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也算伶俐，早上老太太叫得过痘疹的人进去，换她出来的时候，她就偷么拿到外头丢掉了。” 瑞雪打扇子的手略顿一顿，皱眉思忖须臾，又舒展开眉头，摇摇头，“云芳不敢，别看她年纪小，嘴巴却严，何况她娘的病还得靠奶奶拿钱治着。再则说，又没问到她，她急头白脸地冒出来多什么话？倒是今日老太太叫关起来的那丫头，老太太叫关她，就是疑心仙哥病得蹊跷，奶奶早上在那屋里就不该说那句话。” 说着又想到，既然已拿了个人在那里，干脆就叫那小丫头背了这黑锅。便搡了下瑞雪，“明日你叫林管事的再到凤家去一趟，取件他们小少爷使用的东西来，悄悄送到柴房里给那小丫头用。只要她也过上病，摘不开干系，就疑心不到咱们头上了。” 林管事又往凤家跑了一趟，不过两日，那丫头四兰便也发了两颗痘疹，原就是怀疑她身上不干净才将她押在柴房，因此她察觉身上有些不好也没敢言语，只林管事悄悄派人哨探着，察觉到她有些不对了，告诉瑞雪。瑞雪回来一说，翠华总算对这事发放下心，仍旧每日只盯着仙哥那头。 翠华也不大懂，嘀咕道：“哪有病得越重还越是要好的道理？大概是太医怕老太太责怪，敷衍着罢了。听见他哭没有？” “大概是病得没力气再哭了。”翠华自己说完，憋不住掩嘴笑了一下。 老太太听见，心下松了口气，叫丁柔亲自送两位太医回房歇息，“烦请两位太医千万要用心。” 那婆子道：“那个叫四兰的丫头，这两日仿佛有点不大对头。” “问她她说没有，可看守的人说，她有些病恹恹的。” 说话折身进屋，听见老太太正在里头攒眉抱怨玉漏，“不是我说你，你做什么都仔细，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不上心，这时候哭管什么用，往后不可大意，他那么小个人，要时时刻刻问着瞧着点，你倒好，只管把他交给奶母带着你就不管了，自打他生下来，你连一口奶也没喂过。” “镜儿呢？” “倒不是什么金贵的药，也好配。” 玉漏不免又想到那四兰，荏弱可怜的一个小丫头，仙哥还小，素来那屋里事少，又有两个奶母，小丫头子们都没什么活计，只顾玩，倒是这四兰，常看见她在廊下跟着奶母学针线上的活计，前头还自己给仙哥做了双鞋出来。 玉漏呆呆点了两下头，一会晃过神来去看他，“你几时回来的？” 忽然他把扇刷一下收了，走到身边来做下，笑着瞅她，“你在发什么呆，我前头和你说那么些话你没听见？”他提高了声量暖阁外喊，“拿碗冰萃茶来。” 不过她想到那小丫头，又替她忧心，“四兰好像真得了水痘。” “就是老太太叫关起来的那小丫头。” “要真是水痘，太医开的这两个方子，你叫小厮拿出去，偷偷配点药进来煎给她吃吧。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即便仙哥的病真是她带进来的，也是无心，咱们何苦放任她病死？也是造孽。” 玉漏回头拧了他胳膊一下，“我难道是那样歹毒的人？仙哥病这一回，倒提醒了我，我们应当多替他积点福。四兰那丫头可怜，无父无母，是她哥哥卖她进来的，再病着给赶出去，她哥哥根本不会理她。再说这也说不准，当初拣她进来的时候我叫老妈妈脱了衣裳好生看过，她身上连个虱子也没有，干净得很。” “当时没发出来，这会又发出来了？”玉漏不过随口一句，可话音甫落，像是提醒了自己，也经不住去细想。就这样巧？一向好好的，有病进来好些日子了不发，偏在说是她带病进来后就发了。虽然太医说这种事也有，可也未免太赶时辰。 媛姐听见仙哥脱了险，也是大松一口气，“我才刚在老太太那里听见，总算放了些心，再熬过几日就好了，这都有十天了吧？” “到底是仙哥福气大。”媛姐笑了一会，慢慢脸色淡下来，“就是有些人倒要不高兴了。” “才刚我从屋里过来，听见她在屋里摔摔砸砸的。” 