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第一只箱子里是一尊金累丝大吉葫芦香薰,光芒璀璨。蕙香上前查验一般,回头笑对万晴道:“你走近看看。”万晴将册子递给旁人,上前细看,又是激动又是神奇,对蕙香道:“蕙香姐姐,我在家中是见过金器的,可没这个做得精美。”蕙香拿柔软的布巾细心擦拭,然后小心翼翼把香薰放进去,道:“这个比着里头的胜在做工精细,里头的料子比这好的多的是。”“跟着姐姐,可是让我长见识了。”万晴笑道。两人费了几乎一天的功夫,才将殿中的东西盘点完,累得人仰马翻,各个有气无力,万晴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她可算是开了眼界。郑湘在宣政殿看郡县的计帐,翻册子翻得头昏脑涨,磕磕绊绊看完一个郡,然后像条咸鱼似的,仰身靠在椅上心中感慨,处理政务这事果然吃天赋。天赋选手姜榕的桌案上已经堆了一摞,郑湘信心受了打击,差点不想吃这个苦了。然后郑湘还是低下头继续去看,只有了解国家的财赋情况,才能对接下来的国家大政心中有成算。看了几日,郑湘心里对各郡县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而姜榕早已转去处理其他奏疏。日子如流水般转瞬流去,转眼到了显德六年。一日,帝后二人均在书房,只见中书舍人急匆匆送来一封奏表,道:“启禀陛下娘娘,东可汗送来的奏表,说愿依汉家故事,请陛下允和亲之事。”和亲?!郑湘的头顶上仿佛响了个焦雷,急问:“什么和亲?谁去和亲?”姜榕就一个她所出的女儿,她就是闹翻脸宁死也不愿意让女儿去和亲。姜榕被陡然拔高的尖利声音吓得手一抖,未看奏表,先转向郑湘,笑着劝慰道:“莫说小鱼年纪小,就是长成了,我也不愿意女儿外嫁。”姜榕这话不独说与郑湘,也说与大臣。郑湘听了,回神过来,但仍心有余悸,于是起身走到姜榕身侧,共观这份奏表。北虏前些年因为内乱分成东西两部,东部因势弱依附大周,共同对付西部。东可汗想加强和大周的联系,于是派遣使者向大周求和亲。郑湘看完,眉头微拧,问:“东可汗多大了?”姜榕道:“近天命之年。”“你怎么看?”郑湘心中惴惴。姜榕转头对中书舍人道:“你们回去商议一下。”中书舍人退下。听完这话,郑湘诧异地看着姜榕,道:“你允了?”姜榕握住她的手,心知女子心软最是感性,放柔了声音与她解释:“东可汗内附,如今算是大周的藩属,若是拒绝和亲,只怕会引发他们猜疑。”郑湘道:“夷狄之性,反复无常,今日降,明日叛。现在内附,他们只不过不如大周强大,又有强敌在侧,才不得不内附。”姜榕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你也知道塞外草原广袤丰美,没有北虏也会有其他的部落生存繁衍,他们也会在中原衰弱时南下打草谷。”郑湘默然,她的父亲在对抗北虏中阵亡,对于北虏怀有敌意。如今他们求和亲,又要无辜的女子吃黄沙,心中不乐。但是姜榕……郑湘转头看向他,又听他道:“咱们与南方总有一战,北方安宁,咱们才能集中兵力,一举灭齐。”郑湘沉默了半响,又低头道:“会有人去吗?”“有的,会有的。”姜榕坚定地道:“我五服之内尚有人,总有合适的女子。”郑湘听了这话,知道这事绝无回旋的余地,这个决策确实对大周有利。“我明日召宗室携女进宫。只是诸女子中要取什么为上?容貌、品性……”“智谋。”姜榕道:“东可汗心知肚明大周没有适龄的帝女,他要的是大周公主的名号。北虏的可贺敦能参政,若能通过可贺敦影响其国决策,便是再好不过。”郑湘听了,提起精神,道:“我明白了。”两人商议完,郑湘立马派人通知几位宗室,请宗室女娘夫人到宫中赏腊梅。姜榕亲缘淡薄,只有叔祖家的几个兄弟在世,他登基后,寻来他们封了几个国公,有萧国公、肃国公、简国公、原国公、纪国公等五人。次日,郑湘让人请来周贵妃帮忙。周贵妃将小鱼紧紧搂在怀中,口中念佛道:“这一去数千里,宗室女这些年娇生贵养,怎么会愿意受这种苦?陛下……陛下……”郑湘摊手道:“情虽如此,但事不可转圆。