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林湘才止住了哭声。 她勉强抬了头，自未干的泪眼中，从元宵肩头看不远处那具血痕累累、胸口尚插着一柄短刀的躯体，一时之间，竟连恨意也没有了，只是可怜。 秋夜的清寒涌彻肺腑，岂是有人陪伴便可抵消，不再看林沅如何，挣开元宵的怀抱，林湘灵台那点儿不甘心火彻底熄了，认了人生命数有定。 “你是来唤我吃饭的吗？”收拢心思，她问。元宵摇头，手指向院门的位置，让她侧耳静听。有人正在敲门，一下，一下，不紧不慢，似寂夜里的更漏声。 点了头，林湘起身，临出屋前问他：“你看过这个人的长相模样了吗？” 元宵颔首，和她一起走进月色如水的庭院。 没有移步，元宵指着衣袖的血印，眉宇间隆起小小的坡丘。 听她此言，元宵这才皱着眉奔向厨房盛饭。 “敢问，您是？” “小湘，是我，柳砚青，只有我一个人。”敲门声停了，门口那人道。 这是个她意外也不那么意外的答案。 “你身上有无伤处——”金属门环撞在厚重的榆木板上，门外，柳大夫敏锐地发问，显然嗅到了她一身的血气。 还是迟了—— 他从药铺赶至顺文门，寻了几个左右的风雨楼成员探听消息，却一无所获。无人相帮，小湘如何能与宫内的林沅产生接触？简直匪夷所思。 直觉告诉他，小湘很可能就在那里。 对方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忆起小湘对他的奇怪态度，柳砚青隐隐有种感觉，小湘身上，仍旧有许多未解之谜团。 从尚黎光口中问得她的行迹后，柳砚青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一步。 “穆城王……”定定心神，他开口，单刀直入抛出这个封号后刻意停了几停，等她消化自己知情的事实。 “小湘，你已了结了同林沅的恩怨，是吗？” 恩怨已了，林沅却性命无恙，这如何能算了结呢？死生的恩怨只能由生死来解，隔门听她死灰枯木般的话语，柳砚青心登时凉了半截，努力镇定下来： 点一下头，意识到柳大夫并不能隔着门板看见，林湘轻轻应了一声。 在他轻柔的引导声里，靠在门上，林湘眼仁移动，一点点去看这个月下的水晶世界。 柳砚青也倚靠着门，看着天边月色：“这般月景，真如你赠我的画卷。抱歉，小湘，我提前看了你欲送我的月亮……再没有比它们更好的礼物了。小湘，你那样擅画，能将过去那一天天的月景画得如此动人，一定爱极了这天地造化之美，想要将它绘于纸端，对不对？今夜的月色、明夜的月色……以后十年、百年——我知道，每一日、每一个时刻，在你眼里、在你心中，都是一幅幅未见过、未落笔的画卷。 一字一句，柳砚青向她娓娓勾勒那些无比美好的未来图景。 “我愿意！小湘，我做你的知音——”急急回身，手掌拍打院门，柳砚青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给她看，“小湘，你不要做傻事——” 奶奶死的时候，父母哭了几场，也不是依旧如常生活。 “应该也有人会为我惋惜，但世上总有人能替代我。”毕竟，网络上的画师何止千千万万个。 “天地一逆旅……” 或许，世上有人拥有重要到不能被人失去的亲密关系，可是，她没能有这样的人。 她这样想。 覆面的垂纱下，柳砚青红了眼尾，压不下喉头哽咽的哭意，他放任了自己并不冷静的言语—— “我能找到你、能洞察你今日所做之事，便不是手段等闲之辈。若你因为林沅去死——” 从来温言细语、不动声色的柳大夫似是哭了，却字字惊雷，峥嵘直露杀意。 不管以前身份如何，他现在只是个以济世救人为己任的医者，怎能为她再沾染这些不应该的是是非非。 “少时我总以为，世间种种如梦胡蝶，得失生死可超脱轮转。可后来真遇上了死生大事，才明白自己原来也只是庸人而已。小湘，就算，此世在你心中只是短暂的寓所，”抚摸着离她咫尺之近的榆木门，柳砚青浅浅地笑了。“我也在意你的生死，感念你暂居时的桩桩种种，愿意什么都为你做。” 那么，不会被她忽视的—— “天地见证，小湘，我说话作数。” 小柳不是完全的温柔挂啦。他这人很有棱角手段的，只是不到用时罢了。之前有位书友形容他像蟒蛇，很贴切。这一次之所以事事来迟一步，是因为天生的信息差，灵魂转移加穿书这种事土着怎么立刻猜到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