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 “不是。” “不是。”晏七郎有点头疼,眼前的局面,简单以‘是’与‘不是’绝对无法解释清楚,他只得开口说长句。 “眼下的局面,小满,你替父报仇的愿望,和与我一起长长久久一辈子的愿望,不可兼得。你须得想清楚,两个里面选一个。除非……” 小满替义父的主家寻仇,而不是替义父本人寻仇,其中大有可商量之处。 但查证需要时间。小满寻到了新的帮手。飞爪事发,她想尽快报仇。 应小满就坐在面前,委屈又困惑地问他:“……为什么不可兼得?为什么必须两个里面选一个?” 晏七郎起身转出屏风。 在应小满目不转睛的视线里,把白纸铺平摊在桌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新的人像。 天庭饱满,五官清俊,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温润含光。 应小满猜出他要题字,笑了下,说,“七郎。” “晏家的七郎。”他如此说道,把第三幅画像也递给应小满手里。 “为什么?”应小满攥着第三幅画纸,困惑又混乱,混乱中带委屈。 “不是。”晏七郎否认。 “你刚才那句中意,我听得很欢喜。小满,我亦心悦你。” 茶肆明亮的灯火下,三幅画像在应小满的面前一字排开。 “……”应小满坐在茶桌前,脑袋又开始嗡嗡地响。 其中一个分明就是她追踪了几个月的仇家,七郎却坚持说不是,是他朋友赵十一郎; 说来说去,说到最后—— 她这么好骗的吗?! 下个字才写出“日”字偏旁,啪嗒,一大滴泪花,溅落在木茶桌上。 “你用不着这样!” 心底压不住的火气腾腾地往上窜,刷一下直窜上头顶。 “难怪你要画像!你怕单写字绕不晕我是吗?你果然是晏家的七郎,为了救你自家兄弟,连你自己的命都拼上了?!” 应小满没法冷静。 那天晚上,晏家在场三个人。 三个人里,一个是登门贵客,一个是家主晏容时。 为了阻止她复仇,硬生生把晏容时的名头按在自己头上,跟她掰扯什么‘不可兼得’,‘两个里面选一个’…… “舍不得自家兄弟的命,就拿你自己的命,逼着我这边放弃给爹爹复仇?你想得美!” 晏七郎:“……” 气哭了。 眼瞧着娇艳如三月枝头春花的小娘子,扯着裙摆跑起来,竟然如此之快! 周围几名亲随围拢上去。隋淼低声问,“还是没说清?” 茶博士极有眼色的牵马递披风,趁贵客上马的功夫殷勤商量:“小娘子平日里的脾气极好。今日难得发了脾气,贵客再包个场,下次继续说?” 临走前却又递下整贯的赏钱,叮嘱茶博士说: 应小满扯着裙裾急跑了一路, 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盯看。 直到疾奔至七举人巷口, 草木葱茏、青石铺地的清幽小巷出现在面前, 她终于放缓了脚步。 “满嘴没一句真话的骗子!袒护自家人的骗子!把我哄去茶肆, 说来绕去一大通,最后还是骗我!什么两样只能选一个?我才不会为了这骗子放弃给爹爹报仇!” 阿织已经睡下,正屋打开半扇窗。 应小满赶紧收敛表情,装作无事人样,从窗下探进半个身子, 摸了摸义母的额头。 义母笑说:“确实, 今天热, 白天里精神反倒比以往好不少。往常这个点儿累得想摊在炕上,今晚却还好。幺儿也不吵我, 早早睡下, 我便做点针线, 等你回来。” 义母扯着线头不肯放手:“幺儿的新衣裳!小丫头身量小,衣裳做的也快, 等她这身做好了,我再给你好好做一身。特意给你挑的一匹鲜嫩颜色的好料子, 做一条牡丹百褶裙,我家伢儿穿出去保管叫人挪不开眼。” 义母睡下时还在嘀咕,“十六七年纪,整天买深蓝深黛的衣裳,灰扑扑的裙子,你这个年纪就该穿浅粉浅绿……” 屋里和自家老娘闹腾一场,回家时气得差点炸肺的愤怒和难过倒消减了七分。但毕竟情绪大起大落,天气又热,这天夜里睡得不大好,翻来翻去许久才睡着。 梦里恍恍惚惚现出仇家的脸,依旧还是小麦微黑肤色,浓黑眉毛,狭长眼睛,面色阴沉,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模样。 就在得手的同时,被她揪住的仇家,忽地变成七郎的脸。 她在梦里发愣的当儿,面前场景突变,七郎消失不见,化成一座凸起的坟头。依稀是义父在老家的坟头样式。 “晏七郎之墓。小满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