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夜。 宋令依约巡视到铁笼之旁,黑暗中见到郑玉已立在那里,笼中之人显然也见到了他,不知她初见到他时多么震惊,现在脸上只余无尽的凄凉。 宋令失神间忽见远处走来一人,他急忙快走几步到郑玉跟前,一把锤了他一下:“她岂是你能盯看的,就算她快死了也轮不到你发慈悲,小心挖你眼珠子下酒,走走走,继续巡逻。”推搡着他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他俩回头,见来人也站在铁笼跟前,虽看不清神情,但这人长身玉立,玉钗束发,身在军营未着将衣却锦衣玉服,宋令虽已在军中待了数月,却是一次也未有机会得见军中首将。此时此刻,宋令心下已对此人身份猜出了七八分。 若是看她惨状,白日来看岂不更好? 第二日日上三竿,宋令被人拍醒,说三日停军修整结束,继续启程。 不知郑离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宋令失望而归。 宋令瞪他一眼,继续赶路。 吴三见宋令已恼,便不再挑拨他,而是神秘兮兮凑近他低声道:“我听说昨夜她不仅被释,将军还深夜着军医为她接腕,看来已重获宠爱……,也是,如此绝色,疼爱还来不及,安肯相害?” 又行军月余,原本他们会原路返回,由潼关入未晋。 他们只得舍近求远,绕行章郡而回,潼关是智氏封地,而章郡乃是未晋另一公卿魏氏封地。 时返军借道而行。 但章郡作为州郡来说,名声远超梁泽。它位于魏陈封地交界处,虽属魏氏,因内有一名山唤作崇吾山,被济水环绕,进山需坐船而往。青山绿水出人杰,山顶有一名动天下的学堂名唤上庠书院,东西两堂坐落于崇吾山两座山顶,魏陈世家子女无不师从这里,甚至多有未晋其他公卿子弟或他国求学之士趋之若鹜。 正常而言,两大公卿即使面上和睦,也不免互相忌惮,尤其是大军临境。 停军整顿又无作战压力,军中士兵顿时闲散起来。 郑玉入营后被安排在锱锺营,离宋令营房不远,俩人时有偶遇,互相装作不识,却会私下相约僻静之地一叙。 宋令十分郁闷道:“抽签结果,我们伙房营,第三日对抗骑兵营秦奋,若是抽中个好对付的,大家一定踊跃出战,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秦奋,他是骑兵营统领秦胜的侄子,力大无穷,谁都不愿意白扔三个月俸禄,都恨不得推荐别人参加。最后实在是无人自荐,只能又求助于抽签。“ 他又问郑玉:“你们呢?” 宋令羡慕至极,赌气般一蹬腿:“苍天啊!” 擂台日如约而至。 虽然心有余,力不足,但装腔作势总要有的,因着今日观景台多了一队人马,乃是魏公第二子魏鸾。 所以今日上台之人都被提前点拨:“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打出智氏军营的水平,打出百折不挠的精神,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别日输了扣三月俸禄,今日若是输了,扣半年俸禄!” 白干!岂有此理! 宋令一行今日乃是首发出战。 果然如同军中传言,仪表堂堂,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任谁见了也会惊呼一句将军好英姿。虽然不可否认他真的很有才华,年纪轻轻便可以独领大军踏平郑国,行军打仗杀伐决断尽由他翻云覆雨,只是他太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宋令不喜,十分不喜。 宋令又窥了一眼智离右侧齐坐之人,不看则已一看惊为天人。这人身为男子,容颜也委实太过美丽,面如傅粉,唇若抹朱,那双眼睛更是生的极美,细长微挑,看人之时眼波流转,极有风情,他面上含笑,腰细膀宽,虽懒懒一坐却是一身风流之态。 