整鸡, 拿小刀沿着鸡骨架片肉。 义母眼里笑看着小丫头玩耍, 言语间却免不了浮出几分担忧。 “我听小满说,怎么跟朝廷里的郑相公牵扯上了?” “伯母无需忧虑。”晏容时安抚说:“河童巷凶案未牵扯郑相。死者的口供压在我案上, 没有录入卷宗。” 晏容时不紧不慢地撕下两只鸡翅膀,边吃边说。 “其次, 他坚持说他自己好奇心起,当街拦你问话, 跟郑相撇清了关系。至于话里几分真假,还未多问,人便被谋害。” 应小满啃着鸡腿想。 “不,十一郎当时脱口而出的原话是:‘又是郑相幕僚?这次又是谁要诬陷郑相?三番五次,有没有完!’” “怎么回事。” 应小满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仿佛茶肆里听人说书那般,哒哒哒地磕南瓜籽,眼睛眨也不眨地等下文。 “郑相是世上很少见的一种人。” “执政勤勉,夙兴夜寐。执政六年,风霜雨雪,从不迟到早退。不贪色,不好酒,每日粗茶淡饭而已。朝中不结党,家中无余财 “执政六年,被诽谤构陷四次,从不驳斥,也不上书自辩。每次都安然入狱,次次查明清白放出。” “事后郑相被查明毫无关联。抄家时又意外发现郑相家里过得清贫,当朝宰执,百官之首,俸禄每月三百贯,家里却只有老仆两三人,老妻过世多年未续娶,家里冷冷清清,连屋宅都是赁来的。” 应小满惊讶地追问:“这么一大笔俸禄,怎么花用了?” 郑相自己家住赁宅,但在城郊买了两处大宅院。宅院里供养了几百名出身清贫、学识出众的寒家学子。 也有更多无法考中的学子,便继续在郑相宅子里住着,一家老小受郑相接济过活,在外头号称“郑相麾下清客”,“郑相麾下幕僚”。 这些“清客”,“幕僚”在外头惹了事,牵扯到郑相身上,若事不大,郑相也担着。 “官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郑相当场官复原职。这是两年前的事。” “自从那次抄家事件后,郑相又被牵扯去两三次祸事中。有政敌攻讦,也有幕僚惹事。但郑相得了官家的信重,始终稳坐相位。” “称赞郑相说:‘大贤近乎圣’。” 义母喃喃地说:“勤勉做事,不贪财不好色,连吃食都不贪一口,确实像个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