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书是圈子里的一个笑话。 赵锦书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二代,没有显赫的背景,又偏偏因为年纪要被拿来与二代们比较,招人嫉妒也是理所当然。平时只能取笑他那坎坷的感情史,偏偏这点谈资不能撼动半点他在那群老东西心底的地位,反而让他们平白无故遭受了许多白眼,被人当成嚼舌根的长舌妇。 “你说,赵锦书为什么不是皇帝?那他这死法就得被记在史书上了,让大伙一起看看这多好笑。” 他们拍着大腿放肆调笑:“嘿!你小子!真有才!真要那样就好了!这乐子光咱看有什么好玩的,就得让那些老东西和大伙都看看,赵锦书是个什么玩意。” “诶,阿旭,你再学学呗?不行,我一想到就想笑哈哈……不行笑岔气了,你学学,他当时是个什么样子——” 之前提议那人乐不可支,把面前的酒一口灌了,两手张开搭在小沙发上,胸膛起起伏伏的。 “玩着呢。” 之前笑的那人忙放下杯子,往旁边坐了坐招呼人:“倾哥来了?坐坐坐。” “还能笑谁,笑那个赵锦书呗。” 意料之中的答案。 “哈哈哈倾哥你怎么还没听说,这回你得乐坏了。” 其中一个有眼力见的早已摇晃着起身,端着杯子朝男人一笑:“倾哥,提、提前祝你,飞黄腾达,事业顺利。” “不是,嘿嘿,赵锦书死了。” “你们那行,最大的肉被赵锦书叼在嘴里,现在他一死,倾哥你可不就得一帆风顺了?” 一群人红着脸嘿嘿笑着,嘴里喷着酒气和唾沫星子把顾倾包围了。酒吧音乐又变了,换成不知道哪里的英文流行歌,大家嗨的很,光影迷离,尖叫声如浪一波一波冲的人头脑发昏。 说完拂开举着杯子的人群,自顾走了,仿佛真就只是过来看看。 一群人被这么突然一闹,兴致少了不少,等他走后狠狠一唾:“装什么,这还没成呢,他就这幅德行了?” “怎么直接走了……我今天可是点了不少酒……” 一群人把杯子放了,又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继续嗨了起来。 顾倾回到车上。车里还开着空调,冷暖空气一撞,眼镜又起了一片雾。 世界重新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握着方向盘,转头去看外边的街道,酒吧的光透了一些出来,晕成一片五彩的光圈。 顾倾眨眨眼,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出黑名单里的电话。手大概是太冷了,有些发抖,摁了几次终于拨了过去。 那声线有点哑,像刚哭过。 那头安静了一会,接着就是咆哮。 少年带着哭音吼:“你竞争对手没了你能不知道?!你自己偷着笑不行?!非得打电话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有病?!顾倾,顾倾我没惹你吧……” “徐董。” 顾倾声音有点低:“是我无理在先,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才贸然打扰。” “什么时候……” 这话语明显敷衍,想来对面心情并不好。 “小顾总说笑了,没人会这么觉得。”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 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带着脑子也变得混沌。 赵锦书生前避着他,防得严,现在连死讯都是从那群纨绔嘴里得知的——这也是他忍着恶心和那群人混在一起的原因。 人人都知道徐耀洋和赵锦书谈过,也知道他俩分了还腻腻歪歪,分了和没分一样,迟早要复合。 看什么笑话呢,他自己的丑态还不够看吗。 他把嘴角抬起一点,半晌又自己掉了下去,他人陷进椅子里,一手捂着脸,一手还捏着方向盘。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车里忘了开空调,之前的 外边开始下雪了,顾倾觉得自己像条流浪狗,待在这样的天气里,不知道该往哪去。 “林野。” “猜猜。” “不是加班。”顾倾笑:“有个好消息。” “赵锦书死了。” 声音有点涩。 林野说:“死者为大” 林野问:“怎么死的?” “顾总。”林野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您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林野说:“这笑话并不好笑。顾总,做商业间谍是要吃牢饭的,您大可不必这样试探我。” 林野说的屁话他一句都不信。 …… 他把手掌拢起来,往里吹了口热气,又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搁赵锦书生前林野是不敢这么干的。他的一身本身是赵锦书砸钱砸出来的,有几斤几两那人清楚得很。他觉得顾倾在做梦,但手已经不受控制开始查起赵锦书的行踪——哪怕他知道被赵锦书发现了他会很难堪。 他把手放嘴里哈哈气,又继续之前的操作。 那头很快就上钩了。 徐耀洋这种弱智只会用qq,连他爹也迁就着他,这在很多时候都方便了林野,这次也不例外。 他根据记录找到了一个疗养院,调了昨天下午的监控。 林野几乎能看见赵锦书不虞的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告诉他这么做不对,然后教导他什么是对的。 他麻木地看完监控,最后把视频暂停在赵锦书脸最清晰的那一刻。 男人生前有副好皮囊,死的时候带了气和怨,灰败可怖。其实是很吓人的,可是林野挪不开眼,手指的痒意愈发严重,他神经质地咬着指尖,把视频反复拖动播放,看着男人被气死在病床上的过程。 指甲被咬掉了一截,指尖的皮也破了一些,林野脑袋有些放空,过了许久理智终于回来一点,忍住挠手的冲动,把视频发给了徐耀洋。 外边的雪不停地下,好像还能听见点细微的声。 屋内空调开的很足,其实暖的让人要发汗,但林野总觉得自己冷的打颤。他穿着一件厚外套,领子毛很多,裹着脸,然后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 赵锦书总把他当小孩,不怪他,林野自己也总是在他面前这么表现。 林野总是能想起很多关于赵锦书的事情,比如他拿着文件说:‘林野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的样子,平淡中肯的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他的余生会为此付出代价。但是不会再如同当初一样,只能做个默默后悔的懦夫。 赵锦书平时是一个人住的。 他刚拿几道a的题练完手,这会准备洗澡去睡了。 他把手里的衣物放下,过去给人开了门。 …… 赵锦书死了一年,半个圈子都跟着没消停过。新兴产业本该是人人眼里的香饽饽,现下却被卷入了商战风波,龙头公司不专精技术研究新的发展方向,反而天天执着内耗,斗起来手段难看的很,一片怨声载道。 这一年里好像所有人都不好过。 直到这天,顾倾醒来的时候不再看见赵锦书的照片,他往手机上一看,时间回到了十五年前。 时光太过久远,导致顾倾在路上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赵锦书大三的时候,那会他俩因为新型产业的出现一拍即合,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头扎了进去。 他们本该这么彼此扶持着走到最后…… 不算好闻,被空调吹了许久,但仍有一点压抑的汗味,大概是上午出去打过球。可是鲜活的很,微热的皮肤,跳动的血管,和对方有些推拒的动作。 赵锦书托着对方的腰把人分开一点, 他想把人挪开一点,但怀里的人反而贴的更紧了,把头搁在他的颈间,呼吸很重,冷热交替让那块皮肤起了鸡皮疙瘩。 够了。顾倾这么对自己说。 这张脸是赵锦书年轻时的样子,尚且稚嫩。他的表情一向不太明显,可是现在他还不如日后有城府,顾倾看他又看得多,便能轻易看出里边的疏离。 一个全新的、稚嫩的赵锦书,他们也未曾有过那些龃龉,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 赵锦书眉头松开一点:“看上去不发生了不错的事情。” 赵锦书就不说话了,站在那任他这么抱住。 但温暖的怀抱太让人眷念。 顾倾松了手,后退几步。 “准备洗澡?” 顾倾笑:“好。” 顾倾根本没管他之前的话。他坐到了之前赵锦书坐的地方。 椅子上边的热度还没完全被空调吹散,有点微微的热意,透过夏天薄薄的休闲裤传了过来。 旁边放着赵锦书的杯子。 人类在习惯某个味道后会下意识将其忽视,所以顾倾有意地控制着,轻轻嗅闻着属于赵锦书的味道,避免它被大脑忽略。 他在赵锦书生活的地方,被赵锦书的味道包裹着。手里的杯口微微湿润,对方不久前还用嘴唇触碰过这里。 顾倾脸上浮起一点红潮。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他们当初无数个日夜那样,他在外边等待,之后他们会彻底放纵,消解一天的疲惫和劳累。 没有人会比他们来的更加亲密。 但这还不是时候。 他缓缓地放下了杯子,疼痛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梦境。 他擦了自己的凳子,两腿交叠坐着。 赵锦书洗完出来发现对方还在,他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尚且陌生的学长交流,便把自己桌上的零食递过去一些,自己去一边吹头了。 顾倾撕了包装,赵锦书吹头发背对着他,这也恰好合了他的意,眼神贪婪地黏在对方挺拔的背上,不知大脑在处理薯片的味道,还是想着什么别的。 鲜红的舌尖拂过手指的皮肤,上边的味道被一点点舔去。 直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门口站着个男孩,头上有几丝挑染的红发,长相张扬明朗,看清楚给他开门的人后,一头扎进了对方怀里。 赵锦书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情况,无奈拍拍对方的背:“怎么了?” 赵锦书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男孩五官还未完全长开,有点稚嫩,看久了有些熟悉的感觉,这样仰头认真问他,有点傻气。 男孩闻声抬头,在看到那张脸后表情堪称惊悚:“卧槽顾倾你怎么在这?” “徐……耀洋是吗?”赵锦书把人从怀里提了出来,又使了巧劲避开了肩上的人。他不知道这俩人有什么渊源,但是他们同时出现,又都表现得有些奇怪,大概是彼此认识的。 对方还维持着刚刚将头搁在他肩上的距离,赵锦书一回头,俩人的脸隔得很近,对方看到他回头,下意识歪了一下头。 小孩听见这话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小孩敷衍道:“听过。” 但另外两人很明显的都不想任他一个人发呆。 顾倾知道徐耀洋和他关系不一般,托徐显明的福。 顾倾感谢徐显明,他送来了钱,让他们不至于每天去和那些人扯皮 他知道自己是不配的,所以他上辈子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像只老鼠那样;这辈子也不敢暴露自己,怕被人掀了老底。 赵锦书不知他心里所想,只回道:“不是。” 男孩眼睛很亮,里边满满的被一个人影占据,笑容灿烂:“我不是他弟,我是他未来男朋友。” 他低头看男孩,对方趁着他愣怔的时候又抱了过来,在他嘴上飞速吧唧一下,抖着那头挑染的毛发笑的得意。 赵锦书没见过这样的。一时被他的热情晃了眼。 他这么一提醒,赵锦书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突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孩给亲了,眉头拧起一点。 小孩大大方方承认了:“我是。” 