然母亲讲述时却颇有不同,母亲言伯父看中文姬而伯母善妒不假,可父亲性情温和更得祖父欢喜,文姬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太大,便在本就不和的伯父和父亲之间又加上一笔恩怨。 以文姬之颜,不出所料在魏地颇得宠爱,第二年便诞下一子,唤作魏鸾。 果然,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昔日舞姬之子如今观景台上睥睨天下,而他,竟流落至此。 输人绝不输阵,他们三人跑上擂台齐声撕心裂肺回了一声:“呀!” 声音太大,震的对面秦奋皱眉后退一步还堵住了耳朵。 宋令身板弱小,在今日擂台上,一味躲藏观感不佳,极有可能事后会倒贴一年俸禄,他心底已有御敌良策。 秦奋疼得“嗷”的一嗓子,声音比刚刚那声气势如虹的“哈!”可大多了。 宋令当然知道有多疼,他是下了死口的,虽然自知如此行径实在卑鄙至极,但以他三人的三脚猫功夫也就群殴个街边商贩,遇到有真本事的,一时三刻都坚持不了就得被揍下擂台。 但吴三和黄龙被下面之人的倒嘘之声影响胆量,终是扭扭捏捏的未下口咬人,秦奋力大无穷,加之疼得发狂,一脚便踢开一个,又抬手去拽背上的宋令。宋令怕被他拽住自己头发,赶紧仰头躲开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手薅住勒他脖子的衣袖,“呲啦”一声,整个手臂的衣袖都被他拽了下去。 他跌跌呛呛爬了起来,看到擂台之上犹未解气的秦奋,正空手撕开刚刚扯下来的宋令衣袖泄愤。宋令站定,得意的伸开左手,对着擂台之上气的发狂的秦奋一吹,一把头发从他手中飘落。 此时站在下面人群中间的周云,不经意间见到了宋令被撕掉衣袖裸露在外的手臂,于小臂蜿蜒向上有一道红色刺青,图似不死鸟,看的他内心一惊。去年公子曾在醉霄楼拍下一副画,画中女子十分放浪不羁,她身着红衣坐卧于高桌之上,一手执壶,仰头豪饮,虽只有侧颜,但衣袖因高抬执酒滑落于肘,臂腕同样位置也有一道十分相像的刺青,此女乃是盛齐踏西侯之女宋惜。 魏鸾听毕神色未变,看着宋令的神情却幽深难测起来。 第3章 输人没输阵,宋令得意归营,自是不知魏鸾听毕周云之言,便直接于观景台上向智离讨取一人,便是刚刚打擂不讲擂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之人。 宋令前脚刚回营房,后脚命令就跟来了:收拾家当,即刻追随魏公子,不得有误。 宋令自潼关而起被征兵令强征从军以后,不是没想过逃跑,而是以他的能力,跑的了跑不了单说,就算跑的了能活下来么,看看郑玉,若不是幸运之至遇到他这样见义勇为不图回报的活菩萨,能不能活下来也真不一定。 宋令也不管这是夸他居多还是损他居多,反正他心情不错,本来他还在为将来随大军回了未晋到底何去何从而迷茫,现如今兵荒马乱的,卸甲归田的可能性极小,他仍旧留在军营等待下次出征的悲惨画面正在眼前缓缓展开。 所以人还是得行善,老天会眷顾的,苍天给他关上了一扇窗,却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留下悔不当初的二人随传唤的甲兵扬长而去。 宋令点点头,他在雀州跟哥哥学过骑术,打仗要求的骑术那是肯定远远不及,行路倒是不在话下。 宋令赶忙手脚并用爬上马背,脚勾马鞍,勒紧缰绳,哒哒哒跟上去了。 进城后周云放缓马速,宋令才有机会与他同行搭话。此时正是傍晚时候,行人匆匆,小商小贩也在收摊之前沿街叫卖的更加起劲,章郡仅仅是魏地一个小城,竟也颇为热闹繁华。 周云并不似他这般热络,只淡淡回道:“梁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