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和晏七郎把包袱箱笼清点入屋,两人并肩在院墙边先看了一回飞爪。 应小满点头,“晏家墙高。不用飞爪翻不上去。” “所以才想找人帮忙望风……”应小满低声嘀咕。 两人昨夜西屋一场长谈,仿佛平地起惊雷,又仿佛夏日骤雨狂风,她被震得脑袋嗡嗡的响;七郎也没比她好多少,同样是一副心神俱震的模样。 她心里却有点没底。 晏七郎抬头打量挂在墙上的一对飞爪,一对铁爪。 他此刻说不出什么滋味,脑海里时而闪过“自掘坟墓”四个字,时而闪过小满杀鱼时专注锐利的眼神。 心情复杂。 “嗯?”应小满的眼睛倏然发亮,转过头来。 她心里感动,神色也明显带出这份感动,眸光温软明亮,“七郎,原来你真的想帮我报仇。” 之后如何,他自己也无甚把握。但下一刻,应小满带着感动的神色坚决摇头。 晏七郎意外地默了默。 “确实。我再没见过比爹更固执的人了。” “我小时候,没人敢欺负我和我娘,我爹一定会抄家伙上登门要说法,天王老子也照揍。后来我进山,一定不许空手出山,哪怕我在地上哭得满地打滚也得打一只山雀交差。” 应小满怀念地畅想片刻乡下旧事,浑身渐渐蕴满力量,眼神坚定上前,把飞爪取下挂在腰间。 “……” 自从昨夜小满开口坦诚仇家身份开始,事态便如同山体滑坡,泥石流一泻千里,他现在半个身子已经被埋进泥石流里。 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被小满盯上的所谓仇家,到底是哪个假货? 说到这里,七郎心里微动, “你看到的仇家……可与我眉眼有相似之处?” 四字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诧异起来。既然是同族同族的兄弟,血脉亲缘,怎会长得完全不像? “眼下就是辰时了。我们出去巷口守着,看看你追踪的仇人究竟何方人物。” 晏七郎回身微笑:“……怎么会忘。狗官晏容时,我说的就是他。” 今天蹲守并无收获。仇家并没有于辰时出现长乐巷口。应小满蹲守了半日,只看到晏八郎身穿绯色官袍出行。 “去年刚刚升任大理寺正,监领下头几个大理寺丞的断案判定诸事,事务颇为繁重。” “怎么看出来他总是不高兴?” “这个表情哪有高兴的?我看这位晏八郎大约公务太累太忙,怨气深重,年纪轻轻地显出苦相。” “唔,八弟读得明法科。家中律法他是学得最好的一个,早早进了大理寺,履获升迁。大理寺丞是正五品官职,以八弟的年纪来说,可以称一句前途似锦。” 她眼睛天生圆亮清澈,黑色瞳仁大,硬扯出一片眼白也不觉得凶悍,反倒觉得俏皮可爱。七郎笑抬她的手, 晏八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怎奈何京城从不缺显贵门第,高门大族彼此沾亲带故,年纪相差无几、一同在京城里长大的各家儿郎太多。 八郎心心念念想要的,距离他手里能有的,始终也差上那么一点。 ——毕竟,和八郎升任大理寺正的敕书一同到达的,还有自己这个做兄长的调入大理寺,任职空缺已久的大理寺右少卿的敕书。 家族中谋害他之人,同辈兄弟中,八郎身上有大嫌疑。 应小满有点失望。 原来仇家的日常活动路线不固定的吗? 两人回身慢慢地往七举人巷口走。 应小满点点头。她如今对十一郎的印象有少许改观。 十一郎为人傲慢无礼,对他自己的朋友倒是讲义气。 应小满诧异说: “十一郎是你好友,就由你等门罢。我也先睡了。等他走时,记得把院门栓好。” “他胡说。”应小满嫌弃地皱了下鼻子。 “首先,我不认识他。从前在河边卖鱼杀鱼,见过的人多了,谁知道他是哪个。其次,十一郎这种眼睛翻到天上的人物,我也不想见。我娘昨夜刚和我商量过,不搭理。” 晏七郎替十一郎开口解释人品,却并不试图劝说应小满今晚见他,话锋一转: 事情如此决定下来。 车夫表情复杂,默默纠结了片刻,低头道,“听从七郎吩咐。” “家家有难处啊。”回家关起门后,义母感慨: 应小满:“邻居家的沈娘子是官人娘子。” “我听牙人说的。沈家是外地升来京城的御史官人,不知几品官。” 义母手一抖,竹筷子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七品不小了,管咱们乡下一大片的县官也就七品。咱们邻居怎会有官人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