之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他把小孩再次从怀里撕了下来,眉头还没有舒展:“徐耀洋,徐叔叔知道你这些事吗?” 赵锦书看着他,对方冲他挑衅一笑,眼里就差没写上一句:“势在必得”。 徐耀洋挑挑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赵锦书你王……” 他先给自己父母打了个电话,因为没存徐显明的号码。徐耀洋敢在他面前乱来,因为他们以前是一对,但在赵锦书家长面前,也只能瞪着眼睛装乖。 徐耀洋嗷嗷呜呜的,电话打通的一瞬间听到徐显明问话的声音,像霜打后的白菜。 怀里刚刚还很凶的人不闹了,指尖掐着的肉也从软弹的空气球变回了最初的软肉,小声骂他小心眼。 顾倾目睹了徐耀洋从满血到丧气又到满血的过程,习惯性地拈了一下眼镜边,这才想起自己这会还没近视,若无其事把手收了回去。 “你不知道他多坏,你……反正他当时还笑我,我能记一辈子。” 对方眉飞色舞的,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笑得更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爸那个?嗯?” 徐耀洋戳他:“你的礼貌呢?赵锦书,你理理我理理我。” 徐耀洋兴奋地看着他。 徐耀洋拉长了声音:“我知——道。” 他走在前边,徐耀洋缀在后边,小尾巴似的,看什么都新鲜。 “你们食堂饭很好吃,什么时候再带我去吃一次?” “得亏南荀这地方小,不然我还得跑个长途。” 赵锦书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快到门口了,才开口:“徐耀洋。” 赵锦书没计较他这占便宜的说法,他说:“我不认识你。” 可是现在这个小孩一副对他无比熟悉的模样,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喜欢,看他的眼神满是喜爱。 然而徐耀洋没有半点别的反应:“有什么关系,以后总要认识的啊。” 徐耀洋笑嘻嘻的:“我哪知道为什么啊,看见你就能想起这些东西,可能咱上辈子是一对吧。” 徐耀洋知道他这会不想理自己,也不说话了,鼓着腮帮子嘴唇向上吹自己头上那几根彩毛。 徐耀洋说:“李叔还没到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人跑了不好和徐叔叔交代,他就只能在这守着对方。 他居然还自己提起来。赵锦书不想理这小孩,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赵锦书看着他。其实叫小孩不太正确,对方是少年的模样,大概一米七多,穿着宽松的校服,双眼明亮有神,笑容热烈。可赵锦书总觉得他长不大似的。 但这不是对方可以打扰自己的原因。 徐耀洋说:”你懂什么啊。” 如果是日后的赵锦书,大概会一笑了之。但现在的他只是个突然被同性亲了心情并不美好的青年,又嫌弃对方傻气无法沟通,干脆戴了耳机不再管对方。 他也不管赵锦书能不能听见,自己小声嘟囔着赵锦书的坏话,骂他冷暴力告状精管得宽。临走了才有些不舍,笑容也收了起来:“赵锦书,你别总熬夜。” 好在熊孩子最后是被带走了。耳机里没有放歌,赵锦书自己绕了阴凉的原路慢 他回去的时候发现顾倾在发呆。 赵锦书说:“我不是。” 赵锦书觉得自己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干脆把汗擦了睡觉去了。 他睡觉不打呼,呼吸都浅得很,宿舍就只剩下了风扇转动的声音。 那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的、沉闷的床帘,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看不见赵锦书的样子,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能看见一个封闭的盒子。 后背的皮肤开始分泌汗液,一点一点,逐渐凝结成大颗的汗珠,凉凉地挂在身上,等聚的多了,又一条条爬过脊背,带来一阵阴凉。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掀开床帘,里边躺着一句面色灰白的尸体。 …… 赵锦书打开一罐可乐递给他:“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赵锦书说:“嗯。” “锦书,我梦到了一些东西。” 顾倾几乎要抑制不住笑容。这是他记忆里的可爱的锦书,从不多管别人的闲事。 他得承认自己的卑鄙,但有时候这无疑是达成目的的捷径。 徐耀洋被徐显明骂了一顿丢回了学校。 他已经想好了明天该约赵锦书去哪玩。对方这时候还没发迹,想来也没去过那些消费极高的地方,到时候他把人带过去…… 得亏徐显明这会还在工作,要是让他知道了徐耀洋被骂完还能笑得出来,怕是当场要来场家法表演。 老师笑眯眯的:“逃个课给你高兴成这样,什么大好事。” 老师立马变了脸,这好像是每个老师的绝技,沉着脸道:“还天机不可泄露,嬉皮笑脸的,站后边去。” 他的好心情截止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鸷,前方的林野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冷漠,片刻之后就垂了眸子转了回去。 他恨恨地冲对方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林野能从徐耀洋的表情动作里读到很多东西,这也是他看不起徐耀洋并且觉得徐耀洋没脑子的原因之一。 赵锦书还活着,而且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不然徐耀洋八这会不应该被抓回教室,应该已经把赵锦书带到了哪个酒店的床上。 再有十二天就好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但没有关系,他还有十二天的时间,等到那天的再次见面,他会抓住机会。 顾倾住回了宿舍,里边的用品从单人份变成了双人的。 顾倾笑着凑过去看:“写什么?” 写的很清楚,所以顾倾一眼就看出来了:“要写需求文档了?” 顾倾抱着臂站在一旁,回忆了片刻说:“我记得aox论坛有一篇关于需求分析文档格式的,写的很细,可以看看。” 他顺着顾倾的话找到了那篇文章,果然写的很详细,格式一目了然,相关文章还有几篇看着不错的范文。 顾倾一时兴起站着不动了,看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端着杯子在后边看着,也不多话。 …… …… 他把电脑合了,问顾倾:“该去吃饭了,学长要一起吗?” 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旁边的树又高又密,凉快的很。 顾倾说:“太久没回来了,有些忘了,有什么推荐的吗?” 顾倾无奈笑笑:“这太难选了,我和你吃一样的就好。” 他领着顾倾去要了一碗渔粉,这是一楼的招牌,很多人都会喜欢。也是越快越好,日后这个习惯也没完全改掉,是比细嚼慢咽的赵锦书吃的快一些的。 如果他太快吃完,赵锦书肯定也会加快动作。 赵锦书吃完喜欢去人工湖旁边散步,学校人工湖很大,旁边种了几颗垂杨柳,除了冬天,满头绿意飘荡。 …… 顾倾问他:“锦书以后想干些什么呢 顾倾说:“我想自己创业。” 顾倾弯眼笑:“锦书玩过手游吗?” 他们聊到了很晚,赵锦书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可是大脑仍有些兴奋。 顾倾说的太过详细,听起来真实无比,且可行性很高。 顾倾失眠很久了,哪怕是在赵锦书住的地方,这个毛病也不能奇迹性地不药而愈。 在那之后,大脑放空,赵锦书监控里的那张脸会格外清晰。 汗水打湿了后背,衣服黏腻腻地贴在身上,脑海中灰白的肤色和健康的麦色交替。顾倾在不知何时摸上了自己的分身,这具身体尚且青涩,这样的动作刺激的他喘了一声,脑海空白了一瞬。 锦书,锦书。他在心里念着对方的名字,像之前的三百多个夜晚一样。 …… 是一种无论男女都会客观评价一句的精致帅气。 游乐园的项目大多具有一点刺激性,并不全然温和,两人玩到最后,已经是满身的汗。 赵锦书有件长袖外套,这会也搭在了臂弯间,穿着件淡色的t恤,握着瓶冰凉的矿泉水往喉咙里灌。 排队的是一群半大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笑的热闹,闪着彩灯的木马一圈圈高低起伏地转,放着幼稚的纯音乐。 衣摆被人拉住了。林野眼睛弯的弧度很大,顽劣的、被宠爱着的小孩似的:“现在走到旋转木马了。” 可是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几个同龄或者更小的女孩子讶异又善意的笑脸都对着他们,林野反而先打了退堂鼓。 夏天别的都不一定明显,但热气一定传的很快,贴着的部分隔着衣料传递着热度,烫的人心底发慌。林野下意识仰头去看,对上赵锦书松快的眉眼。 林野不吭声。 如果说之前的林野是仗着大人喜爱故意使坏为难人的小孩,那这会的赵锦书就是抓住了孩子把柄并以此逗乐的大人。 他被赵锦书掐着腰突然举了起来,又被轻轻地放到了有人大半高的木马上。 他带着笑,仰头看林野,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晚了。” 乐园有卖糖葫芦和爆米花的地方,价格自然昂贵,可林野已经不想再去关注它身上带有的数字。 林野吃了一颗,把那串糖葫芦举起到赵锦书嘴边,目光期期地看着他。 赵锦书只得低头咬了一颗。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新的游人接替了玩乐的职责,乐园还是活力满满的。 大概是他们走的路的问题,绕着游乐园内围折返,最后留下的反倒是处于正中间的摩天轮。 这是一个很大、很出名,足以被当做标志性建筑的设施。 …… 林野很多次都这么觉得。但他现在呼吸灼热,高烧使得他思维并不如平日敏捷,记忆也模糊许多,所以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就被抛在了脑后。 那天是什么样的呢? 可这些光都在天边,只有橘色的余晖会走到装着人的小房子里,给人穿上一件亮色的外套。 他们穿着一样的橘色外套,在小小的房子内,共享这片天色。 可是等烧退了,他那该死的好记忆就把那些不好的东西也一并带了回来。 夏天的夕阳并不能用温暖形容,被暴晒了一整天的摩天轮里自然也不会舒适宜人。 摩天轮缓缓上升,直到到达最高处,借着原本半山腰的地理优势,俯瞰着整个城市。 这幅景象实在独特,夏天的玻璃发烫,所以他没有做出双手撑着玻璃、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去的傻样,但不自觉晃了神,眼睛没再挪开过。 他被这些东西吸引住了。 赵锦书忙起来了。 有一部分其实是上辈子大三结束后才发生的,但现在提前了,就生了些变数。事情的大头都堆在顾倾手里,但顾倾分身乏术,那些事多多少少要赵锦书帮衬,两人一天到晚见面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晚上。 顾倾手里拿着之前打印好的资料,挨个核对。 顾倾已经看了很久了,这会眼睛有些不适,把东西放了,摘了眼镜在眼眶周围按揉:“那过段时间再问问吧……我还在联系房东,约了明天见面。” 他不太会安慰人,说了这样干巴的话后,干脆闭口不言,拿了盒牛奶递给顾倾:“喝了晚上应该会睡得好些。” 公司注册是顾倾一手操办的,赵锦书帮不上多大忙,顾倾也不给他多分配任务,只能偶尔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帮他缓解一下压力。 洗漱台在小阳台上,前边贴了块镜子,顾倾叼着牙刷,眯眼看镜子里不太清晰的自己,又记起这个习惯并不好,把眼睛睁大了,努力去看清里边的自己。 赵锦书说:“学长,那个镜子看不清人的。” 