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屋里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即使是年轻的时候,崔梅恩也不过只是一个村里的普通姑娘,拥有最平庸的美丽——所谓的平庸,指的是会被时光带走,会被苦难磨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剥去的那种美。 赛缪尔见过的贵族中不乏保养得宜的美人。她们中的许多人拥有青春常驻的面容,拥有远比她们的年龄更年轻的美丽容颜——可是这对于赛缪尔来说都不重要。 那时,她捧着他的脸说:“他们又不叫赛缪尔。” 在赛缪尔·卡伊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在梦魇般的童年、压抑的少年以及其后所有戴着嵌入脸颊的面具生活的漫漫岁月里,与崔梅恩相爱的那一段时间,是他唯一允许自己与他人坦诚相待的时候。 他把自己的血肉一层层的剥开,灵魂赤身裸体地走向另一个人,没有半分羞愧与恐惧。 赛缪尔·卡伊也不再年轻了。 她会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或是亲吻他的脸。在两个人都闲来无事的早晨,他们会躺在洒满阳光的卧室里,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消磨掉一早上的光阴。 他会盯着她的脸。 赛缪尔的想象总会在这种时候被拦腰折断。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太过轻薄和脆弱的梦境,他不知道“以后”的她会是什么样,因为崔梅恩没有活到“以后”的年纪。 赛缪尔又想,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梦境,他此生都不愿醒来。 赛缪尔觉得自己像一个被煮过头的糖苹果,光是看她一眼,就有糖浆从心底喷涌而出。幸福得过头,甚至大脑都有微微的晕眩,仿佛微醺。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他欠她太多,用往后剩下的所有人生都无法偿还。如果可以,赛缪尔要把她灵魂的形状也刻进自己的魂魄里—— 卧室那一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艾德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黑色微卷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不是赛缪尔那种雌雄莫别的美,而是带着一种少年的清爽和活力,就像亚瑟。 艾德看上去与普通的人类没什么两样,甚至他的身上也没有半分魔鬼的气息。但刚才他无疑施展了深渊魔法——深渊魔法是已知最古老的魔法之一,对施术者只有一个要求:深渊造物,或是深渊造物的眷属。 “你是深渊眷属?”赛缪尔问。 他说:“用你们的话说,我是一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