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的到来如同一颗石子,在书店这片不大的池塘激起了圈圈涟漪。 对此,元宵似乎习以为常。客人一近,他便自觉地往角落处一躲,既不碍着旁人走动,也隔开他人投来的目光。 于是,第二天早晨,林湘从路边买了串风铃,琢磨着该怎么挂在门边。 和寻书一起把需要用的工具备齐,她们刚走到门边,正讨论该挂在哪儿合适,元宵恰好掀帘进来,眼神不向前看,却往斜处瞟,一张脸也难得绷着,冻着些许寒芒,结果差点和两人撞上。 “抱歉抱歉,我们挡路了,您里边请。”见有人影进来,林湘第一时间扯着寻书往旁边退,让完了路一抬头,她才发现进屋的是书店的新员工。扬扬空着的左手和对方打招呼,她友善道:“元宵,早上好。” 僵直似剑的身躯因这见面问候放松些许,元宵回给东家和新同僚一个微笑。 那是一串小小的风铎,主体是用竹木制成的,方才东家招手的时候,提着风铎的手臂也小幅度地摇晃,带起一阵脆竹相撞的声响。 没想太多,元宵很自然地揽下了这个难题。指了指那只竹制的风铎,又点一下自己,他将手掌摊开在林湘面前,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在顾婆手下四处做短工的一年里,元宵做惯了各类琐碎的杂事,如今换了份工作,他擅长的,也还是过去那些事情。 林湘在自己上阵和交给元宵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在这种目光中败下阵来。 鉴于元宵刚到场,没有听过她和寻书的讨论,林湘出言解释:“不是单纯地挂上去,我想弄成那种一掀帘子、风铃就会被牵动,最后叮当响的挂法。” 元宵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懂了这个要求。随后,他收回右拳,换了个拿绳的动作,食指在绳身上缠了两圈,勾稳风铃,右手腾出些做它事的余裕。 直伸手臂,元宵勾铃的指头每移一尺,就停下来,低头去看地上林湘的反应,用目光逊问她要否要挂在此处。 没有问题。 仔细清理掉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迹,确认木椅上不见浮尘,他轻舒一口气,正要挺直身板,眼前却忽地落下一方白色素帕。 “不好意思,门梁上很久没打扫了,你擦一擦吧。”她说。 解释清楚太麻烦,心下衡量一番比手画脚所需的时间,他索性捏住了这方帕子。 手帕这种贴身之物哪能随便给异性,林湘姐没常识便算了,新来的男工明明会和女人保持距离,不是个轻佻的,怎的却婉拒都不拒,直接就接了? 她再度纠结起林湘姐是不是会娶这个一点也不貌美的哑巴。若是这样,她该怎么阻止? 手帕的质地很柔软,至少,比元宵的衣料柔软得多。下意识地,他放轻了擦手的动作,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粗糙的皮肤不小心将帕子勾出丝儿来。 东家要回了手帕,元宵在书舍工作的第二个清晨开始运转。 而林湘又在教寻书识字。 难得的,他没有想到那场不知能否报偿的血仇,耳边,林湘一字字讲解的、微哑却柔和的声线将他的思绪带回许多年以前。 恰如东家和寻书姑娘此时一般。 他的视线凝在东家秀丽而苍白的面孔上。不同于义母的不苟言笑,她虽同样全神投入,表情却灵动至极。一会儿皱鼻子,苦恼于字句的讲解;一会儿又轻快敲一下桌子,洋洋洒洒长篇大论,每个表情和动作都那样生动可爱。 时常木着脸的元宵专注又不解地看着东家,如同研究一个谜团。 有客人进门。 竹子相撞的脆响渐渐停歇,松针与书架遮挡了视线,从元宵的角度,只能看见风铎的顶部,方才,就是它下头坠着的小铎叮当作响,把元宵敲回了现实。 来书舍工作的第二天,东家带来一串无风而鸣的风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