顾倾发现自己最近眼睛不太舒服,他许久之前就会眯着眼看东西了,被赵锦书纠正了许多次也没改过来,只是突然有一天,他意识到远处的东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一群人租了一个小办公室,自然没有什么单人办公间,办公桌也都是普通电脑桌,加了隔板,赵锦书过来找他,看见他费力的模样,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赵锦书说:“没问题。这个项目快收尾了,过几天得去对接,你让小许准备一下。” 他说完走了,两人在别人面前一直是避嫌的。顾倾刚好需要休息一下,听了他的话,转身往一张办公桌走去,和正在画插画的女孩子交代要注意的东西。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旁边的人为赵锦书捏了把汗。几人是共同创业的伙伴,但因为能力股份等因素,实际老板是顾倾。他平时笑眯眯的,人也好说话,一到工作时候,被这么一叫名字,谁都怵他。 赵锦书自己倒是不怕,写好注释,把代码保存了,过来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 打印的费用走的公账,资金本就吃紧,哪有为他一个人多花一份钱的道理。何况他这也不怎么严重,连配眼镜都不需要。 顾倾要说的话就都憋了回去。 赵锦书没应,把笑意收了,低着头不说话。顾倾知道他这是在闹别扭,有些好笑:“那打印店太贵了,天天这么弄,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他们一开始只知道顾倾的衣着和用品能明显看出和大家的不一样,但对他的家境还是不太了解;直到凑注册资金的时候,顾倾出手的数字第一次让他们感受到了家庭之间的差距。 赵锦书说:“不要。” 赵锦书把头偏过去一点:“你管我。” 赵锦书转回来,面无表情盯着他。 赵锦书说:“……不要这么叫。” “奖励你一个周末和我吃饭的机会,怎么样?” …… 他一认真说话,顾倾就想逗他,但自己还一嘴牙膏沫,只能遗憾地应了一声。 顾倾手里笔没停,头也不抬应了句好。 时间过得很快,再回神是宿舍到点自己断电了。 宿舍忽的亮起一盏暖色的灯光。 黑黢黢的走道被照亮,到卫生间里边还有一片蒙蒙的光晕,至少洗澡是不成问题的。 他随口应了,把之前看的东西收拾好,路过赵锦书的床边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锦书,晚安。”晚安。” 顾倾在跑注册,流程繁琐,有些事自己顾不上,赵锦书对这些又生疏,顾倾不太放心,碰上徐耀洋毛遂自荐,便把适合他的任务分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专业对口了,这反倒成为了里边最快完成的任务。 赵锦书接了合同,他不是法学专业的,所以就着之前请教别人的笔记,一些重点部分看的格外仔细。 见赵锦书看着他,徐耀洋挑眉:“先别看了,看这么慢,待会我教你怎么看这东西。” 选址其实是个麻烦事,各方面都得考虑到,做的不好了别人嘴上不说,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徐耀洋能在这几天内就解决好这些,还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确实有几分能力和人脉。 徐耀洋看着他,笑容不变,一手撑着赵锦书的书桌,一手撑着椅背,几乎要把人圈在怀里的近。 大概是被他感染了,赵锦书这些天一直绷着的面色因此轻松很多,他往椅背上一靠,和前边的人错开了:“辛苦了,下个月一号给你包个红包。” 他还要说些什么,门被敲响了,随之是推门的声音。顾倾拿着一封信进来,看见他们的时候往门板上敲了几下。 徐耀洋只能站直,抓了几把头发:“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话训得习惯,徐耀洋看着他,那张脸还是笑眯眯的,戴着副眼镜,竟然和十多年后的样子有些重合了。 顾倾说:“是啊,谁能想到高中生这么厉害,那就能者多劳。” 顾倾过来,把信递给赵锦书:“你的。” 两人还在这,他把信放在书架上,不急着拆。 赵锦书说:“嗯。” 话题不可避免地拐到了公司上边。 徐耀洋说:“多少?” 徐耀洋忍不住问:“五十万能干什么?” 赵锦书指尖转着的笔停了,有点茫然的样子:“很少吗。” 他以前去过跃先,总部在南荀二环一栋楼里,租了一整层;员工用的电脑很多都自己配的,公司给报销,他原本也有一台,赵锦书为了让他乖乖坐那弄的。大家装外设都按喜好来,一上班一片哒哒声,要是突然把灯关了,连带着徐耀洋坐的办公室,那一片都是绚烂的光,什么色都有。 徐耀洋纳闷:“你们家里不支持吗?平时压岁钱零花钱都直接花完吗?什么都没准备就开公司?” 徐耀洋皱紧了眉。他和赵锦书认识的时候他已经是本地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了,不说富甲一方,至少不缺钱花,他们俩那会又都不怎么讲家里的事,他只以为赵锦书本身是有一定家底的。 他想到了什么,皱紧的眉头舒展开,笑嘻嘻的:“办公司这点钱真不够,员工都不好招,但我有解决办法,你想不想听?” 赵锦书被他这么骚扰惯了,也不恼,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收了力的。 赵锦书说:“不说还弹你。” 他像个骄傲的小王子,站直了身体,给赵锦书展示自己的礼服:之前为了和人谈话穿的休闲西装,他随便从衣柜里拿的一件。 赵锦书没说话。 他拿着赵锦书的手,往自己衣摆上放:“摸摸,八万八。” 被带着的手没动,又被徐耀洋拉着往裤子上挪:“这个六万二。” 不同的布料在指尖一一划过,磨的指腹发痒,这痒意又被冰凉的皮质压住:“两万一。” “里边的,两千三——” 之前的感叹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对这色小孩的头疼。 赵锦书说:“财务方面我不懂,得等学长回来谈。” 他算了算自己私人财产:“就算我爸不帮忙钱也够了……还有你买电脑的时候帮我也买一台,不要ifn的。” 徐耀洋:“……” 赵锦书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谁教你的,一天到晚这么说话。” 赵锦书说:“ 徐耀洋这回往他怀里扑成功了。 他不过是捐出了一部分奖学金,他们也没有见过面,可是却得到了这么郑重的感谢。 “亲爱的z: 这次的考试成绩又下来了,好消息是没有倒退,坏消息是也没有进步。抱歉,是不是有点冷了……我和老师聊天的时候,难免会提起以前那些优秀的学长学姐,老师大概是只是随口一提,但我听的越多,就越会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太怪了,大概是最近考试又多了的原因。谢谢你请我喝的饮料,我买了五种口味的,一天可以换一个口味。星期一比较累,所以我买了蜜桃味的,这个最甜;星期二课少一点,喝了橙子味的;星期三是我最喜欢的日子,所以我要搭配最喜欢的葡萄味……好像小学生在记流水账,太幼稚了。 很琐碎吧?语文老师总说我的作文写的不够好,确实是这样的,我很希望我能用一些很精致的话语来给你写一封信,但是很明显我失败了,我写不出好看的句子,也许任何一个有灵气的学生都会比我厉害。我到底是不够聪明。 他们总说上大学就可以了,但我知道不是。高中我只需要考虑读书的事情,但到了大学还要考虑很多其他的东西。 我也去问了一些老师关于这个职业的东西,数学老师曾经有一个学这个专业的学生,但他并没有给老师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我还是一无所获。 好像说的有些远了。 宿舍的灯光已经开了有一会了,赵锦书拿着信纸,发着呆。 恰好是学长询问要不要一起开公司;又恰好以前从未见过的小孩突然出现,言语间满是熟稔;缺人时又碰上想要跳槽的、目测能力不错的程序员。 他们好像都在引着他往一条路上走,而他也觉得合适,于是他们簇拥着在这条路上前进,但只有他的眼前蒙着纱。 赵锦书拿起电话,找到其中一个联系人,刚要拨过去,又把手机收了,放到了桌上。 早上八点,他和顾倾请了假,对方这会估计正忙,只回了句可以。 “刘老师,我是赵锦书,327班的学生。” 赵锦书被电话里的情绪感染,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资助的同学给我写了信,我想去看看他,问问您和师娘今天有没有时间,我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说话间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头师娘的问声,赵锦书便不急着回答,静待那边结束。 大概是因为女儿爱吃,师娘这道菜做的一绝,赵锦书自然笑着说“好”。 倒是师娘声音一下听清了许多:“人孩子心里有数,你以为谁和你一样让你买几根辣椒还按个数呢?” 赵锦书压着笑意,又和老师寒暄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刘老师教的是高一,离大门近些,他便直接带着菜去了办公室,恰好老师这会没课,忙起身招呼他把菜放下:“怎么买这么多,拿着也不嫌累。” 老刘笑的牙不见眼,大声问:“诶,锦书啊,我这年纪大了,一下忘了,你考的什么学校来着?” 老刘笑的更欢了:“哦——南荀理工啊,考的一般嘛!” 老刘说:“没事,南理也是个不错的学校,哦对,南理是几本来着?——” 刘老师这才“嘿嘿”一笑,和赵锦书说:“你之前不是说来找人?人在432班,叫林野,回头干脆把人家一起带过来吃饭吧,老师家在哪还记得吗?” 老刘说:“我想也是,过年还来过的,年轻人记忆都好,不像我老了,诶对了,你考的什么大学来着?” 赵锦书来之前和徐耀洋说过,这会是下课时间,高一楼下栏杆处趴着几个男孩。徐耀洋看见他,眼睛一亮,两手一撑栏杆起来,冲过来,又矜持又造作地把脚 赵锦书看的好笑,也张手抱住了他,徐耀洋瞬间破功,脸上笑嘻嘻的,动作黏黏糊糊地往他身上拱。 他抱了这么一会,旁边已经有人好奇地看了起来,赵锦书拍了拍他的头,徐耀洋就笑着把人放了。 赵锦书说:“432班,林野。” 赵锦书说:“找林野,你们俩关系不好?” 赵锦书捏了下他的脸:“那你先去和朋友玩,我待会回来找你。” 徐耀洋说:“那不行,林野坏得很,我怕你被他吃了,得和你一起。”他说着朝几个男孩子摆了摆手,那几个男孩便不再等他,自己玩去了。 徐耀洋把问题抛给赵锦书:“你问他。” 徐耀洋的朋友也嘻嘻哈哈的:“你哥长得真帅,你们家基因真好。” 赵锦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牵着人走了。 没人应答。 又叫了一声,教室里的人几乎都看了过来,赵锦书看到一个男孩忽然站了起来,快步往门口走来。 但等人近了,又觉得这人的气质并不需要衣物来衬托,剪着清爽干净的发型,脸也是白白净净的,很符合大众印象中文静尖子生的感觉。 其实有点出乎意料,从徐耀洋的角度来看,少年怎么都不该是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 赵锦书看着他说:“是的,我叫赵锦书,就是和你通信的z。” 赵锦书回握了几下安抚他。 哪怕这是林野自己的要求。 林野说:“那我也要谢谢你。” 林野说:“有的。” 林野说:“好,中午见。” 林野看着他们一起离开,目光终于从和赵锦书的对视中挪开,有点呆地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或是在想什么。 赵锦书说:“一些关于专业的东西。” 他是随口一说,赵锦书也没有在意,这会快上课了,徐耀洋要往回走了,他边走边回头给了一个飞吻,赵锦书看的好笑,目送他离开。 少年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往这边看了多久。教室外边的走廊是有太阳的,他穿着那身校服,一半身体在阳光里,忍受着太阳带来的炽热。 林野朝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赵锦书也冲他摆了摆手。 