媛姐笑着摇头，“也不是，好像是听见仙哥见好了，她便打发蓝田去请两位太医到凤家去替她外甥看诊，两位太医推说这里要照看仙哥，走不开，她就生了气。” 媛姐点点头，“不过不知什么病，不肯说。”头暗暗打听，看凤家二房那小少爷得了什么病。” 一会玉漏送媛姐出来，顺道进了仙哥房里，看见池镜在抱着逗他。他那白嫩嫩的脸上点点的红疙瘩，看上去恐怖，可他自己不觉得，粉红的小舌头颔在嘴里，还和池镜咯咯咯咯地笑着。 玉漏心里发软，走去接来抱着，剜了池镜一眼，“爹讨嫌，手上不干不净的就给我们吃！” “洗过也不行，谁知你不留神又摸了哪里的灰。才刚见好点，没得又给你作弄病了。” “我不懂，你小时候顾妈妈也看你看得格外仔细，你难道不好？” 仙哥也奇，不怕苦，抿着小木汤匙就往下咽，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除非吃抱了才不吃。连太医小孩子最怕咽不下去药，有的人家的孩子要奶母先吃了，化成奶水喂，那样药效并不好。 吃过药又是睡，玉漏并池镜又回房里来。玉漏问过了四兰的事，“你记着打发小厮外头配药给她吃，仙哥都好了，她比仙哥大这些，吃几副药也能好。” 玉漏坐下来嘀咕，“我看那丫头没准真是冤枉的。” “才刚媛姐来和我说，凤家那小少爷也生了病，二奶奶还想请两位太医去给那小少爷瞧病，两位太医这里走不开，推着没去。我心想，什么病还非得请这两位太医去瞧？媛姐说她暗里问了，没问出来。” “不用了，我才刚已吩咐了翡儿他哥哥去打听。你说，会不会那小少爷也生了水痘？” 不出两日翡儿哥哥便打听见消息，在外书房内告诉池镜 ，“他们家小少爷也是出的水痘，阖家上下先以为是天花，瞒得死死的。这会是在外头请了个大夫瞧病，那大夫听说有些擅治天花的名头，其实也是吹嘘，这会也没给那小少爷治好，凤家的人发急，好像听说咱们仙哥的水痘快好了，正忙着打听何寥二位太医给开的药方呢。” 因而转头来吩咐，“你再去暗里哨探着，看看这一阵咱们府里头有谁和凤家的人往来过。” 尽管不甘心，也不得暂且饶过他去，“如今那屋里那么些人日夜不停地守着，云芳又给调到外头去了，要做别的手脚也难。你瞧，好好的一个机会，竟是枉费！” 翠华只得暂且耐住性子，何况眼下自己又还没孩子，就算一时半会仙哥死了，也没大的好处落到身上。只是对玉漏气不过。 “林管事是个仔细的人，去凤家两趟都是傍晚，走的他们后面角门。” 告诉给池镜，池镜牵动嘴角笑了，“怪不得，我说呢，谁这么绕着远道要害我儿子。” 今日好容易在玉漏脸上看见高兴的神情，仙哥脸上的水痘消了好些，也没再有新长的，消下去那些，留下淡淡的黑印子，太医说没疤也不妨碍，过些日子就能淡下去。玉漏总算安下心，自己这些日子也吃药，是太医开的防御的药方，吃得一嘴苦，这时才算苦尽甘来。 玉漏把他立在腿上，朝他弹着舌，“你还不晓得自己多让人揪心呢？你还笑呢。” 池镜笑着走进去，接过仙哥道：“为了你，爹也耽搁了好些公务。” 池镜对着仙哥撇了下嘴，“听，你娘骂我呢。” “怕点也没什么不好，慈母多败儿你没听说过？” 玉漏道：“前头老太太不是叫换了得过痘疹的人进来伺候，那几个小的有一个四兰还在厨房里锁着，一个云芳和一个星儿便留在外头伺候。” 玉漏点了点头。 玉漏想着让她哥哥明日来接去也好，吩咐翡儿到时候派人送药到她哥哥家去，在府里偷偷么么倒不便宜，日后治好了再想法子叫她回来。因道：“老太太怪是她过病给仙哥，没办法。先出去养好病再说。” “怎么不知道？星儿是管着几间会客厅那媳妇的女儿。云芳原不是咱们家的人，是奶奶坐月子时大奶奶亲自买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