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与王语嫣回到太湖边上时,天边已是浮上了暮色。坐在船上,看着那岸边一地的酒坛,王语嫣叹了口气,随手折了个莲蓬,剥出莲子来,刚要去芯,想起民间“莲子心苦”的说法来。她托着腮想道,那萧远山大叔,可不就是心苦得像颗莲子一样吗? 王语嫣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在慕容复面前她既掩饰不了心情,也藏不住话,便老老实实道:“我在想你跟我说的,那个前辈胸前纹着一个狼头,大多是一个契丹武士。” “而且他那身武功,放在中原武林中,也是数一数二。”慕容复接着说了下去,“这一点的确也让我有些挂心。而且那位前辈总是给我一种有些熟悉的感觉……” “也不是说他不好,而是觉得他没那么简单。此一时,彼一时嘛。”王语嫣小声答道。 此事与慕容博大有干系,问问他倒也说不定能给慕容复一些线索。想到此处,王语嫣点了点头。 “你们……今晚和我一道吃饭?”慕容博咳了一声,摸摸胡须,一张老脸上略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慕容博极有眼色,知道若是儿媳妇点头了,儿子是不会反对的,便放低了声音道:“嫣儿,你们成亲,我真的是……高兴得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陪我吃顿饭罢,啊?” 见父亲放下架子来,慕容复不免有些动容,见王语嫣并不反对,便应下了。 慕容复拉王语嫣坐下,添饭加汤,把父亲与妻子都照顾得周周到到。慕容博见识颇广,知识渊博,与慕容复随意的闲聊,听着却也颇有趣味。看这一对龙章凤姿的父子,教人不由得感叹,如果没有“复兴大燕”这一个如诅咒般的使命,这个家庭将会是何等的美满与出色。 “哎,好。”慕容博笑呵呵地将碗递给她,再看那边慕容复站起帮他舀汤,弯着眼睛,胡子一抖一抖,心中不免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他至今认为,他的那个计划并没有失败。他的智慧,已经改变了中原与辽国很多人的命运。如果说他有什么遗憾,只是他有推动世界发生巨变的力量,却控制不了这种力量所带来的结果。 在自家的地窖躲了段时间之后,他再也无法正视与应付雁门关一役在江湖上带来的余波,索性称病诈死。自此之后,妻子与儿子的身影,便在他的生活里几乎消失。之后在少林寺附近偷学武功,结交友人的日子,虽然是忙碌不已,但每晚对窗独坐,总感觉不是滋味。 他知道,儿子在那之后,便对这个父亲有了芥蒂,哪怕是在失去父亲数年之后,得知他并未死去,也不能让慕容复的眉头舒展开半分。之后的那些年,他便没了什么收买兵马,拉人起事的念头,而是把全部精力转到了学习少林绝学之上。他也不清楚,自己钻研少林功夫有什么用,但至少可以让他像以前一样忙碌,没有时间去细想,去后悔。 “爹,愣什么,吃吧。”慕容复淡淡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慕容博长长了吁了一口气,端起饭碗来。他已不是那个势当如虹的骑驴少年,现在他已渐渐老去,开始明白家庭的温暖有多么可贵。可能一部分是因着歉疚,一部分是因着心虚,慕容博在对着儿子的时候,竟然会有些讨好的心理,生怕自己惹恼了他。 慕容复的一句随意的问话,让慕容博舒缓下的精神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你为何好端端地问起这个来?” “契丹人好游猎,习武之道与中原并不是一个路数。再说辽宋素来不睦,怎么会有契丹人师从中原武者呢。复儿,想是你看错了,那人也许不是契丹人。”慕容博打了个哈哈,和蔼地说道。 王语嫣注意到,慕容博在再次端起饭碗的时候,悄悄松了一口气。 “普天之下,有如此高明武功的人,本来就很少。在居于山林草原之上,注重游牧的契丹人里,会这种汉家功夫的更是不多。”慕容复关上房门坐到桌前,神色凝重地分析着,“看刚才父亲的反应,似乎符合这一条件的人,竟是屈指可数,还和他有些关联似的。” 幸而慕容复并没有让她憋闷太久:“当日因着父亲的假传信息,在雁门关被袭的,不就是一位契丹武士?”,那个契丹武士身手极佳,中原武林有十数名一流好手都死在了他手上。而且那人虽然最终跳崖了,但并没有见到尸体。那位前辈的年纪也的确差不多……” “那,丐帮的全舵主被害一事,先不管原因是什么,乔大哥他们会查到那位前辈身上吗?”王语嫣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旁边。 王语嫣瞧了瞧他脸色,狗腿地上前给他揉肩捶背:“表哥,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我全听你的。” 她手下一停,急道:“那你至少得带上我,让我看看热闹呀!” 她冷汗直冒,赶紧卖力地继续按摩:“没有啊,我是说万一嘛……” 她想起“歇息”背后的用意,一张脸瞬间红通,有些结巴地道:“现,现在还不到就寝的时间呀,表哥。” 第二天,他们起的……也算不上早。 过得将近一个月,丐帮那边对于全冠清一案的调查,便有了新的进展。原来他们没查出来杀害全冠清的人是何方神圣,却从全冠清生前较亲近的弟子口中问出,全冠清对乔峰当权甚是不服,暗底下有了分权甚至是取代之心。再去审全冠清的家眷,也是如此这般地招认了。更有从他家中以及分舵搜出的一些煽动的书信,足以证明他的居心叵测。 这么好的一个帮主,你全冠清何德何能,竟然想密谋造反? 一时之间,丐帮众说纷纭,江湖上也多有传闻。不过全冠清这一案,暂时是因为他的犯上作乱而不了了之了。 “都快凉了,还吹?”慕容复把一个蜜饯盒子放到她跟前,哄道,“喝了吧,听话。” “等你身子好些了,便不用再喝苦药了。”慕容复摸摸她的头发,“到时,你便能为我生个孩子。” 见她害羞,慕容复温柔地笑笑,继续说下去:“你娘还有我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是极想抱孙子的。将来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好好孝顺他们,一大家子人在这太湖上逍遥自在,好不好?” 慕容复低笑:“我看他那样子,其实有点不想去了。只是有些碍着面子,不大愿意承认自己已经老了,想颐养天年而已。这回他再去一趟倒也好,等他将那边的事都了了,以后便让他长住燕子坞。” 见他眉头逐渐皱了起来,王语嫣问道:“表哥,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