因为南荀一中占地面积很大,这一段路也很长,地上一片斑驳的树影,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只有偶尔几声鸟叫和不知名昆虫的叫声,最后穿过这段长廊的时候,盛夏的阳光一下全倒了下来。 林野说:“不热的。” 赵锦书说:“前边那栋就是老师家。” 饶是如此,也担心少年走了许久心躁,“快到了”这种话是没有必要的,不如直接说出剩下路程来的有效。 赵锦书看见他黑黑的发顶,男孩远比信里话少,他也不是多话之人,一路只有楼道回荡的脚步声。 林野其实很少见这样的场景。 可赵锦书明显对这里很熟悉,在几乎一样的场景里反反复复,他们在上楼,又好像在原地踏步。 走这样重复的、不知终点的路容易让人不耐,他自己习惯了,便下意识以为这路并不长的。 赵锦书“嗯”了一声。 林野知道赵锦书不是,但他自己也不是多话的人,他们以前的相处也是安安静静的。 女人招呼着他们把菜放下,乐呵呵地叫人坐下:“我下午有课,中午只能随便炒点,你们别嫌弃。” 赵锦书说:“有人问问题,老师让我们先回来。” 赵锦书自然不可能让师娘独自在厨房忙碌,他问过师娘后,把中午要做的菜拿了篓子去洗,不忘从旁边拿了个蒜头给跟过来的林野。不大,一下又显得拥挤很多,赵锦书就把林野支出去,让他慢慢弄。 赵锦书说:“是,马上大四了。” 赵锦书说:“学校没有安排课程,大四主要是实习。” 赵锦书说:“已经找好了。” 赵锦书也笑了起来:“确实是找好了。” 赵锦书说:“对口,自己创业。” …… 他掰着指头数着上次收到信的日期,一周,两周,一个月,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大概是收不到回信了。 可是心底总有些失落,大概在每一滴水珠归于平静前,人们总觉得它会是不一样的。 那么大一片泡泡,最后一个都不见了。 ……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总能引起大家的笑声,等笑过了,大家又继续做着手里的工作。 过程其实很顺利,大家是新手,但都具有一定的的能力,等到快做完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找地方准备庆祝了。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能忙里偷闲抱怨几句,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加班下,连笑闹都成了奢侈。 生活没有奇迹发生,他们还未开始,就出现了信誉危机。最后解决的时候,所有人都如获新生,跃先像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洗礼。 人们常说,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于是在经过21天的昼夜颠倒后,赵锦书养成了不回信的习惯。 手上的蒜头放了几天,皮一撕就掉,林野撕着蒜头的皮,目光落在地上。 他拿着重生的剧本,却连赵锦书这年发生了什么都不得而知,当年信件断掉的原因也只能根据时间大致推测。 旁边师娘正说着话,看到他进来道了声谢,又继续和赵锦书聊天:“公司做什么的?” 师娘擦了下灶台:“锦书要创业,我问他做什么打算。” 赵锦书说:“搞游戏开发的,和宿舍的学长谈过了,比较有可行性。” 赵锦书说:“还没和家里说。” 他们就不谈这个话题了,转而说起的学生,笑着谈当年的趣事,和现在他们看不懂的那群孩子。 学校中午是有午休的,赵锦书自己也有午休的习惯,之前的事情还没谈,就在老师家休息一中午。 林野说:“午休的。” 老师自然不会觉得两个半大男孩子睡一床有什么问题,自然而然地这么安排着,得了林野的同意便回去休息了。 赵锦书把风扇打开,转头和林野说话:“你睡哪边?” 林野说:“都可以的。” 老师不觉得两个男孩子会有什么需要避嫌的地方,赵锦书自己也不好和人说他那微妙的取向,只能在躺下时往里边靠,尽可能贴着墙。 林野也乖乖躺好。 动作被刻意做的很明显,赵锦书被这动静惊醒,看见身上突然多了个少年。 视线逐渐聚焦,还能看见少年脸上的绒毛。赵锦书不自觉皱起眉头,往旁边避了避,因为刚睡醒嗓音还有点哑:“做什么?” 赵锦书转头看风扇,发现风确实被自己挡了许多,低声说了句“抱歉”,把风扇垫高了一点,问林野:“现在吹得到吗?” 赵锦书困意上来了,又闭了眼:“要是我还挡了风,可以叫我。” 赵锦书很快入睡,自然不知有人不需要午睡,甚至能拿一个中午的时间看他。 林野认识他的时候,他的眼底总有一抹淡淡的青灰,睡眠很浅,一点轻微的动静就醒。林野怕他突然醒来,只敢在旁边悄悄地看。 那抹青灰不见了, 赵锦书不太爱笑,眼角的纹路不如常人明显,但年纪上来了,又过于操劳,难免会有几条浅淡的纹,平时不显,偶尔笑起来能看见。 林野很想碰一碰他,像他们之前睡觉那样,不做爱的时候会互相拥抱,不会过于紧密,都穿着柔软的睡衣,只松松抱着,林野喜欢埋在他的胸口,把整张脸埋进一个小小的空间。 理智告诉他赵锦书的睡眠很浅,他应该老老实实躺好,可身体总是不安分地想要再接近一点。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可能的范围里被无限拉到最近,林野仰头便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的颈部。 但是他又不能睡觉,因为这样的时光是少有的,等到这个中午过去,他估计又很难见赵锦书一面了。 赵锦书忽然动了。林野呼吸停了一瞬,那一刻他想到了徐耀洋上午靠在赵锦书身上的样子。他们看起来很亲昵,林野本就失了先机,再被赵锦书发现他的心思,恐怕之后都很难见面了。 大概是因为这边更暖和一些。 可他们毕竟经历过一场死别。寻常的分手只会让人觉得遗憾,到人死了才真正意识到失去的滋味。 好在对方没有醒。于是林野在这样温暖的被窝里睡去了。 赵锦书醒来的时候发现两人挨得很近。如果没有一个和对方同龄的徐耀洋在追求他的话,大概他只会把面前的人当成小孩看待,生不出其他想法。可能还要给人掖掖被子,怕人着凉了。 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起身,避免发出太大动静,看了看时间,叫对方:“林野,该起来了。” 赵锦书靠在床头,玩了会手机,又等了五分钟。再不叫起来的话可能要迟到了,教师宿舍离教室有段距离的。 林野被他叫醒了,但还迷糊着,看见旁边坐起来的人,下意识摸索着抓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软软地叫:“哥哥,让我再睡会。” 赵锦书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不大清楚兄弟间的相处模式,不知道这声哥哥和动作到底有多暧昧,只以为少年在梦中和兄长撒着娇。 赵锦书把手抽回,只机器般重复叫他:“该起床了。” 赵锦书和他一同回去,两人一起走着。 等这些都说完了,他们又没什么话了。 但等他垂眼看去,对方恰好也在看着他,两人视线相交,少年眉眼立刻弯了起来,抿着嘴笑的羞涩。 林野去上课了,赵锦书借了老师家的笔记本,在办公室看aox论坛。 “锦书,还在一中吗?” 顾倾闷笑:“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不是很好。” 顾倾说:“投其所好的话,为什么不说些好听的话哄哄我,说不定我一开心会给你……涨工资。” 他们顺着聊了几句,挂了电话,赵锦书继续看着上边的博客,时不时用记事本写下一些心得。 快到晚饭的时候,刘老师问他:“锦书,下午过来吃饭?” 吃饭是高中生为数不多的休息活动,食堂闹哄哄的一片。 赵锦书入乡随俗,也不揪着食不言的规矩,把饭咽了,说:“比高中大很多,分很多学院和专业。” 林野弯着眼睛看他:“分专业是和分文理一样的吗?” 赵锦书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能察觉到他的动作,侧头看他,恰好看见他夹了一块土豆很用力地嚼着。 林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赵锦书和林野就这个方向聊了一会,但旁边徐耀洋的表现总是很能引人注意——哪怕他并没有刻意去打扰他们的谈话。 林野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如果我想和那个哥哥一样厉害,该选什么专业呢?”一瞬间的冲击。 他说完去看徐耀洋对方还在低头吃饭,但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时,脸上还带着没有收干净的嫌弃。 如果不是在食堂的话,这样的互动很适合以一个吻结尾。 赵锦书转头直视林野,待对方开口。 赵锦书说:“可以。” 写信确实不是什么实时的沟通方式。 赵锦书从旁边搁置的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一串数字,把那张纸撕下递给林野:“这是我的工作邮箱,如果你有问题的话可以发邮件,我看到了会回的。” 林野收了纸,仔细叠好放进口袋:“谢谢赵哥。”他没有再看这边,刚刚说的话似乎来自努力鼓足的勇气。 林野说:“不会的。” 林野说:“喜欢。” 林野如实说:“没有。” 徐耀洋在旁边看着他:“在想什么?” 这句突然的提醒让两人神色各异。纵使徐耀洋有多么觉得赵锦书管的宽、是个事逼,但他知道对方其实并不是多么热络的人,对他眼中的陌生人从不多加注意。 赵锦书说:“没有别的原因吗?” 林野面色不变,说:“没有。” 赵锦书就不劝了,他走的很快,不一会就过了前边的弯,看不见背影了。 徐耀洋咬牙切齿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徐耀洋说:“你别装傻,我和他分手之后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 徐耀洋骂了一句,耳朵都红了:“你他妈进局子真不冤,怎么没关死在里边。” 徐耀洋皱眉:“他怀疑了,你这么骗他有什么意思。” 徐耀洋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如果问我了,我会说的。” 徐耀洋说:“……问起来再说。” 徐显明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是个商人,做了笔自认为值得的投资,于赵锦书而言这是一笔实打实的人情债,他暂时还不完。 大抵是保养得当,徐显明显得相当年轻,赵锦书以为自己最多能碰见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结果一进办公室,怎么看面前的人都不像孩子:一米八出头的个,一头红发,挑染着几缕金色,双手插兜站在那。 能得到徐显明的认可并且把自己托付出去,徐耀洋以为自己会看见个叔叔,没想到进来的人如此年轻,愣了一下:“是,你是赵锦书?” 赵锦书颔首,客套一番后示意对方可以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又叫秘书拿了些点心和饮料过来。 qq上还有之前没回的消息。 x:。 王旦:大少爷搁外边不好受吧?要不要来我这住几天? x:先不去你那,第一天好歹得做个样子 王旦:过几天你过来? 王旦:又停你卡了? 说起这个徐耀洋就生气,他爸停他零花钱就算了,连他自个挣的钱都封了,这会除了钱包里几千块零钱一无所有,当真是穷的响叮当了。 x:他是不是有毛病? x:还让别人照顾我,当搞托儿所呢? 王旦:别气了,好歹没直接把你丢了 王旦:是不是挺着个大肚子指手画脚的 徐耀洋想起那句“挺着个大肚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忙摆手说:“你忙你忙,我就看看。” 王旦:要是对你不好,告诉哥们 x:不用 x:挺帅的 王旦:???戏。 ——也不是很年轻。徐耀洋想,年纪要是比他小点更好,但他爸大概实在找不出那种年纪事业两头顾的人。 