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死,没关系了,林沅,我给你偿命。” 林沅却不信,她一时的狂意不会随时间冷却消磨。就算此刻言之凿凿,可若是有退路,世上几人愿死呢?人类……尽是些自私不可信任的东西。 林湘也不需要他开口回话。在林沅用尽了全身力气呼吸的粗涩气音下,她扬刀,割开了那身浸血礼服的重重珠玉系带。在剥开那些妨碍她下刀的衣物前,林湘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中无比锋锐的银刃。 感受不到痛楚似的,她又拨一下刀刃,望着左拇指翻卷绽出的皮肉。 林湘低声开口: 生平第一次,她同旁人谈起“那时候”的事。 “老师和同学交流时偶尔会说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当时,我想过让我妹教我,但后来放弃了。其实,她们不说方言的时候,我也不明白她们谈论的话题。” “我不敢坦白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好每天自己画画看书,装出不在意别人的样子。” 林湘顿了一下。 她甚至已经记不起那个男孩的长相。 “其实,当时我只会模仿贴纸上的画而已,老家的学校有卖日本古早少女漫画的贴纸,比起一些芭比娃娃的,显得精致又漂亮,女孩子们都很喜欢。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也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回答。毕竟,他不是要嘲笑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么在意这句话是我的问题。” 持刀要杀他的人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谈起往日的心头刺,她所说的,是林沅从未经历过的、属于普通孩子的烦恼与忧愁。 “再后来,我就不那么画了,买了素描书真正开始学人体和透视,自个儿一个人就会钻牛角尖,到后面,我甚至还在网上找什么人体肌肉、骨骼的分布图,哦,对了,还有内脏。我就是那时候开始接触推理的。” 她染血的指头去摸林沅胸前与衣料粘黏的血洞。“毕竟,你曾是我最喜欢的女主角。” 握了刀,林湘割开对方绣着鹓雏纹饰的礼服前襟,连带着血色里衣,手腕使力一股脑儿撕开剥到了一旁。 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摁了摁手下平坦的胸膛。 这个世界男女的骨骼粗细及身形比例和现代有不小的区别,所以林湘从未怀疑过林沅的性别,她的手急急向下又探了探,子宫应在的位置,仍是一片平坦。 一时间,刻意被她遗忘许久的小说后续连同林沅跌宕起伏的人生一起在她脑中骈进飞旋起来,封王、洪灾、政乱、战争…… 林湘知道,遇上紧要关头,故事里那只凤凰不说话则已,只要开口,定然言必有中、逆转危局。 所以呢?他想怎样做?花言巧语几句,难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掉了吗? 扬刀。 落刀。 时势造英雄,没有林沅,也会有李沅王沅,随便什么人物现世兴卷天下赫赫风云。 入肉。 仍握着刀柄,霎时间,林湘叁魂七魄离体了二魂六魄,迷迷痴痴。 猛然松了刀柄,她慌忙去查看林沅胸前的刀口。 短刀没有刺入心脏,反是斜斜插到了大概……右肺的边缘。 这个角度…… ——以林沅侧身的幅度,刀不可能将将只伤到肺部,是她……她也偏了手。 再恨他再恨他做的事,她竟然也没办法杀了曾经真心喜爱的角色,没办法不顾及许许多多因他才有活路的、其他人的未来。 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要怎么办呢? 坚实地,温暖地,她被长手长脚的男工整个抱在怀里,他衣上有油烟和饭菜的气息,手掌一遍遍轻轻拍顺她的脊背,像在哄一个父母不在身边因此哭闹不止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