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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名称: 逃玉奴 观瑞雪(o一) 同样的,她对风情月债也无心去精通。只有金银明细才是她最擅长的算计。 那时候是十月下旬,凤家各房主子的屋里均点了炭盆。自然了,像玉漏这样既没生养,娘家也没甚根基的微薄侍妾哪享得了这福?就和丫头差不多,连做的差事也是一样。 对面坐的是凤家三小姐凤络娴,面染桃色,珠环翠绕,今年春天刚出阁去了池家,还浸在新婚燕尔的喜悦中,一说话就不自觉地就把眉眼弯起来,“你赶我啊?我偏在你屋里坐!实话对你说,一见你我就喜欢,和和顺顺温温柔柔的,不像大嫂。” 玉漏是一双有些憨钝的杏眼,灵俏的小翘鼻,腮上还有稚气未脱的一点嫩肉,显得她那瓜子脸并不怎样锋利。通常人一见她就会觉得她是个性情温和的姑娘,没有尖锐的脾气,极好相与的那种。 她身份低,不作得温顺乖觉点哪行?这二层三层的太太奶奶在上头压着,得罪了她们,九重天还未登上,先就给打下十八层地狱。因此她外头看着是个憨厚没主意的人,却是她有意经营出的印象。 不想络娴因见她面色淹淡,追着问:“我大嫂待你不好吧?她那个人最会吃醋撒泼,岂能容你?” “你还替她瞒呢!我都听说了,成日叫你做活计,入夜了也肯放你歇着,支得你团团转,暗里吩咐厨房好饭好菜一点不给你,一连几日荤腥也不见。” 手一抬,银镯子滑到小臂上去,玉漏又捧起绣绷做活。络娴劈手抢过去细看,“呀,这针黹的功夫真是好!你发发善心,也替我做件东西好不好?” “我们家小叔八月里从北京回来,他嫌麻烦,许多东西都搁在北京宅子里没带回来。家里现赶着做他的针线,被子枕头那样的大件自然有针线上的人,可绢子荷包香囊香袋什么的这时候还没得几件呢。” 八月末玉漏还见过这池镜一回,却装作没见过一般,低着笑眼和络娴随便闲谈,“我帮得上什么?” “我不是推,就是好奇,你家小叔这么讲究啊?一定要使家里头做的东西,外头买的不成?” 玉漏拿余光瞄她一眼,“那你们这位小叔这次回南京,还上京去不?一群人忙着替他做东西,他年后又走了,岂不白费力?” 络娴一面说一面好笑,“我们这小叔也不知是那条筋搭错了,小时候也蛮规矩的一个人,忽然去年在京不知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常是吃酒耍乐,和人斗殴耍狠,变了个人似的。惹得我们家上上下下都不高兴,都说他坏了性情。才到家那日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气得半死,不受他的,先叫他在廊下跪了半个时辰。” 惹了这样的祸,他自己倒是没所谓,照旧玩乐。他父亲生气,赶他回南京老家来,吩咐他闭门读书。 她点头先应下来,还待要刺探些池镜 话音甫落,见人推门进来,是凤家大爷凤翔。因归家来见他奶奶在午睡,又听见西厢里在说话,便走到窗下听觑几句。 络娴走去将他胳膊挽住,“在母亲屋里已经坐了个把时辰了,想着过来看看大哥大嫂。偏大嫂在歇中觉,大哥又不在家,就上玉漏这屋里坐会。你这是上哪里去了?” 玉漏起身让他榻上坐,他顺手拣了她搁下的那副暖袖筒子翻看,笑眼落到玉漏面上,“这是给大奶奶做的那对?” 凤翔把袖筒叠来放在一旁,双手接过茶来,“还是我给她拿去,她今日不知哪里惹了火,我出门时就见她有些不痛快。一会你拿过去,岂不是撞在她枪头上?” 他长着双温柔的眼睛,天生的书卷气,经过这些年的水墨熏陶,更显得温文尔雅。虽只二十四的年纪,却没有年轻公子的浮华意气,难得一见的沉着内敛。 