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嚎了。”应小满把阿织塞给沈俊青怀里, “抱好小幺。我回去看看。” 回去哪处看看?…… 浓烟滚滚的巷口, 刚才站在面前说话的小娘子已经消失了踪影。 几十名潜火兵奔走救火。三十斤的土包麻袋一个接一个扛进火场。 “泼油纵火,浇水无用!多多运湿泥土堆进来, 阻挡火势!” 苗条身影扛着麻袋直奔前方。片刻就消失在深巷浓烟中。 湿布巾挡不住浓烟,应小满剧烈呛咳着,摸索到火焰窜起的自家门口大喊,“娘!” 她进屋寻阿织之前,分明已经领着义母出了门。火势从西边蔓延,不出意外的话,义母早该往东奔出巷口才是。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沈家的小院已经被黑烟火焰笼罩。门槛在火焰里噼啪燃烧。应小满毫不迟疑飞跨过去,奔往沈家正屋方向,“娘!” 除非,她半途听见隔壁沈家娘子呼救。她和沈娘子交好,定不会见死不救,必定半路折返回去救人…… 屋里浓烟滚滚,四处都起火,一股热气灼浪劈头盖脸地扑出屋外,地面烫得灼烧脚板,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她剧烈咳嗽着,四处呼喊,“娘,沈娘子,你们在不在这边!” 冒火燃烧的木门后有人虚弱呼喊,“门打不开……” 几名顺天府主事官员急忙上去相迎。 “已经封堵了整条巷子,阻止火势蔓延扩散,晏少卿放心,长乐巷无忧……” 时常清亮含笑的一双桃花眼此刻锐利四顾,打断客套寒暄,“伤情如何?巷子里居民可都救出来了?” “今日之火势,乃是七举人巷里的犯官周家被人刻意泼油纵火。满地火油,无法人力扑灭,只得静等烧尽自灭。至于巷子居民,能救的都已救出了。晏少卿请看,都聚拢在此处。如今还陷在火里的,我等亦无力回天……” 众多低声哭泣的声音里,小女孩儿尖锐的哭声尤其清晰,“阿姐,我要阿姐!” “小满在何处?”耳边传来一声清晰问话。 朱袍朝廷大员口中问的是他,眼睛却盯着怀里哭喊着的小丫头。“阿织,你阿姐呢。” 沈俊青的眼睛霍然瞪大。七郎? 晏七郎抱起阿织,轻轻地拍几下后背,眼睛盯向沈俊青这处,追问:“阿织的阿姐走去何处了?” “我娘未能逃出,小满娘子的母亲似乎也未能出来。她把阿织递给我这处,说了句‘回去看看’,一转眼人就不见踪影。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回去巷子寻人去了……” “她寻不到母亲,定然回去巷子里寻。” “快马急报全城各处望火楼。七举人巷这场火势和三司会审的军械倒卖通敌大案相关。以大理寺名义,急调全城各处潜火兵,全力灭火救人。” 几名顺天府主事官员慌忙来劝:“火势危急,晏少卿惜身!此刻往巷子里去,只怕救不出人,徒然害了自身呐——” 燃烧变形的木门在火里噼啪作响。 沈家娘子倒在门边。人吸多浓烟,早已昏迷不醒。 “沈家娘子慌忙中砸伤了腿,压在木柜下跑不脱。我替她推开木柜,才把人搀起身的功夫,门就打不开了。” “别责怪自己了,娘。”应小满托着手臂把人搀扶起身,“救人从来不是错事。” 义母捂住口鼻:“伢儿,你呢。” 女儿的手稳稳地托在背后,发力往前推。 义母惊恐地大叫,“伢儿!” 应小满在背后催促,“娘,闭着眼往前冲,冲出门外就好了。” 刚烧起来的木门,果然一冲就过。 义母虚弱地踩出几步,冲过隔火土堆,翻滚几下压灭身上乱窜的小火苗,倒在土堆边上。 身后却没有人跟上来。慌忙撑起身子回望。 方才义母闭眼冲出的短短瞬间,是沈家门前的火油从聚集,燎烧,到爆燃的最后喘息时机。一眨眼的片刻后,沈家院门处聚集的大片火油已经烧成熊熊火海。 应小满背着沈家娘子被堵在门里。 应小满的喉咙火烧火燎的。呛多了浓烟,又薰到了眼睛,眼前四处冒金星。 但背着的沈娘子无知无觉地往下滑,她感觉背后重的很,摸索着搀扶时不小心摸着边上一截燃烧的木头,烫着了手,失去支撑的沈娘子软软地往地上倒,她赶紧把人撑住。 巷子里似乎来了人,在和义母说话。 “……沈家!沈家火门后头!” 应小满眼前烟熏火燎,眼睛被浓烟刺激得几乎睁不开,但只从热度和眼前模糊的火焰形状就能感觉得到,沈家门前一丈来高的熊熊火势明显小了下去。 火势稍小,有人即刻冲入燃烧的火门,将火门后摇摇晃晃的应小满一把捞住。 眼睛依旧火烧火燎地睁不开,感觉有人拿湿泥往她脸上身上堆,迅速堆灭身上几处小火苗,又以厚厚的湿泥涂抹她灼伤的手心。 背后的沈娘子被人接过去,沉重的负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