直到听到有人叫他:“两个小时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没有反应,很明显是默许——甚至可能是他的命令。 徐耀洋更呆了。 他发现了,赵锦书是个事儿逼,不仅规定他打游戏的时间,而且不让他出去玩,问起来就说是他爹的命令。 徐耀洋匪夷所思。 赵锦书“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赵锦书疑惑地“嗯”了一声。 赵锦书闻言在电脑上敲了敲,低头继续处理工作:“我做了什么吗?” 小孩心思都写在脸上,带着怒,又带着骄,偏偏要压着情绪哄骗他,生动活泼像那头彩色的头发,鲜艳极了。 徐耀洋恼:“咳什么?不信?” 指尖是温热的,从微凉的耳边擦过。徐耀洋不太习惯这种亲昵的动作,皱了皱眉,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就听见麦里一声怒气冲冲的“徐耀洋”。 徐耀洋被麦里骂得人直打蔫,恨恨把耳机摘了去瞪人,就看见对方应声抬头看他,面色淡漠,姿态从容,人模狗样。 对方毫无变化,徐耀洋刚在这受挫,估摸着他爹要训完了,把耳机戴上,又听见里边压着怒气的声音:“把我刚刚说的复述一遍。” 他再次去看赵锦书,这回捕捉到了他眼里还没藏好的笑意。 他第一次这么直观意识到人间险恶。 这一块开发程度不高,楼房大多布满岁月的痕迹。 赵锦书放下笔记本,过去把人抱了起来,徐耀洋顺势仰头,很响地在他嘴上吧唧一口。赵锦书含着笑,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气息都有些不稳,徐耀洋贴着他的唇,抱怨道:“什么时候能毕业。” 他摸了摸对方的头,安慰道:“很快的。” 徐耀洋正打本,忽然看见赵锦书站在旁边,叫他:“先别关,我打完这个。” 手机里是顾倾之前发过来的消息。 那头发了一个文档,名字没变,赵锦书接了,点开,里边果然多了些红字批注。 顾倾:可以给你放十分钟的假 赵锦书:好 那头的顾倾差点以为他在对方心里被拉黑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不免觉得好笑。他把手机放下,一个下午都是好心情。 赵锦书说:“五十六分钟。” 赵锦书端着提神的速溶咖啡,站在阳台边。这个天气还热着,房间楼层不高,里边温度还可以,但一到窗户边,外边的太阳就暖暖地照得人发烫。 他把短袖下边撩起来一截扇风,底下是少年人尚且单薄的腰身,但已经隐隐能看见肌肉的形状。 徐耀洋知道他这套老年理论,就像所有长辈都认为盖被子不盖肚脐会拉肚子,顺从地松开手,嘴上说:“哪会啊。” 赵锦书说:“休息时间要到了,晚上一起去好不好?” 他是行动派,说着踩着拖鞋哒哒哒过去从外套里搜出钱包,又一阵风似的出门了。 …… 徐少爷何时吃过这种苦,但赵锦书这控制狂把他吃得死死的,恋爱前用他爹压着,恋爱后也有别的方法整治他。 大多数时候他在苦中作乐,就当纵容一下男友了。赵锦书不反对他去外边的餐厅,但也从来没时间陪他,他们处在热恋期,这样一个人去过几趟后,便也没了心思。 去之前没报备是吃烧烤——当然他自个也没想到,只是刚好路过那,烧烤店开始营业了,香味直往人脸上扑,这时候搞特殊有点不给朋友面子了。 油烟的味道很难快速去除,徐耀洋也不会常备清新剂,他咽了咽口水,有点心虚。书问:“去做什么了?” 赵锦书说:“吃东西?” 赵锦书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有家长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半夜去吃烧烤这类传统眼光中的垃圾食品。 这种问话在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几次,徐耀洋熟稔地按模板作答:“四……个,李尧,王赫新,沈为。” 徐耀洋鞋尖碾得更重了了:“还有蒋原。” 徐耀洋当然知道蒋原不能深交,可是出来玩碰到了,总不能给人甩脸子;再者只是吃顿饭,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赵锦书说:“知道哪错了么?” 赵锦书从六点下班到现在没休息过,精神累极,只草草下了判决:“那游戏停两天。” 赵锦书说:“做错事了不该罚么?” …… 一不小心买多了,待会赵锦书估计又要说他了。 徐耀洋“嘿嘿”一笑,松了一口气。 徐耀洋就吃水果味的,掏了自带的笔记本在旁边单手操作。 徐耀洋被他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反正是你的号,死多了菜的也是你。” 徐耀洋点点头,一边控制着小人喝药复活:“我弄了两个号,以后你有时间了我俩就可以一起玩。” 徐耀洋得了鼓励,把剩下的冰棍一口咬了,含着冰碎,一边努力哈气一边操纵着小人走到自己挂机的角色旁。 电脑上的画面是一片色调暗沉的森林,由枯槁的树和色泽艳丽诡异的花组成,旁边游荡着怪物,屏幕最中间站着两个小人,是两个穿着盔甲的小人,其中的女性角色正被徐耀洋操控着围绕另一个小人做一些亲密的动作。 赵锦书默默听着,时不时说几句话。 赵锦书说:“嗯,很厉害。” 赵锦书工作起来自己会忘了时间,基本靠着顾倾时不时的提醒,他过意不去,自己定了闹钟。有时候抬头一看,徐耀洋戴着耳机,专心看着电脑,或是书房里的书。 徐耀洋突然被叫到,“啊”了一声,摘下耳机,茫然地看他。 徐耀洋没在意:“怎么会无聊,你工作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玩啊……不过你倒是要注意时间,一工作起来就忘了休息。” 周日下午两人照常坐着,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咚”。 赵锦书说:“有人敲门。” 和门口的林野对视的时候,两个人脸色各异。 林野最开始确实是因为那个哥哥选的软件工程专业。 那个哥哥专业水平不错,工资也对应地开到了一个令人艳羡的数字,每次和院长聊到工作的话题,脸上总是带着自信的笑。 一切本应该是好的,但是南理天才太多,他在众多优秀学子里失去了原本的优势。他有一部分天赋,也足够努力,但这远远不够,在某些方面,他永远是输家。 学院的课程都很重,需要过硬的专业知识,安排的课程五花八门,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专业的课程大部分都需要实践,换言之,需要大量的练习。 在这四年里,他拿过很多次国家二等三等或是励志奖学金,也拿过省内的竞赛成绩,但他离金字塔的顶尖始终差了几步。 现实人生远没有想象中的风光坦荡。 不久过后学校组织了毕业演讲,邀请了部分毕业于南理的成功人士。 对方站在礼堂讲台上,衣着得体,神态从容。林野作为优秀学生之一被邀请上台,再次看见对方,他不复之前的懵懂,像大多俗世中人一样估量着对方的成就。 赵锦书失笑:“那恐怕要让同学失望了……” 底下有善意的笑声,也有隐隐约约的嘘声。 赵锦书休息的酒店不难打听到,他在傍晚敲响了对方房间的门。 在看见门外是他时,很明显愣了一下,问:“……下午的同学代表?有什么事吗?”西装革履的样子近人许多。 赵锦书看着他踌躇的样子,体贴道:“进来吧。” 这是一间普通的大床房,面积不算大,只留下床边一块供人站立的位置,赵锦书在一旁站着,等待他开口。 天气很舒适,少年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本就解开了一些,露出一截白瘦的颈子和略为明显的锁骨,这下再动作,就有一部分胸口若隐若现。 赵锦书拧眉,握住了对方的手腕,防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羞耻和不安裹挟着林野,赵锦书目光上移,正对上他红了的眼眶。 少年来之前应该是精心捯饬过,头发偏长,但没有挡住眉眼,单眼皮,但眼睛很大,眼尾略垂,整体清秀,因为那双含着泪的眼多了些诱人的气质。 林野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小声开口:“先生,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他微微动了动腕子,赵锦书松了手,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本证件。 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我很干净的。” “我会很听话,先生。” “可以做很多东西。” 足够多的钱,可以让他在这个领域更上一层的钱。 赵锦书不是没见过类似的场面,可是这么带着学生证直接找过来的还是独一份,尤其是对方下午还和他在礼堂的讲台上见过。 “停。” “而且我有男朋友。” 仅剩不多的自尊驱使着他收拾掉落的证件。 他蹲下去,帮着慌乱的少年收起所有的东西,然后递给对方。 还是个不大的孩子。 其实没必要管的,但他看见房间里挂着的衣服,款式潮流,手工定制,和面前小孩身上的衬衫材质差别很大——这也是他不觉得对方是出于虚荣的原因。 忽然又心软了,说:“如果这些都不够的话,可以尝试一些正规贷款,或者发起一些平台或校友募捐……” 赵锦书顿住,继续说:“包养你的人不会给你很多钱,但会给你带来无法消除的污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权衡利弊。” 赵锦书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他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劝导,只能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像那些拥有恶劣根性的男人一样,用这些大道理劝人从良。 他最后从西装口袋里翻出张名片,递给对方:“这是我秘书的名片……” 赵锦书脸色瞬间舒展起来,匆匆说了声稍等就往门口走去。 林野往门口看去,刚好和赵锦书怀里的少年面对面。 林野看的时候,他两条腿还搁在男人腰侧一晃一晃,脑袋搁在对方肩上,抱着对方的脖子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着话,垂着的手里拿着一盒东西正晃着玩。 手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手里的肉臀,赵锦书拍完反应过来。刚刚的话大概被听见了,里边站着的人又刚和自己谈过一些相关交易,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还没毕业的校友,来问些问题。” 林野福至心灵,突然看懂了他手里拿着的那盒小东西。他打扰了两人的夜晚时光。 林野小声说:“不用了,我已经问完了,谢谢学长。” 门在眼前被关上,隔绝了里边好奇的目光。 徐耀洋下意识就想跑过去关门,但他忍住了,扬声问门口的人:“你来干嘛?” 徐耀洋冷笑:“送东西?” 林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李哥让我交给你的。” 赵锦书借过文件袋:“对我说话不需要用尊称。” 徐耀洋狐疑地看着他,但是他这会一心二用,来不及思考林野的用意,只能先把问题放到一边。 他和李显并不熟,对方愿意给自己推人显然是看在林野的关系上。 他没有说理由,但是从进门到现在没往沙发上看一眼,和里边的徐耀洋维持着一种互不打扰的状态,送了东西立马就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这边离车站有一段距离,他自己有一辆旧车,并不担心出行问题,这下来了客人,自然不能让人家走那么远一段路。 徐耀洋游戏玩到一半,不打算出去,只拽着人亲了一口:“ 赵锦书说:“好。” 他边走边问:“地方很难找吧?” 林野摇摇头,小口吃着手里的冰淇淋。 林野含着勺子,蹙起眉头,认真思考。 