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湘没见过阿忠这个人物,只是看谭五月这副哀戚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轻轻抚着五月的后背,语调温柔:“阿忠是你的好友?”谭五月两眼空洞地低喃:“不是阿忠……”柳湘湘捧起谭五月的脸,注视着那双惊慌失措到极点的眸子:“别急,你慢慢跟我说。”被柳湘湘这么温柔地一哄,谭五月反倒心里一颤,泪水顿时决了堤,顺着脸颊潺潺流下。她扑进柳湘湘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抱她:“我好怕……不嫁人,离开谭家,这些都是不该有的念头啊!”哪里是阿忠,是柳湘湘,是她自己!谭五月在柳湘湘怀里缩成了一团,她哭得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只是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泪水在柳湘湘胸口缓缓濡开。柳湘湘被谭五月抱得太紧,勒得几乎发疼,却张开手臂更用力地把谭五月揽进怀里。“五月,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柳湘湘顿了顿,忽然咬住了唇。阿忠不是五月,五月……也不是她。她来去无牵挂,而五月却是一身的枷锁。仰起脸,一滴眼泪遏制不住地滚落,声音如低悬的叹息:“是我难为你了。”柳湘湘忽然想起初见时的谭五月,总是安静乖巧地站在那,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叫她开口的时候,她是绝不多说一个字的,本分到极点的一个孩子。直到后来,才发现她还有未被扼杀的天性,和骨子里的那一点倔气。许久,谭五月才渐渐缓和,从柳湘湘怀里稍稍坐起来,偷偷瞟了一眼她被自己哭湿的衣襟,脸颊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不知是臊的还是哭的。柳湘湘忖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拉过五月的手握着,嗓音温柔至极:“从今往后,我还待你如初,好不好?”“待我如初?”五月抬起哭花的小脸,眼眶红红的,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水汽。“嗯。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等你精神一些,我带你偷偷溜出去白相,带你看小活狲们在土台子上翻跟头,从早辰光到夜里向。”柳湘湘捏捏她的脸,笑得狐媚,“还要把你打扮成漂亮的靓小姐,让那些个小赤佬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你乱说什么。”谭五月瞪她一眼,只是那湿漉漉的眼睛毫无威慑力,看着就让人的心都化了。柳湘湘心底早已软成了一片,忍不住挨过去,柔情蜜意地在耳边唤:“我的好五月。”谭五月被这甜腻的嗓音激得一个哆嗦,伸手推了推她,却一丝力气也没用上,红着脸低声回道:“嗯?”“药。”柳湘湘努努嘴。“不喝了。”谭五月忘不掉那令人作呕的苦味,“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哟,见到我就好了?”柳湘湘瞟她一眼,笑得揶揄。谭五月面色微红,把头低下去,她怕柳湘湘戏弄她,害羞得不敢说话。柳湘湘眼角划过一丝狡黠,端起碗道:“不行,还是要喝。”黑色的液体在瓷碗里晃动,浓郁的气味让谭五月的眉头紧紧蹙起,小脸拧巴起来。柳湘湘的笑意越来越深,这喝药的时候,谭五月倒不见那些老成和古板,只是个十几岁的怕苦的丫头。“除非——”柳湘湘拖长了语调,尾音勾的是满满的柔媚。她凑到谭五月耳边,压低声音道,“今天晚饭过些时候,你到我房里来。”谭五月微微一愣,咬住了唇不吱声。去柳湘湘的屋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她的声音太过暧昧不清,反倒让谭五月异常紧张,莫名犹疑起来。柳湘湘见她犹豫,眼波一转,反过来问:“那你要喝药吗?”这个问题听起来要好答一些,谭五月缓慢而僵硬地摇头。柳湘湘“噗嗤”笑出来,把碗搁下,袅袅婷婷地站起身:“那今晚我等你。”谭五月很局促,抓着被角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总算点了头。柳湘湘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谭五月静静坐在那,仰面看着她,眸子里微微泛着涟漪,盛了那么多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患得患失的惶恐。柳湘湘一时恍惚,迈出门槛的步子也是一顿。这次谭五月没再一板一眼地问她以后的打算。目送柳湘湘离开之后,谭五月就翻了个身朝着门窗,两眼望得发直,像在等着天黑似的。日头渐渐落下去,月亮从西边爬上来。晚饭是下人送到谭五月的房里的,柳湘湘心思不在饭桌上,吃了几口就告退。谭仲祺看在眼里,问:“湘湘,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自打上回书房里柳湘湘说了愿意,谭仲祺倒会顺杆子往上爬,连称呼都一并改了。柳湘湘懒得多说,只回眸微微笑了一下,就匆匆离开。这一笑让谭仲祺顿时眯起了眼。柳湘湘从窗口探了一眼,圆月高悬,落落清辉,那人大抵也快来了。她已画好了妆容,一如在上海最风光时的鲜亮,眉若远山,朱唇皓齿,一颦一笑都是倾城的姿色,款款地在桌边坐下。桌上是一壶酒,两双筷,和几碟糕点。只坐了一会儿,便稍嫌刻意,取了一卷书悠闲地翻阅。门“吱呀”一声推开。柳湘湘带着笑意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从里到外冰冷下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