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快要结束的时候,画面及片段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想来醒来之后, 他就会把这些忘记。 在梦真正的最后,他应该是看到了一道很熟悉的、但又感觉不到温暖的影子。 说了什么? ——全都忘记了。 “…………” 最先颤动的是可以看出泛紫的细微血色的眼皮, 宛若被雨水残忍打湿的蝶翼。 显露出的瞳孔竟也泛出了不健康的苍白轮廓,给原本碧绿美丽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枯竭的颜色。 床顶的帷幔, 看了多少年的风景。 卧室里好安静。 “……” 还在……下雨? 接着发出动静的是他的手臂。西里尔挣扎着想要起身, 下床,去窗边看外界还未消停的雨势。 然而,想要起身——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唔——” 不过,该说是万幸。 接住的同时,来人又因为手下触碰得来的感受,在开口之前,便已克制不住,让泪水从眼角淌下。 西里尔感受到了,湿热的眼泪贴着他冰凉的脸庞滑下,给他带来了微薄的温暖。 女人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不起身,只是把弟弟抱在怀里,紧紧不放,就是这般颓唐的姿势。 “姐姐,你回来啦。” “西里尔……西里尔……我的弟弟,我的西里尔……” “姐姐……姐姐会把你治好,一定,会让你重新健康起来……” 西里尔感到自己舒服一些了,虽然干涸之感始终无法消散,但至少手脚有了一些力气,能够做出动作。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去了方才滋生出的所有力气,他的背后冒出了点点汗水。 断断续续地说完,西里尔就疲惫地闭上眼,呼吸变得不稳而粗重。 但是,在如此悲痛的女人面前,他不问了。 摩根低声道。 做着这类繁琐小事的时候,摩根的口中一直在念着某些重复的话,像是在说给西里尔听,其实,更像是精神抵达崩溃的边缘,暗示催眠一般,不断地向自己强调: 西里尔突然出事,让摩根如遭雷击,仿佛一下子从把自己迷惑了十数年的迷雾中脱出。 后悔啊,悔恨到快要死掉的地步。 她给西里尔喝下自己制作的魔药,紧接着叫来了仆人,让她们务必要将公爵照顾好。 因为心中焦急无比,只想着争分夺秒,尽一切努力找到减缓弟弟的身体虚弱速度的办法。 曾经,摩根花了多年的时间,想让西里尔脆弱的身体变得健康,都没能真正成功。如今,她只能让他衰弱的速度减缓,而不是让他不再衰弱——即使退而求次,只是想做到这样,她都一时难以下手。 可摩根绝不愿意放弃,办法,她就是要去找。 她的心情和想法,非常容易想到,毕竟是最重要的、最不舍的亲人有可能离她而去。 可是…… 对越是关心的人,她便越是紧张,越是不愿看到对方收到伤害。 这才是她真正做错的事情。 从背后探来了一道平静的目光,不用猜,摩根都知道目光的主人是谁。 他的双眼也再度睁开了。 他不会说,自己更希望姐姐能够留下陪伴他,而非—— “西里尔大人,您不要担心,有摩根大人在,她肯定可以让您好起来。”尔公爵所关照的领地范围内的人民,都会为他祈祷,祈求公爵能够康复。 “不用。” 西里尔捂住嘴,咳嗽了一阵,才把手缓缓放下。 “……前线的战事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不要让他们知道,会让他们分心的。” “战争至少还要持续几年,剩下的这些时间,我……” 忽然抬头,对呆住的女仆露出了极淡的微笑:“可以帮我取一张手帕来吗,莱莎?” 女仆去拿手帕了,西里尔便借着这个空隙,神色淡漠地看向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 血,就像最美丽的颜料,在空白的画板上涂抹。可是,在艳丽的色彩之下,隐藏的却是枯败的预兆。 ‘我明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039 ‘我已经做了的事,也没有做好几件。为什么会这样呢?哦,是因为我自己,我的能力不够,却总是那么贪心。’ 他又问自己。 可是……可是,再是不甘不愿,也无法改变什么。 “雨,还在下吗?” 由于康沃尔公爵自那次重病后,身体虚弱得无法出门,慢慢地,领地内的大小事宜,都由他的管家和骑士长代为处理。 实际上,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打扰公爵的休养。 为了这个,骑士长许久没有上门,安德鲁管家做好了日常安排,亲自盯着人照顾好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说过正事儿了。 有太阳的日子,他会在花园里的阴凉地休息,沉沉地午睡一会儿。