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你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吗?”林湘忐忑问。她心里还记着画像的事,在柳大夫面前始终放不开。 “好。”林湘依言在她的椅子上坐下,将靴子凑近了热源。 “其实,这番话,早在数日之前的黄昏,于书舍门口偶遇林老板时,我便想说了。” “那日,林老板先喜而后忧,我……回药铺以后,我思量了许久,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小心触动了林老板的心事。而这些心事,想必正是林老板近日来常露愁容的原因所在罢?” 眸光黯然,林湘缄默不答。 小姑娘心若赤子,会贪玩地迎合他的脚步,也会不知缘由突然放弃追赶;有一点怕生,会因为旁人看她一眼就慌得心神大乱,却也十足真挚,一旦结缘便毫不私藏地同人分享喜悦。 从那日出诊后与她碰面起,柳砚青便决定,他要找回过去那个林湘,那个随性内敛、快快乐乐的林湘;也是不躲着他的、会和他说笑的林湘。 “不知,林老板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主明,才有下安。”柳砚青开口,音色特意压得和缓而轻柔,若睡前的故事闲谈: “今日我把脉之时,见林老板的脉象实有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之兆,故而面露了忧色。而林老板今日的风寒肢冷,亦与此脱不开干系。” 柳砚青的语气和目光那样诚恳。 在干掉林沅的计划在没成功之前,她不能把自己想杀人这种事告诉任何人,不,成功了也不行。 “你好像知道了,那几天我没来书舍,是因为落了水。”避开柳砚青似春阳和煦的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轻声说:“我没对你提起这件事,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 九分被加工的真实,和一分模糊掉的重点,撒谎其实很简单: “这些天里,我常常想着她,害怕,也担心,怕她再欺负我——可是,可是,我又不敢做什么,也不敢反抗她。或许是因为总想着这些,才脱垮了身体吧。” 她欲遮掩的心事,他会自己去拼凑完整。 大雨点檐,狂风吹棂,声音如此枯燥,却又让人生出隔绝了整个世界的静谧感。 但今日,她清楚这静谧是虚假的,这几日的风雨会带走谁的生命,让储君之位空悬,也让帝都从此风云翻覆。 那幅画像柳砚青认真赏过,纸上挥毫既毕的男子抬眸,笑容淡淡,无论是着色、构境、绘神,都不似世面上以端雅贞静为纲的仕子图。画上人物虽笑着,但一景一物、铺色落笔,都力图构建主人公从容淡薄的性格。 能得到这样用心的一幅画,是他的幸事。柳砚青怎能不欢喜?又哪会因此而责怪她? 林湘一开始还十分紧张,窘迫得想钻进地缝里去,却在他一句又一句平和如水的剖白里渐渐松开了衣衫。 “林老板,你要对自己自信些。”他说,声音像小溪从石涧的细缝中轻轻流淌,听起来又和缓又轻柔。 柳砚青不再言语。注视着阖目睡过去的少女,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怕惊扰了她的梦眠。 少女抱着双臂入睡,头颅歪在一边的肩膀上,一头总束不好的长发松散了几缕,乱糟糟贴在脸颊上,嘴唇缺少血色,眼下泛着淡青,长长的睫羽微翘,连梦中也在不安地轻颤着。 真是又倔又让人操心。 他离开了柜台。 落雨交奏声下,寻书姑娘进屋的响动很轻,轻到有哪里不对劲。 果然,本该叮当作响的竹铎没动静。 绳子被人解开了。 “她睡下了。”站在入门第一排书架旁的大夫将手上的书放回原位,只以气音道。 寻书姑娘不像东家那样喜欢他,有时候会用某种元宵也说不上来的奇怪目光看他,似乎也不大喜欢自己和东家多接触。元宵知道自己不该跟上去。眼前颜色鲜亮的红绳已经不晃了,他心里无端有些空落,却又不明白为什么,索性转身出门去听雨声。 明明身后就是墙壁,对方却并无倚靠的意思,站姿挺拔,没有丝毫含胸弓背的闲懒。——仪态很好。远称不上书香之家教养出的优雅贵气,倒似咬定青山独生的松柏,透着股冰雪不催的坚韧正直。 这些年,柳砚青在俗世打滚,也算高门王孙叁教九流都见过一遍,以他的经验,市井卖力气的或许能打熬出对方这身筋骨,但走路步态、直立身姿、通体气质……却实非一朝一夕之功。 心下有了七分准,离开之前,他和对方搭话:“郎君是叫元宵?” “宋——好姓。”温和的笑意不减,柳砚青自我介绍,“想必你元宵兄弟也知道了,我是隔壁的大夫,姓柳,和林老板算是朋友。” “书舍的日子清闲,待久了能让人清心,元宵兄弟,既然你选择来了这里,日后——就好生工作罢。” 旁人的戏份都改啦,柳砚青当然不能少。话说,之前就他和尚黎光的戏份写得最用心,一句话该怎么说、点到那一步都要想一想,一到这种文雅聪慧挂,阿鱼下笔时就忍不住考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