林野听见他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再听到他说话,于是在心里补完他的话“小孩子不应该总是皱眉”,然后自己展开了眉眼,假装是因为听到了告诫。 林野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但是很甜蜜的窃喜。 他陷在回忆里,恍惚了一下,忽然看见旁边多了个人,提着一小袋垃圾,在和赵锦书说话。 林野抬头去看那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细想又毫无印象,便不太在意地挪开了目光。 赵锦书点点头。对方看见他旁边的男孩,问:“啊,这是你弟弟吗?” 青年“哦”了一声,拎着垃圾一起往楼道走,边走边问:“是过来玩的吗,这么早就回去了?” 林野说:“晚上有自习。” 他安慰道:“没关系,等你上大学就不用了。” 于是青年路上和他说起一些大学里的趣事,他读的医科大学,碰上的趣事也是常人很难接触又会感兴趣的,挑了几件印象深刻的,说的有趣,带着林野也抿嘴笑了起来。 这是个专业里的笑话,讲起来很无聊又没什么笑点,宋冬雪只微笑着应:“那一定是个相当粗心的人。” 林野低着头听他们说话,听到赵锦书说这个,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这段路不长,宋冬雪和他们告别先回去了,赵锦书领着人去路边打车。 这时候打车app还不普及,等出租全靠运气。没了活跃气氛的人,两个人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状态,聊了几句就不再说话。 林野弯着眼,点点头。 他回来的时候徐耀洋正无聊,看见他进来,快速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扔,踩着拖鞋跑了过来。 赵锦书问:“怎么了?” 徐耀洋有点愤愤的:“你身上有别人的臭味。” 徐耀洋闻言展开双手,赵锦书就抱着人,徐耀洋顺势一跳,挂在他身上,得意洋洋的:“这样就不会变臭了。” 徐耀洋说:“那当然。” 徐耀洋在他身上乱蹭,致力于把自己的所谓味道涂满他全身:“我又不能干涉你交友。” 赵锦书还想再问什么,但徐耀洋一直挂在他身上,青春期男孩的力量又不小,这么胡乱动作着,连站稳都是一种奢望。 只得像刚见面那会,暴力镇压,在人屁股上打了几下。伴随着对方越来越小声的、不情愿的哼哼唧唧,这回身上的动作果然就轻了很多。 赵锦书拍拍身上人的背:“……别蹭了。” 赵锦书就不管他,过去沙发把人放下,徐耀洋不肯松手,带着他一起往沙发上掉,两人身体贴在一起,未消的弧度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身下人的腹部。 赵锦书忙按住他:“做什么?”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几天就滚上了床。赵锦书欲望重,但好在技术不错,徐耀洋年轻,禁得起折腾,又记吃不记打,他们在床上也算合拍。 徐耀洋说:“真不做?” 赵锦书简直纳闷,之前那点不好意思早就褪去,有些无奈地看他:“不做,谁教你的?” 以前都只有赵锦书被他哭……被他骂滚的时候,哪有他送上门还不吃——哦,有倒是有,突然和林野在一起以后。 这一会的功夫,对方已经重新拿回电脑,只是某个地方的存在感仍然可观。 赵锦书:“……不要。” 那些人让他带完路就把他押走了,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被他听到的话要说。么不好的事情。 他心底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抢救失败,或者也不能说抢救。早在很久之前,那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就已经停了。 可这毕竟是他照顾的第一个病人,或者说恩人和朋友。 赵锦书问:“护工的日常工作是什么?” 这对话冒着傻气,赵锦书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宋冬雪也学着他的样子站在窗边去看外边的树,边看边笑。 赵锦书问:“为什么?” 赵锦书不予置评。 他这么和雇主说着自己受之有愧,冒着傻气一样,但自己又毫无知觉。 “总之不太好。我还有一个朋友,以前碰到一个卧床很久的老爷爷,呼吸道有点问题,有一次老爷爷卡痰了,我朋友情急之下用嘴帮忙吸了痰,把人救了回来。” 青年嘴没停:“是吧?我也觉得,我很敬佩他。当然碰到这种情况我也不会退缩就是了……不过有的选的话,大家应该都想要照顾你这样的。” 赵锦书说:“那真是我的荣幸。” 赵锦书莞尔。 后边他的身体突然坏了,有时候治疗完,被人推着回病房,连路都没法走。 宋冬雪在给他擦手,把他胳膊抬起一点:“为什么?” 宋冬雪说:“那你快点好起来吧,你太重了。” 宋冬雪配合地偏过头去,男人费力地穿好裤子。他刚完成一轮治疗,病痛和治疗带来的痛苦让他几乎失力,靠在宋冬雪身上,头搭在他的颈窝。 赵锦书躺在床上,转过头去。 宋冬雪第一次工作,还不懂不要和病人交友的道理,很久才调整过来。 寺院香火旺盛,人来人往,他是医学生,从来不信这些,但是入乡随俗,点灯的时候还是祝愿家人身体健康,想起自己死去的雇主,也在心里给他默默祈福。末了才知晓这是姻缘灯,闹了个笑话。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为什么不会让他帮忙脱衣服——好吧有些人隐私感是比较强,他一边背过去剥要给他炖汤的莲子一边问:“你换好了吗?” 宋冬雪作势看了眼手机说:“恭喜你此次换衣服的速度四十二秒,打败全国12%的病患。” 宋冬雪说:“快了两秒。” 宋冬雪被他逗乐,看见他没弄好的领口,顺手给人扯好了,又把他扣到最上边的扣子解开一粒,赵锦书似乎想阻止,但手被他顺手拿开了,于是就任由他摆弄了。 赵锦书无奈,把敞开的领口往里拨了一点。 赵锦书接过莲子,吃了一颗,又把剩下的还他了。 宋冬雪几乎想翻白眼:“我没有那么自恋的。” 宋冬雪说:“看看,你们gay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赵锦书就任他摆弄了。 “还好啦,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宋冬雪下意识答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说的不是这间厕所和与它相关的东西,想了想说:“不是所有直男都恐同的,还有你再把自己当成病毒,会被灭活的。” 庙里很多女孩子求姻缘,宋冬雪很快就待不下去了,被挤着往外走。 办公室开始布置了,赵锦书也改了家里蹲的方式,偶尔过来看看,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 顾倾冲他打了个招呼,掸了掸身上的灰,走过来,笑:“都快弄好了,你还过来,怎么不趁这两天多休息会?” 顾倾笑:“你倒是积极。” 顾倾就顺势给个台阶:“刚好,那你过来帮我把这个画挂上吧。” “这里?” “这样?” “?” “……” 弄了小半天,但效果是真的不错。画选的大气,配的深色墙面,位置也刚好适合,颇有些深沉的意味。 顾倾不好扫他兴,又带着摆了两盆绿植,被那边干活的师傅叫过去的时候还有些如释重负。 顾倾拿他没办法了,干脆劝他:“锦书,要不你还是先看看说明书,想想怎么把茶几拼起来吧。” 前世买完设备,预留工资等各类花销之后,他们的预算并不充裕。 他们分工合作,买的东西其实不多,于是只能自由发挥,全靠个人审美。 顾倾弄完一边,回来看见他还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色,就用两边掌根托着他的脸抬起来:“生气了?” 他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往地上瞟,就是不看顾倾。 刚把办公室布置好了大半,他这会心情很好。 顾倾没收笑,转过去,对着唇亲了一口。末了移开,眉眼弯弯看着他:“不气了好不好?” 这算是哄好了。 剩下几盆绿植,摆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了。顾倾搬着花盆,余光看见赵锦书,动作轻快,好像浑身都在冒小花花。 顾倾趴在赵锦书肩上,坏心眼地去咬他耳朵,用刚洗完还带着水珠的手往他衣服里伸。 顾倾趴在他颈间闷笑:“来什么啊?” 顾倾在他发红的耳尖上舔了一口:“小锦书怎么天天想些奇怪的事情。” 茶几拼装并不难,板块不多,照着说明书来即可,但相当费神,要注意接口是否对好,歪斜容易影响之后的使用。 他这一次乖乖收手了,之后也总要手欠地拨楞几下,仗着自己受宠与清闲,净给人找麻烦。 赵锦书怕他摔了,一手扶着人的后腰,一手托着后臀,紧紧把人固在怀里,解渴般看了许久,才肯把人放开。 顾倾就顺势后仰,手撑在桌面上。用手捋了捋刘海,露出刚亲吻完的一张明艳脸庞,和被舔咬得发红的、尤其醒目的唇——上边还有不怎么明显的牙印。 赵锦书处于下位,这景色一览无余。 偏偏还要拱火,踩着人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把腿打开了些,问:“干什么?” 赵锦书扶着他的腿根,低声道:“试试……承重。” 赵锦书一时没说话。 他想起他们之前胡闹的样子,忽然喉咙有些干。 这辈子有了徐耀洋掏钱,不说什么都要最好的,最起码他的办公室里,那一套办公桌椅都是不知道哪搬来的高档实木家具,顾倾当时笑眯眯地收下了,现在却说了些奇怪的话。 “是吗?”顾倾笑了笑:“我把家里的和这边的记混了。” 有专业的搬家工人帮忙,这边结束的很快,今天没什么事做,恰逢周五,赵锦书看了看时间,坐公交去了南浔一中。 小祖宗不知道去哪了。 男生说:“他一下课就走了,现在不知道到哪了,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高中校门口有一片搭的棚子,位于y型路口的三角区,是各处商贩聚集的地方,一到放学时间,棚子里就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还有几家卖着炒粉炒面烧饼,星期五没什么人坐在那就餐,大家都急着回家。 他叫:“徐耀洋。” 这场景恐怖程度不亚于出轨被当场抓包,鬼知道赵锦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赵锦书有些沉默,他总觉得徐耀洋挺怕他,明明对方一直都不是乖孩子的样子,却总会乖乖听他的话,偶尔还有些惧怕的样子。 女孩子看徐耀洋那样,小声说:“大哥你别骂他,这个人之前欺负我,徐耀洋看见了才 赵锦书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场面实在混乱,连称呼都顾不得纠正,只能先把人叫过来。 徐耀洋小声嘀咕:“便宜他了。” 徐耀洋说:“没有……” 徐耀洋说:“没有……” 赵锦书顿了一下,神色淡淡:“骂你做什么?他不该打吗?” 赵锦书说:“打架还分种类吗。”打了就是打了。 连社会还没入,有一腔抱负和热血,见了这路见不平的事也只会叫好,什么都没经历过,自然也无谈烦恼后续的教育、判罪、赔偿和纠葛。 赵锦书总喜欢这样,一旦他做了什么世俗里不常规的事情,就要被教育一番,不论原因。 他见过的,赵锦书对林野,是温和有耐心的,哪怕后边林野跳槽背刺他,他也从来没说过一句不好,也没像对他那样冷眉冷眼的。 他雀跃地拉赵锦书的手,踮着脚去亲他,黏黏糊糊往他身上蹭,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好。” 他低头,认真地看着徐耀洋:“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呢?” “你以前?”徐耀洋愣了一下,乐了:“你真要听吗?” 赵锦书说:“嗯。”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故事。 