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回家来和她婆婆商量,问该不该张口向老太太讨个情。卢妈妈稍一忖度,摇了摇手,“我看这个情倒讨不得,老太太托病不理这些事,想来是就要看着这些人为难。再有一层,老太太多疑,恐怕也想趁着乱子看看咱们家谁同谁瓜葛,谁与谁勾结。你这会去讨这私情,岂不是打老太太的脸?非但咱们不能讨情,你还要告诉大奶奶,叫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免得还要疑心她和咱们有私。” “一个家里住着,主子奴才说说笑笑也没什么。老太太怕的是两房的人为争家业,和她跟前的人勾结在一起。我是打年少起就跟着老太太过来的,那时候阖家属她陪房过来的人最少,进门后倒补了些人口到她房里,可那些人,要么是她在屋里闹句笑话,她们就去传给二老太太四老太太她们听;要么就是浪着要勾引老太爷,和她都不是一条心,她最忌讳这个。” 后头得了毓秀这话,翠华才放心依了芦笙的意思,仍定了那小丫头一个偷盗,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府去。 玉漏好似不经意地听着,实则一句一句都在心内细细盘算,面上乔作闲话的样子 ,“你们家也真是够乱的,怪不得老太太严厉呢。这么些人口,再放得松些,岂不由得底下更乱了?” “愈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愈是怕这个,也保不住会有这些事。下人在外头横行霸道,人家都是把这笔账算在东家头上。” “我是个丫头,又不是个傻子。”玉漏以他先前的话回他,歪着脸来瞅他一眼,又低下头道:“从前在唐家,这些事也见过不少。” “也说不说上什么好不好的,唐二爷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他倒不至于打人骂人,不过他想不起你时,你就挡不住府里别的人势利眼。” 池镜怅惘地笑一笑,“人口多的人家都是如此,为这些麻烦,连琼妹妹也不肯再理了,这些时都在花萼居里托病不出门。” 他把脑袋靠在车壁上挪一挪,眼睛朝下瞥过来,带着懒倦和没奈何的笑意,“当面得罪人倒还不敢,不过背地里议论了她几句,她听不得,生了气。” “也不至于。”池镜笑了笑,“多半是装病不出门,她不喜欢人家背后议论她,千金小姐嚜,受气少,想人前人后都说她好才是好。” 池镜瞟她一眼,笑道:“好像我劝她也不大管用。” 玉漏这样想着,次日再相见时便是腮似桃染,唇如点樱。甫入车内池镜便看得愣住,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来,一双眼睛凑在她脸上细看,“怎么想起来搽胭脂?” 原来玉漏今日是到她三婶家里送寿礼,昨日就告诉池镜的,池镜史家出来便在蛇皮巷接她,又驾车送去另一条街上。他倒不嫌麻烦,反正这些日和她一起也总是这条街那条街地兜绕。 玉漏偏开脑袋笑,“也是大姐送的,玫瑰香的,好像味道有点浓?” “这一身也是你大姐送的?” 池镜看了一会方笑,“在你身上倒不显艳,你平日太素净了。” 池镜本来没笑,听了这话才笑,“穿件艳丽的衣裳也怕被人笑,这是什么道理?” 半个时辰走到玉漏三婶家不远,玉漏即要下车去,“三哥,就在这里停吧,前头巷子口贺寿来往的熟人多。谢你送我一趟,你回吧。” 玉 “那我还在这里等你。” 池镜懒洋洋地道:“这个天,回去也是睡觉。” “不饿。”他说。 池镜乜他一眼,揣他一脚,“前头先找家好馆子吃饭去。” “嗯?”玉漏呆了下,“吃饭吃掉了吧。” 她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里好像带着点恼怒,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瞟到对过座上放着只彩燕风筝,她忙藉故抽身,伸长了胳膊去拿来细看,“你几时买的风筝?” 玉漏翻在手上,鼓着腮帮子,又把气泄出去,“也没处放去。”是带你放风筝去。”池镜往门框上一拍,吩咐道:“往东门外头玉清观去。” 池镜偏要表示他苦等她的心,“没吃,一直在这里等你。” 一时下车去买了五张大饼,分了永泉三张,池镜两张,双目莹莹地盯着他们吃,“你们尝一尝,好吃的!” 那玉清观不过是家小道观,拢共五六个道士修行,胜在这一片风光好,又无人烟,池镜这起富贵闲散子弟常走到这里来踏青野游。道观后头围着一小片蓊薆林木,穿过去便是片草色葱郁的坡地。池镜先把风筝放起来,而后交到玉漏手上,自己席地而坐,靠在快大石头底下看她满坡乱跑着,像朵绿野地里开出的红花,风吹到哪里,她就飘到哪里去。 后来她跑累了,收了风筝走回来,双膝跪坐在他面前,“三哥,你困了?” 后头一连几日,玉漏都穿的红色衣裙,都是玉湘不穿了的,也日日淡淡地施朱傅粉,常抹那玫瑰香的头油。 实则头一天素琼就闻到了池镜身上的女人香,那时还没往心里去,想着他素日就爱和丫头们说笑几句,身上沾上谁的香粉香料也是常有的事。直到一连几天都是同样的香气,使她不得不得警觉起来。 能不疲倦么?这些天都是太阳落山才肯归家来,反正老太太这一向病着,没精神问他,大家都乱了套了。可素琼憋到今日,再忍不得要问一句:“镜哥哥今天也回来的暗,吃过晚饭没有?” 素琼轻轻一嗅,果然还是那阵熟悉的玫瑰香,想必是位热情洋溢的姑娘。她微笑道:“我就是吃了晚饭闲逛,才逛到你们这里来的。来和金宝青竹两个说说话。” 池镜自然也知道。她问他就说,不过多半是假话,“我也才在外头吃过回来的。朋友生日,请吃酒,不然谁会闹得这样暗才归家。” “谁没有几个知己朋友呢?”池镜说着坐到榻那端,向后靠着,仰面望上头藻井。 “差不多。” 池镜道:“有时也请。” 池镜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素琼是在这里拐弯抹角盘问他呢。他心下有点烦,便起身往那边书房里去,“趁天还未黑,我去读读书。” 但她偏要云淡风轻地一笑,和金宝说:“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呢?又不与我相干。” 她想一个女人先喜欢了一个男人就是伤自尊的事,再要表露出来,那就彻底没脸了。 次日素琼不再往池镜屋里去了,后头一连几日都没去,独自在屋里坐着,企图逍遥。 转头她又给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这样也不见得有尊严。她陷在困顿中,思来想去,有点想退缩了,觉得保全一份矜持的体面是她千金小姐分内的责任。可是,又不由自主地等下去。 这日晨起出门前金宝还提醒他,“琼姑娘好几天不往咱们屋里来了,难道是上回我多嘴得罪了她?” 金宝那双眼皮简直恨不能翻到天上去,狠狠拽了拽他的袍子,转身出去和青竹说:“咱们这没心肺的爷,还在这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不知道,说是她家里有点事情给绊住了。” 金宝看她一眼,猜到她为什么问这话,只笑了一笑,“估摸着她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