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笙在一旁写着作业,余光却注意到迟绛发愁的小表情。她心里猜测着,今天迟同学的校园网主页恐怕又要。不知她会如何记录这一次暖手名义的牵手,也不知她小脑袋瓜里此刻给自己新添了多少罪名。*太压抑,就总想着叛逆。闻笙走在放学路上,整条街的泥泞都附着在她心上。风吹在脸上,有些生疼。她远远看见迟绛的背影,鲜艳的黄色帽子从校服领口翻出来,像一只柠檬成了精,激起喉咙的阵阵酸涩。六点半整,路灯整整齐齐亮起来,雪白路面变成橘黄色。添了回忆滤镜的场景,难免又叫闻笙想起往事。她很多次都在失眠中反思,当时朋友们同自己疏远,妈妈究竟起了几分作用呢?如果当时勇敢,如果当时大声哭,有没有可能结局会不一样?从爸爸妈妈离婚起,闻笙习惯悲观,也习惯逆来顺受,以为只要好好学习做乖孩子就能换取表面安宁。可家里却始终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即使处处小心翼翼,也可能因琐碎小事触发战争引线。她尝试自救,阅读许多心理学书籍找答案,书一页页翻过去,她忽然疑惑:为什么不是妈妈来读这些书呢?木板凳,旧客厅,写尽原生家庭影响的书籍被她摆在茶几上。两天后,妈妈才注意到那本书:“闻笙,说你多少遍,东西又乱放?”想逃跑的心与日强烈。很快她就弄清楚二手摩托的价格,知道驾照考试只要六百块。意识到破烂四轮车也可以驰骋很多个“500 miles”,一辆自行车也可以踏上朝圣之路。自由似乎很近,她已经幻想出一个灿烂的十八岁。而认识迟绛的时候,空旷的幻想又变具象。敢承认的一部分,是期待一场天马行空的公路旅行,分一只耳机给她,登高高的山岗,看夕阳,数星星;不敢承认的一部分,是想要告诉她耳机里旖旎声音的真实含义,告诉她星子闪烁的夜晚其实是首抒情诗,峰峦起伏的石块上,藤蔓邀请唇瓣相互纠缠。想太远了。闻笙打开网页,像东张西望的小贼,偷看迟绛的动态。查看动态之前,她都得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在她意识不到的地方,迟绛敏锐地拆穿她许多伪装。比如:「草稿纸太薄,文字会渗到下一页。」旁人读着不明所以,闻笙却一下子咬紧嘴唇,陡然紧张。因为白天,她借草稿纸给迟绛,前一页纸上刚好“不小心”写过迟绛的名字。好丢人,不小心就写了满满一页。再比如:「冰块加入热奶茶,就会变温。温温的,很难喝。」闻笙于是又反应过来,这并非在讲温奶茶难喝,而是怪自己忽冷忽热。而至于今天的牵手,不出所料,迟绛也还是暗戳戳记录:「小熊和小熊击掌,友谊诞生。小熊和小兔击掌,小兔就被拍扁啦。所以小兔要警觉,远离小熊陷阱!」这一条写得太含糊也太童话,可闻笙还是捕捉到了关键字,在迟绛心里自己是危险的动物,是陷阱,要高度警戒。关掉网页,闻笙揉揉眉心,又觉得迟绛的担心不无道理。需要承认,她就是危险,就是陷阱,处心积虑想要迟绛喜欢自己。否则怎么会阴暗地躲在屏幕另一端,咬文嚼字做阅读理解,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迟绛对自己隐有兴趣的证据。闻笙以为,只要自己删光了浏览痕迹,按迟绛大大咧咧的个性,这一场窥视就会滴水不漏。却没想过,迟绛早就察觉她的悄悄注视。不是因为迟绛大大咧咧的性格突然细腻,而仅仅是因为,她对闻笙也有相同浓度的兴趣。兴趣足以叫人明察秋毫。第19章 18黑板右侧,九个格子,语数英物化生等科目来回变幻,如此组成平凡的每一周。迟绛无意把课堂当作课堂,而看作是角色扮演的空间。将知识看作是梦境的载体,舞文弄墨,睁圆眼睛大梦一场。最喜欢语文课。看着黑板上的潇洒行楷,她设想自己回到战火纷飞的西南联大。时常想象讲台上站的是费孝通,在讲述乡土中国或江村经济;艰苦卓绝的年代,年轻的学生双目清澈。听讲时,她总是望向窗外,偶尔大雨倾盆,她便纵容自己神游。关闭耳朵,不理会诗歌赏析技巧,不记录答题模板,专心“静坐听雨”。课间,她拿自己草绘的地图问闻笙:“瞧,就是这条路线,我也很想重走西南联大之路。”话才说完,自觉没趣,悻悻收回纸:“又忘记了,我不该打扰你。”闻笙却按住纸,轻声许诺:“高考结束,也许可以去。”迟绛眼镜变得亮晶晶:“真的吗?你也一起吗?我们需要走很远很远的路。”闻笙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开玩笑:“不,我们穿越去。”迟绛却马上轻哼一声,挪揄闻笙:“某些人才不会和我去呢。某些人说了,等高二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啦!”闻笙吃瘪,笑容垮塌下去。迟绛却觉得闻笙生闷气的样子很真实。不似平时那样冷冰冰地端着,唇角下压的弧度也可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