在故事里,顾倾是他的竞争对手,两人斗得不可开交,关系也差劲至极,除工作外几乎从来不出席同一场宴会;徐耀洋还是在和他谈恋爱,他听着那个所谓的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明明是抱怨,却不难听出话里的情意。 对方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回忆的神色,大概是沉浸在里边了。 那是和他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多了几年莫须有的时光,却完全像变了个人。 故事里的人好像经历了许多,变得面目全非。 徐耀洋不满地露着虎牙:“后边我们分手了,你还……咳,后边你和林野谈恋爱去了,我哪知道你天天干嘛了。” 里边的两个人之后仍然纠缠不清。讲到林野分手的那段,徐耀洋脸上的得意几乎掩盖不住。 他忽然止住了,之前的几乎掩盖不住的笑意也收了起来,顺着时间线继续往后讲。 徐耀洋并没有隐瞒之后的故事,包括他是被董事会的成员拿多年心血威胁气死的,和林野为了快速找出证据让自己入狱的事情,反倒是他自己的心路一笔带过。 赵锦书静静地看着前边,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痛意。 他问:“所以你和林野都同我谈过?为什么分手了。” 赵锦书没有再问诸如‘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之类的话,他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为之前对方那些奇怪的表现。 徐耀洋说:“对,以后我罩着你!开心吗?跟着我干,以后好处大大滴有。” 他没说话,徐耀洋把脸凑过来问他:“怎么不说话?” 徐耀洋问:“不开心吗” 徐耀洋有点迷茫:“不应该吗?”如果有一天赵锦书重生回来找他告诉他以后要罩着自己,他怕是已经把自己当世界男主乐翻天了。 徐耀洋愕然,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把自己从他怀里退出一点,睁大了眼去看他脸上的神色。 赵锦书说:“所以你一开始追我,说要和我谈恋爱,是因为这个故事吗?” 徐耀洋说:“那是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情感里掺了别的感情,心思乱了,便失了分寸: 他直直地看着徐耀洋,缓缓松开手把人放下:“无论真假,这些都是你们的经历,不是我的。” 徐耀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而这模样只会让他心底那些奇怪的的东西肆意生长。 你们得不到他,所以回来找我了。 赵锦书点点头:“也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容忍替身的存在。” 因为另一个版本也非他所喜。 但其中一人并不喜欢怀念过去。相比起重走过去的路子,拥有一眼看得见边的、重复的未来,背负着对方两世沉重的感情,未知的发展更令他感到愉悦。 第一次见面的拥抱有他感受到过的热烈的喜爱,也有他读不懂的、对一个人的思念。 他应该要懂的,这是他的失误。 没有替身,没有移情,也许这里边是包含了一些求而不得的惋惜,但感情从来不曾作假。 他活了两辈子,只和一个人谈过恋爱,也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这份感情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害怕的道理。 徐耀洋没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委屈的,可是刚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年龄,那些小孩般的情绪出现在自己身上就觉得别扭了。 赵锦书说:“两到三天,好了我会联系你的。” 这勾起了一点不好的回忆,徐耀洋恨得牙痒痒,憋着气问:“那我就干等着?能不能给个大概方向?” 两人抱着的手早就放开,之前相贴的地方也因为失去两边体温的供养逐渐失去温度,风从两人中间吹了过去。在这里边站久了,这风吹的人发凉。 赵锦书说:“又?” 徐耀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往墙上一放,瞪着赵锦书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口。 徐耀洋说不出挽留的话。说了也没用,还白白丢了面子。 玩的时候理智全无,又犟,惹得陪玩的几个人在班群诉苦,问是不是有人惹他了。 “终于分了?” 得,林野那傻逼。 淸萶期、伱喏卟起:? 对面回了句“呵呵。” 气归气,这玩意怎么知道的? 进去一看,好嘛,游戏搭子在吐槽他今晚的异常行为。虽然后边歪题聊别的去了,但林野这崽种明显看到了。 被戳穿了,也不装了,噼里啪啦开骂:“你一天到晚偷窥人生活,这么闲?” 里予:是啊。 这会发“呵呵”的变成了徐耀洋。 里予:经验之谈。 里予:呵呵。 对方还没有自觉,又拿一个号来敲自己。 徐耀洋:“……” 淸萶期、伱喏卟起:有病? 淸萶期、伱喏卟起:滚 淸萶期、伱喏卟起:傻狗 淸萶期、伱喏卟起:你是宝宝吗一直缠着你爹 淸萶期、伱喏卟起:…… 但他这话和对方说确实不合适,心里失了骂人的心思,游戏空隙打字回对方。 淸萶期、伱喏卟起:就这么简单。 淸萶期、伱喏卟起:你学计算机就是为了盗人家qq? 徐耀洋年少时对黑客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被林野彻底打碎。想: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再次利索把人拉黑,过一会就听见麦里的人说:“终于上来了……没发消息啊,那盗我号干嘛?” 徐耀洋说:“给我发了垃圾信息。” 他们玩了一会,下线。徐耀洋抱头倚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列表,里边有几个置顶,几个亲人,和赵锦书。 想了想又算了。赵锦书哪会听他的。 他把玩着那个熟悉的小精灵,想不通了。 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风水轮流转了。欠他的,真的是欠他的。 一人分一次,也算扯平了。他苦中作乐地想。 “小老头睡了没?” “我记得你和迅龙有个合作项目?” “是有点。” “不想说,让我去谈。” 徐显明:“读你的书,别一天到晚整些有的没的。” 徐耀洋这回能睡着了,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大不了大家都冷静一会,等他弄完回来,再和人好好说说。 “锦书啊——” 顾倾斜倚着他的工位,把一沓文件在他眼前晃晃,又玩笑般在他头上敲敲:“叫你好久了,走什么神?” 顾倾捧着杯子站在旁边,闻言眉头一挑,忽然伸出只手去拨他耳边的发。赵锦书一惊,想躲,但来不及,露出底下白色的耳机。 他平时不怎么听歌,只有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会放一些旋律轻松的歌,边工作边听,听多了,心情会缓和一些。 好在顾老板没计较这个事。等他一走,旁边的人立马凑过去小声解释:“不是哥不叫你,google突然就来了,我也不敢乱动。” 赵锦书无奈:“这又是什么外号?” 顾念员工大多是学院同学,加上公司刚开始运行,上班时间很短,顾倾锁门出来的时候,天边擦黑,外边只有一台电脑还亮着光。 赵锦书“嗯”了一声:“顾哥你先走吧,我待会就走了。” 赵锦书想拿回耳机,顾倾手一抬,躲开他,笑眯眯的:“走吧,请你吃烧烤。” 这个点夜市也快开了,顾倾开车,溜溜达达地顺着晚风过去,过去碰上那一片大排档刚好支摊。 赵锦书唇抿直了。 好在对方也只是打趣。菜很快上来了,油滋滋的,撒着红色的烧烤料和芝麻。顾倾用纸巾包着,捏着一串递到他嘴边:“试试。” 碳是刚烧的,温度还没起来,黑黝黝的冒着亮红的光,烧烤小火慢熟,很入味,一口冰啤下去,爽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倾戴着两层手套,在扒小龙虾,完了往嘴里一送,眯着眼微笑听赵锦书一声声“google”。 他们以前谈的地下恋,同事起外号的时候也没避着赵锦书。他看着像个锯嘴葫芦,话不多,人沉沉闷闷的,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打小报告,什么话都往他面前秃噜。 顾倾坐在书房的皮椅上,把他拉下一点:“什么?” “……” “是有点像,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亲我一下,就不这么叫了。” 这很方便顾倾亲他,顾倾就顺势抬脸在他脸上亲一下:“我以为你会说‘那就不叫了’。” 顾倾起了玩心:“那帮我处理一天工作要什么代价?”“很简单的。” 顾倾顺从地倚在他的胸口,长腿架在他的臂弯里,又伸手去玩他胸口的纽扣,偏长的、柔软的发丝散落下来,发尾被他捏着往赵锦书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赵锦书用膝盖顶开门,毛头小子一样把人放到床上,脱了鞋俯身去亲他。 顾倾轻喘一声,因为重力,两人咽不下的水丝就挂在他嘴边,被摸着腰,身体微微发颤。眼睛半眯着,看着身上的男人,伸出猩红的舌尖,一点点把嘴角的水意舔去。 赵锦书的呼吸已经乱了,复而低头亲下去,手不忘摸索着帮人解开束缚,抚着对方的那处,时不时揉捏抚弄,安抚似的,一点点把人长裤褪去。 力度不大,但这是个拒绝的动作。赵锦书刚给他脱完,正在解自己的扣子,被他踩得动作一停,抬眼去看他,纯黑的眼仁一动不动看着他,居然能品出一点委屈。 赵锦书:“……” 顾倾趴着,衬衣挂在臂弯里,露出两边半片蝴蝶骨,赵锦书两腿分开跪在他身上,他还是气定神闲的,哼笑:“不听话。” 是没脱,松松垮垮挂在胯上,露出里边已经完全勃起的巨物,被顾倾一摸,突地跳了跳。 散开的裤边随着撞击的动作一下下打在他臀尖,印下一片凌乱红印,又在他们的喘息里慢慢被渗进浊液,直到那一片布料都成了深色,上边还挂着快速摩擦撞出的细沫。 再回神,赵锦书脸色泛着薄红,脸上也出了些汗,倒是和记忆中的样子刚好对上了。 两罐啤酒在空中相撞,声音有点闷,又被一气喝了大半。 顾倾也有些上脸,双眼迷离:“这个吗?” 顾倾笑了笑:“听起来不错,为什么这么叫我?” 夜渐渐深了,大家有了困意。 赵锦书没彻底喝醉,手机电量不够了,只能摸索着慢慢上楼,脚步被刻意放轻,但仍不免有些踉跄。 又过了楼梯拐角,上边忽然出现片暖色的光,眼前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赵锦书抬头,看见对门门口灯亮着。 听见里边脚步声,后知后觉补了句:“是我,赵锦书。” 赵锦书喝了酒,不太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慢吞吞道:“你忘了关灯。” 他说着把外边灯光灭了,赵锦书抬头,上边定着个梨形玻璃灯泡,还剩一点余光在钨丝那,很快消失不见。这下环境里就只有对方客厅里的光了,从他的后背传来,因为他半侧关灯的动作,柔黄的勉强照亮他半张脸。 暖色的灯光衬着他温和的笑,赵锦书看了一会,脑子回过味来了,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退后几步说:“谢谢。” 有那么一刻,赵锦书觉得这很像亲情里描写的家。 赵锦书点点头,转身,忽然又被拉住。 赵锦书又转回来,看见他小跑进屋,片刻后拿了瓶牛奶递给自己:“你喝了酒,喝点这个会舒服些。” 宋冬雪又笑了下,和他告别。赵锦书也回去,快速冲澡睡下。 一偏头,是一盒蓝白相间的纯牛奶。 早餐是外边买回来的包子,牛奶就被留到后边,和零食放在一起,被一个小竹筐装着,休息时拿出来喝。 他敲门:“宋冬雪。” 赵锦书把礼物袋递给他:“谢谢你的牛奶。” 赵锦书点点头,回去。 