昨夜,陛下说了,谁家出了公主,授予郡王之位。”周贵妃嗤笑一声:“陛下最懂那些男子的心思,只可惜苦了小女儿。”说罢,她低下头爱怜地摩挲着小鱼,嘴里道:“陛下有什么要求吗?”郑湘与她介绍可贺敦的职掌,周贵妃沉吟半响,低头不语。一会儿,有宫女来报,说清思院里的夫人和姑娘们都已经到了,请皇后和贵妃过去。周贵妃想了想,对蕙香道:“小公主留在这里,你好生看着。”蕙香接过小鱼,郑湘和周贵妃乘歩辇来到清思院。清思院院中阔朗,四周长廊环绕。未出正月,天气犹寒,院中放着十来盆腊梅花,清香馥郁,凌寒而放。郑湘扶着新柳一进院子,众人忙行礼恭迎。见礼后,郑湘和周贵妃坐下,放眼望去,殿中莺莺燕燕。郑湘笑道:“诸位不必拘礼,我年轻认得诸位妯娌,却不认得小辈们。”萧国公领宗正卿一职,他的夫人坐在郑湘下首第一位,闻言立马笑道:“娘娘日理万机,处理正事尚且来不及,哪有时间理会这些野丫头?”郑湘含笑道:“到底是至亲骨肉。”近日精力不济,言语癫狂,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郑湘叹了一口气,不做追究:“原来如此,你与你娘回家好生歇息。”郑湘也失了兴致。送走母女二人后,郑湘郁郁不乐地来到宣政殿,对姜榕道:“这等离人骨肉的事情,干了这一次,我不想再做 万晴萧国公家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肃国公夫人再来只带了年幼的孙女,嘴上告罪说女儿得了风寒,大概率好不了了,家里的公公婆婆正张罗做棺材冲喜。这几l乎把郑湘逗笑了。另外,原国公家的姜露冒出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小情郎。姜榕听完目瞪口呆,气得想要削爵。这几人要才无才,若不是他念旧情,封了国公,现在一个个还在地里抛食呢。郑湘办这事时,脑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撕扯,一小人说这是国家大义,另一人说这是人之常情。郑湘推己及人,她想成全这些女孩,然而和亲乃是朝廷决策,不得不行。郑湘瞪了姜榕一眼,叹道:“都怪你,咱们若厉害了,也就不必和亲。”姜榕苦笑,又耐着性子和郑湘解释,大周国力强盛,东可汗对公主只有敬重,不敢怠慢。郑湘叹了一口气,看着姜榕:“现在怎么办?他们瞧着都不愿意。牛不喝水强按头,她们心中不愿意,终究不好。”“罢了。”姜榕深吸一口气,道:“你再让她们带适龄的女儿过来。”郑湘诧异看着姜榕,只听姜榕补充道:“义女也可以。”他对这群宗室寒了心。“让周贵妃先筛选,你身子重,最后拿主意,赶紧定了,接到宫中居住,找几l人教她草原习俗和语言。”姜榕道。郑湘应下。果然这个消息悄悄一流出,议亲的停了,病重的好了,各家欢天喜地带不同的女娘进宫。周贵妃活了半辈子,见到此景,也是瞠目结舌,心生悲凉,硬着心肠选了三个,都做姜姓,唤作姜萍、姜莲、姜柔。选的时候是三个,只不过却来四个人。姜雪也来了。只因她爹说了一句:“我为宗正卿,当为宗室表率。”四人过来拜见,郑湘仔细打量完,听闻她们都曾读书识字,不好抉择,于是以皇后的名义接宗室女来宫中作伴,先派人教她们北虏习俗、可汗谱系以及语言。再从中择优挑选合适的人才。四人自此在宫中安置下来,惊惶中透着无措和茫然。郑湘暂将此事放到一边,天气转暖,草木萌发,万物经历寒冬的蛰伏一下子都冲出来,在春日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身子渐重,扶着新柳在御花园中散步,桃花开得繁密浓艳,一朵压着一朵,掩映在绿柳之下,春意盎然。远处碧波荡漾,偶有有几l只野鸭子或天鹅展翅高飞,掠过湖面远去。郑湘出去散步一圈回来,心情开朗,便回到宣政殿。刚坐下,就小宫女过来禀告:“陛下,娘娘,蒹葭宫的姜萍姑娘上课晕倒,唤了太医医治,说是脾胃虚弱,气血虚耗,郁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