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显然大为意外,连随手拨弄鹅卵石的动作都停了停。“见过。” “……”七郎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 住在河边,靠近鱼市,家里的鱼都是现成的。 红润嘴唇叼起两尺三分长的柳叶薄刀,皓白手腕高抬,将额前几缕发丝捋去耳后,一根发带牢牢扎起,露出光洁额头,盯着案板活鱼的眼神锐利起来。 一刀下去开膛剖腹,按住鱼头,刀尖轻轻一转,血水里剜出内脏,堆去旁边。 咚地一声闷响。应小满把利刀扔回案板。 “杀好了。七郎,你如实跟我说。如果你是鱼市买鱼杀鱼的主顾,隔壁铺子只要二十文,我要三十文。你会愿意多出十文,做我家铺子的回头客么?” 五斤重的整条活鱼宰杀切脍,头尾只几眨眼的功夫,活鱼只剩一堆骨头。玉手染血,刀法如风,分明只是杀条鱼,居然硬生生看出了“惊心动魄”四个字。 “必做你家铺子的回头客。”七郎捧着鱼脍瓷盘,两人并肩进堂屋。 七郎举筷品鉴鱼脍。内双上挑的一双桃花眼微眯起,细细地琢磨方才瞬间突然而来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素手执白刃,朱颜染血光。京城人不缺钱,缺的就是这份少见的刺激。” 可算把李郎中半天讲不清楚的地方给点明白了。 “生意会红火。就是利薄了些。” 七郎夹起鱼脍的动作顿了顿,像是了悟般,似笑非笑瞥来一眼。 思绪瞬间又转出千里,设想面前的美貌小娘子红润嘴唇叼一把柳叶薄刀,把猪羊撂翻在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 “选个好地段开铺,回头客必定多如云来。洞明桥往北,城西内大街往东一带,巷陌繁华,居民众多,地价又不算太贵。如果有人出店铺门面的话,可以考虑。” 城北的肉铺子生意能做。 她心里琢磨着,等搬家之后,或许可以和七郎提一提报仇的事。如果得七郎同意帮忙,必定是个好帮手。 —— 应小满领着睡眼惺忪的阿织出门转了一圈。 应小满领着阿织夜晚出门的理由是打水。 阿织乖巧地应声,“嗯!” 应小满脚步一顿。 她头也不回道, “夜里来。”领阿织进了家门。 阿织早睡下了。 守候已久的几个精壮汉子鱼贯进入小院,训练有素地把守住各处,四下里搜检无异状,领头的护卫掉头出门迎接主人。 那男子的打扮和逛鬼市差不离,戴风帽,披斗篷,从上到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声线冷锐,但听着年纪并不很大。 应小满反问,“十一郎?” 夜风吹起风帽边角,却又露出风帽下佩戴的恶鬼面具,遮挡住全部面目,只露出一双精光闪耀的狭长眼睛。 精壮护卫们前呼后拥,簇拥着十一郎当先进堂屋,倒把应小满这主人挤在外头。 京城贵人多,贵人自矜身份、傲慢待人的姿态,应小满见识得不少。 应小满心里嘀咕着,七郎的这位好友,手下训练有素,十一郎本人却好生傲慢啊。傲慢到了骨子里去。 义母当然睡不着,坐炕上竖起耳朵听动静。 “七郎家里总算来人了?” “不是他家里人,是他在刑部做官的好友。” 义母嘀咕:“随便来的家人还是好友,把人领走就成。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我们女户 “娘,我已经答应七郎跟去新宅子住一段时日。他家里动手脚的恶人还未揪出,倒不是赖着我们家不走。” 十一郎的声线从西屋传出,语速不快,越发显得冷。 七郎轻笑出声,“我好好活着,岂不是让家里有些人失望。” 屋里声音低了下去。听不清楚。 十一郎说话语速本就不快,气急时咬字一字一顿的,和普通人气急了语速加倍大不相同。 今晚的十一郎显然在愤怒中,出口就是连串长句: 七郎任十一郎吼完,这才慢悠悠地道,“哎,十一郎,冷静些。事急则败,事缓则圆。此事必然里应外合,主谋尚在暗处蛰伏。再等等。” 安静良久,吱呀一声,西屋门打开。 应小满猫腰从母亲炕头下去。 应小满问七郎,“你们说完了?今晚你走不走?” “之前不是说好了么,随你们搬家。” 两边视线一碰,应小满的眼睛猫儿似地发亮,七郎突然醒悟到什么,回身招呼十一郎,“信里叫你带些钱帛来,没忘了罢?我身上背着欠账,实在不好厚着脸皮随她们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