若是下雨,屋内纵使是夏天,也会将炉火灼灼地稍旺。 也就是写信。 和其一同抵达的还有高文他们的信,完全不知道舅舅重病的外甥们语气轻松地向他问好,分享他们行军路上遇到的事,还定下要给舅舅带战利品回来的约定。 前线那边,收信之人或许会因信送来的速度慢了许多感到意外,但并不会多想,以至于始终都不知道真相。 摩根已经做了好几次尝试,试过了,他的病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这让摩根备受打击,更加拼命地闭关研究。 他不急,不惧,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整个人说是平静,其实更像是死气沉沉地熬着日子。 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忧心忡忡,劝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啊。 某一日,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叫醒了倚在躺椅上安静的公爵:“西里尔大人,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向您禀告。” “怎么了,安德鲁爷爷?” ——就是因为这个表现。 他往旁边退了半步,让公爵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面前景象,也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被他牵着踉踉跄跄走来的—— “……?” “这孩子是……” “妈——妈……妈妈!” 说话虽然有些磕巴,但字音却是无比标准,比加雷斯小时候能干多了。 公爵惊呆了,但不得不说,他莫名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极高的猜测。 公爵:“……我就知道。” “摩根大人说,让这孩子代替她陪着您。她在做最后的试验,过一阵就会有结果,让您不用担心。” 公爵仿佛只听见了前半句话,对于自己还有没有救,他已经不在意了。 终于,小团子成功地坐到了公爵的腿上,见到这张跟模糊记忆里挺像的脸,她就默认到了母亲的怀抱中,高高兴兴地张开双臂,要抱抱。 “她叫什么名字,姐姐有说吗?” “莫德雷德……”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莫德雷德还这么精神地叫着,小手抓住公爵的衣领,很有活力地扯来扯去。不是妈妈,是舅舅。 “嗯,是舅舅哦。” “舅舅!” 事实证明,摩根大人这突来的举动非常有效,给公爵找到了一件他能做的事。 她比加雷斯还会闹,但却不会惹事。 据摩根所说,莫德雷德的身体年龄刚满两岁——为什么她要用这种说法,暂且不明。 她像是知道舅舅不能太累,大多时候都只能坐着,自己玩的时候也不去闹他,就算是玩,也只在舅舅看得到的地方玩。 公爵如果睡着了,一睁眼就能看到扎着辫子的小不点在不远处奔跑。要是莫德雷德有跑远的迹象,他便开口,叫她小心些,不要摔倒。 莫德雷德在快比她人高的花丛里钻来钻去,公爵放眼一看,几乎要看不清她在哪里。 “找花干什么呀?” 哗啦啦,本来就看不清楚的小小身影钻到了更深的花丛里,更让人看不清了。 毕竟,很少会有人会想到把美丽的鲜花送给男性……果然是小孩子吗。 莫德雷德很听话,不会跑出花园,所以,公爵也不是很担心。 格外悠闲的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不知怎么想了起来,话虽这么书哦,他其实是收到过花的。 回礼? 他只记得,那捧白色的花很长时间都没有枯萎,但最后是什么时候枯萎的,他没有留意,也不知道最后把花瓶清空换上新花的人是谁。 公爵喃喃自语,但很快,就为自己这个莫名的想法失笑。 他的花园里还是没有那种白色的花,公爵倒是忽然起意,要是能找到种子,他想在自己的花园里栽下一些。 话音方落。 轻柔磁性的嗓音像是随风飘到了身边,公爵诧异地抬头,就见眼前多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恰好路过了这里,我就厚颜上门来叨扰啦。许久不见,阁下,这次我没有忘记带上见面礼哦。” 公爵实在没想到他会出现。 …… 小小的一朵,捏在手里颤巍巍的,莫德雷德很高兴,当下就蹦蹦跳跳地跑回去,欢呼着,要把花送给和花一样好看的舅舅。 然而,等她跑到了舅舅身前,定睛一看。 还不止一朵,有一捧。 莫德雷德:“……”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作者看了评论后缩作一团瑟瑟发抖,回忆篇快完了呀后面都是甜甜甜啦,害怕,和小莫一起呼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