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会心甘情愿地相信,自己苦心经营了数年的爱情、家庭和事业,全部都是偷来的,全部都是建立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呢。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裴云洲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下沉,直至被海水彻底包裹。 但溺水的裴云洲没有挣扎。 如果,能一个人埋葬在大海里,埋葬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像也很好,这样,就再也不会有善于扯谎的人来打扰他了。 他头一次觉得本能是这样一种讨厌的东西,明明,大脑都已经发出了想要休息的指令,心脏还是不肯配合,保有着微弱但足以救命的跳动。 昏昏沉沉中,裴云洲想,如果他真的醒来了,他一定要送自己一束鸢尾花。 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沉向海底的自己。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厌弃这样的自己,因为阿冽不会喜欢,阿冽喜欢的,始终是那个温柔干净的自己。 为了不属于他的家族,他已经付出了够多。 明明厌恶名利场上的推杯换盏,还是将自己从不谙世事的小少爷逼成了热烈娇艳的玫瑰。 面具戴得实在太久,几乎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都还没有以自己的身份,而不是裴家的小少爷的身份活过一回,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真正属于自己的痕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要不要,再给这个世界一个机会? 裴云洲一面在海底不断下沉,一面静静地想着。 而对这一切,裴云洲自然是不知道的。 记忆再次回到了那个自己站在鸢尾花丛中回到了裴家的下午,正是那个下午,让裴云洲心甘情愿地为裴家付出那么多年,从未有过怨言。 如果没有真心,怎么会有人特意为他带来这么多代表了爱意的鸢尾花呢? 裴云洲一遍遍回忆着那天下午的所有细节,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想过去的自己无声告别。 大脑炸裂般地作痛,在触不可及的记忆禁区里,裴云洲颤抖地想要看清过往,换来的却是更加痛苦的感受。 监护仪上才稳定了一点的指标急转直下,甚至比先前的还要糟糕。 从脑海深处的帷幔中间,裴云洲极力分辨那幕画面,直到看见了一个隐约的影子。 是他吗,是自己在孤儿院时遇见的少年吗? 昏昏沉沉中,裴云洲艰难地看见了遍地的鸢尾花。 而站在花丛中的也不是自己。 记忆的片段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但也无需再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