络娴常替她大哥感到惋惜,她把托在腮上的手猛地放下来,向窗户上横一记白眼,“怕她什么?大哥脾气也好过了头,玉漏是你的侍妾,大嫂吃醋挑事,外头人可不单要笑话大嫂,还要笑话你呢。” 玉漏依话正去搬凳子,络娴便起身告辞,“来了这一晌,我也该回去了。” 恰也有桩事要交代玉漏去办,便也立起身来,“趁你的车马在这里,也把玉漏带去你们府上一趟。自池镜回南京来,我还没给他郑重接过风。我这里写个请客贴,由玉漏带去交给他。他来不来也罢,好叫玉漏给 玉漏听见“池镜”这名字,猛地心一跳,转身迎来,“叫我去送帖子?” 玉漏忙点头,“我去!”落后腼腆一笑,“出去吹吹风也好,在屋里坐了好几天了。” 不一时凤翔往书房里写了请客贴来,玉漏接来,感激他一眼。却不是为谢他替她解围,是谢他平白给她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去遇见池镜的机会。 络娴一对眼睛锁在他二人身上,咂舌打趣,“啧,大哥几时也变得这么体贴人了?这才像是和和美美的两口子嚜。” 叵奈及至池家,运气不好,说池镜还未归家。玉漏憋不住在心里骂他一句,真是个燎了窝的马蜂,到处乱窜! 池镜不在家也不要紧,横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玉漏一面在暖阁里榻上坐下,一面环顾络娴这间屋子。 外间是大厅,对着各摆三套桌椅,上头摆着主座是两张大宽禅椅。西暖阁像是做了间内书房,隔着层层碧纱橱上糊的轻纱。玉漏看见设了几面书架,里头还嵌着旋转屏风,做了门,想必是隔的卧房了。 给人做妾有什么意思?生下个一男半女就罢了,算是明面上的姨奶奶,一半的主子。倘或没生养,就像她此刻在凤家的境遇,侍妾和丫头不就是和不和主子睡觉的差别? 玉漏这个人自有她的好处,有眼力,一眼便看出络娴简单敦厚,所以和她说话从不饶弯子。 络娴扭头隔着窗纱一看,朝玉漏笑,“我们小叔回来了。”说话迎出暖阁,“小叔,我还叫丫头去你那里哨探着你回来没有呢,你这是从哪里过来的?” 最尾个“安”字咬得格外轻,玉漏记得这声线,有礼却懒散,轻薄且放浪,就跟这十月末的太阳,照在地上,光尽管是金灿灿轻飘飘的,却使人感觉到一阵温吞的苍冷。 玉漏记得他那双目空一切的不耐烦的眼睛,他也用这双眼睛看过她,匆匆一眼,简直是藐视,就豪不在意地挪开了。 不幸池镜在外间客椅上落了座,恰好背对着东暖阁,微微歪垮着肩膀架起一条腿来,“叫《梦溪笔谈》,二哥既然不在家,只好劳烦二嫂替我找找。” 待要叫他自己进西暖阁书架子上去翻时,见玉漏走了出来,“我来帮你找吧。” “粗略认得几个。恰好《梦溪笔谈》我晓得,是远宋沈括的典籍。” 观瑞雪(o二) 十几年下来,她们姊妹三个也算胸有点墨。不过没用,又不去考状元,所学之识就都用来钻营算计。 这功夫玉漏已折回东暖阁取了请客贴来,先递给络娴,再由络娴递给池镜。池镜接了略看一眼,又抬眼瞅了下玉漏。 然而池镜到底没说旁的,只阖上贴放到一边对络娴笑道:“二嫂的娘家原就是我们家的世交,凤大哥又是我的好友 隔定须臾,见两女还在跟前站着,他歪着脸笑,“怎么,就不替我找书了?” 便拉着玉漏走进西暖阁去,罩屏上挂着淡淡的青罗帘子,池镜稍歪着眼望进去,目光在玉漏背上打量着。 他那朋友姓唐,人称唐二爷,那时候她还是唐二爷的侍妾。唐二爷得意至极,不顾规矩体面,特地拉她到席上显摆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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