宋冬雪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去晚了,阿姨把剩的菜一起给我了,赵哥你要不过来一起吃饭?” 宋冬雪冲他抿嘴一笑,回头扶着锁一下打开了。了水槽那清洗,准备一顿做完。 宋冬雪利落起锅烧油,余光看见赵锦书拿起空心菜,趁着油没热拿了一根给他演示:“坏叶掐掉,这么老的地方就把叶子单独掐下来吃……这里杆留着可以炒着吃……剩下的掐成这么长的一段。” 伴随滋啦的油声和扑鼻的香味,蛋液在热油里爬开成一块圆饼并很快定型,不一会火候到了,金黄的蛋饼上散布着碧绿的韭菜。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先笑出声,转脸道:“我以前都叫室友试菜,忘了他回家了。” 宋冬雪说:“是啊。”他说着把蛋饼铲起,才想起话里的漏洞,不自在咳嗽两声:“也不是经常,就一次,之后就没了。” 宋冬雪作势松了口气:“那说好,回头学生会查出来了就怪你。” 宋冬雪说:“是啊,周末都查。” 宋冬雪说:“没关系,我尽量一天只吃两顿。” 宋冬雪说:“赵哥你先坐着吧,很快就好了。” 忙碌的人口中的“很快”和闲人经历的是不同的,赵锦书等了许久,复而走进厨房,敲敲门:“菜做多了会吃不完。” 他们方才坐下吃饭。 吃完的时候剩下不少。 这是玩笑话,但赵锦书也有点撑,少见的保持着懒洋洋的姿态,半晌才想起应答一句:“……小区有流浪猫狗。” 他刚来的时候做的饭一下子从四人份变成一人份,量掌握不好,也起过这心思,但那狗一天到晚见不了几面,饭都不知该往哪放。 宋冬雪嘴角顿时扬回去了:“哪?” 他起身道别,看见宋冬雪脸上还带着茫然,想了想:“三楼阿姨经常去喂的,你可以找她带着。” 看着不大,白白净净的,单眼皮,大眼睛,美工妹妹细看后发现人眼下还有颗痣,笑起来一脸腼腆。 新同事弯着眼睛冲他笑:“赵哥好。” 美工妹妹小声提醒:“赵哥就是这样的啦,看起来冷,但是人很好的。” 美工妹妹带着人到处溜了一圈,过一会上班了,不舍说再见,临走又不忘叮嘱:“有什么不会的问这几个哥哥就行啦,他们都会教的,好可惜啊,为什么我不是学计算机的,不然我也可以教你。” 美工妹妹是里边年纪最小的,被一通姐姐叫下来,离开的时候脚步带飘。 赵锦书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只点点头。 赵锦书说:“百度,google。” 赵锦书撇过脸,“我不想知道”几个大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林野差点笑出来,明白他的想法:不是他本人经历、但又客观存在的前男友,怎么想都很麻烦。 几人打了个招呼,那朋友又热心道:“是在问锦书问题?我看你卡一上午了,那你可问对了,他成绩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安慰林野:“开发这行就这样啦,有时候一个bug改三天,你先找着,不会的话看看谁有空。” 赵锦书只好道:“我待会教他。” 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像林野自己说的,软件从高版本更迭到低版本,不习惯罢了。 好像从徐耀洋说出那些东西之后,两人对他就换了个样子。徐耀洋自不必说,林野表面还是不善言辞的样子,私下也更放松了些。 里予:报错了 看似乖巧,实则寸步不离,把赵锦书那套学了个十成十。 林野小声说:“你不用躲我的。” 这样倒显得赵锦书自作多情了,他颔首,不再多言。 赵锦书出声提醒:“该去吃饭了。” 林野闻声,随手按了保存,快步追上他,一同上了电梯。 纯黑色的,细细的一根,没有明显的接口。 之前那点不自在忽然就都消失了。 他心里想开了,撇开那些亦真亦假的东西,真把人当成年纪小的新同事看待了,面上和气了些问:“有什么偏好的口味吗?” 林野仰头看他:“辣一点的就好,赵哥有推荐的菜吗?” 赵锦书问:“太多了,有偏好吗?” “这边店里有汤吗?没有也可以,我都吃的。” “或者,”林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赵哥我们去吃麻辣烫吧?” 林野说:“啊,那算了,万一不好吃呢。” 赵锦书莞尔:“你没来这边吃过?我以为你对附近了如指掌。” 赵锦书想了想:“那和我一道吧,刚好也想喝汤了。” 赵锦书随口介绍道:“这边城区有些年头了,老店不少,有机会你可以多试试,以后带……”说着电梯中途停了,门还没开,外边有人等着,赵锦书接上之前的话:“朋友来吃。” 进来的人在说话,赵锦书没听清,也没再问。 看同事的眼光不自觉多了几分欣赏。 徐耀洋:吃了吗您? 徐耀洋:没吃看我吃 赵锦书:看起来不错。 徐耀洋:谈完这个单回头又得跑跃先的 赵锦书:辛苦了。 赵锦书:先吃饭吧。微笑握手 对方拍了一张走廊的图片,看装潢是饭店。 赵锦书:回去给你点外卖。 学长:锦书中午吃的什么? 学长:苋菜汤?难得换个口味 学长:特意要了杯葡萄酒 赵锦书低头,看见碗里胭脂红的汤色,又看了眼图片,确定酒的色泽,赞同道:是很像。 学长:cheers红酒 赵锦书:cheers 林野微笑:“没关系,吃饭吧。” 平心而论,他对林野的印象不差,刻意保持距离反而更累。现在这样,倒是落得一身轻松。 有时候回工位会发现上边多了几张宣传的小广告,是楼下一些店铺的。 赵锦书突然问:“那个好看么?” 林野最初是被赵锦书丢到公司里学的,后来又带在身边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东西都随了他,包括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一些处理工作的习惯。他们私下这么聊习惯了,突然这么一句让别人摸不着头脑。 同事顺着他的描述找到了对应的蛋糕,面色一言难尽。 大多时候大家顺手就丢了,最多也就说几句,但今天的传单是奶茶店的。 在小办公室里嚎一嗓子:“谁和我一奶茶。” 余光看见那边和林野小声讨论的赵锦书,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一个老板。 赵锦书说:“不用,大家喝什么记一块,待会我偷个懒。” 赵锦书莞尔,继续和林野说起刚刚的工作。 他们点完单子上的,林野自己要了杯多肉葡萄。 活动接近尾声,店里的人不多,只剩几个年轻人在关了一半的米黄色灯光下聊天。 在机器嘈杂的声音里,赵锦书捕捉到了这一片羽毛般的叹息。他转头,但那叹息早已轻飘飘地飞走了。 赵锦书对店员说:“麻烦先做那杯多肉葡萄,谢谢。” 赵锦书指尖轻敲柜台,转头问他:“要带一杯回去吗?”什么?” 赵锦书被这么一晃,一时忘了答话。 赵锦书就不再问,反应过来移开视线。 这样休闲的小店,懒散的人群,只呆在这灯光下呆愣,多少有些浪费时光。赵锦书换了地方,在旁边的沙发上,余光瞥见林野那杯紫色渐变的多肉葡萄。 他们也不是特别像,至少一些口味和兴趣爱好上还有细微差别。 回神一愣怔,又想笑自己愚笨,对方可不就是小孩。 十多岁的小孩,白白瘦瘦的,还爱喝甜甜的水果茶。 对方第一次放下手里那杯果茶,眨巴眼看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可以,赵哥你想问什么?” 末了还很欠地补了一句:“只是好奇。”话里带着笑意。 大概是多了时光的沉淀,对方虽是少年模样,但总是稳重的,难得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林野:“……” 林野去买了箱牛奶。 这时候接近下班,大家都闲散很多,三三两两聊着天。两人把饮料发了,回自己工位继续工作。 林野冲对方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又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一米八多的,你身高正正好。” 也有人嘿嘿一笑:“确实正好,我要是个同,我也喜欢小林这样的。” 林野缓缓睁大眼,看向赵锦书:“有吗?怎么这么说?” 赵锦书这么一问,对方就停了手里的动作,满脸迷茫。 林野嘴角弯了起来:“男人的第七感吗,赵哥,那个不准的。” 赵锦书这下很肯定,林野在骗他。这感觉说实话很古怪,因为对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好学生样。他想,如果他是前世的赵锦书,阅历够深,见人够多,自然也不用靠这所谓的直觉。 但他不知道,若真是前世的他,更可能会因为繁忙的事务忽略掉对方这点小情绪。忙碌的商人并不是合格的伴侣。 林野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大家都走了突然有点冷清。” 赵锦书没再说话。 林野松了口气,正要继续手里的工作,忽然听到对方问:“你在害怕?为什么?” 林野和监狱两个字是很难联想起来的。 这样一个孩子是不用教导的。 他服刑的消息传来时,老院长很想问是不是弄错了,可是律法严谨,一条条罪证查的清清楚楚,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几乎认不出了,明明样子没变多少。 这些都和原本差别不大的,只是眼神变了。 但现在桎梏林野的东西没了,他将多余的东西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剔除,只最简单地活着。 但老院长觉得这个词用的不好。 她见得多,不怕这个,她想告诉林野:错了还可以改。 她原本是想问的,甚至打好了千遍腹稿。 ‘小野,你在里边怕不怕?’ 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迷途的孩子涕泗横流,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林野客客气气地说:“我过去影响不好,您回去吧。” 一直到吃饭,他身边都没有人。 他们问他:“你多大了?” “哟,这么大了,我还以为是学生崽呢。干什么进来了?”杀人。” 那些人互相交换了视线,面上刚升起的一点凝重被嬉笑替代,气氛彻底轻松起来。 狱警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叫:“别整出事啊——” “怎么说话?” 狱中严禁挑衅闹事,但犯人们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但没有人会尊重一个玩物。 这不是什么大事,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沉默以待。 等他们告状了,便打着哈哈说:“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 只要别太过分,他们不当心这些婊子会再再次告状。 好看的人是不多的,哪怕他们已经将要求放得很低了,面皮合格的人还是很少。所以他们往往一个人要承受许许多多不好看的男人的欲望,男人们在他们身上耸动、吼叫、射精,将黄黄白白的液体淋在他们身上。 你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一些令人反胃作呕的性爱视频,这里的手段只多不少。 他们偶尔会向着“大哥的女人”流露出一丝嫉妒,并无数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无主的野花人人都可采撷。 他们因为兴奋而呼吸粗重,贪婪的目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蛞蝓坑。林野跌入其中,无数条鼻涕虫开始兴奋,它们自他赤裸的肌肤爬过,留下一道道透明的、胶质的黏液,这些爬痕在他身上交错,像编织一块坚实的渔网。被包裹的东西越挣扎,渔夫愈加兴奋。 排队打饭的时候,会有人往他身上故意贴。 这句话是一道台阶,给蠢蠢欲动的恶人一个行动的理由。 林野在进来之前已经通过徐耀洋给的资料了解过这个地方,对于这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惊悚片常常出现一种剧情:在浓黑的夜色中,会有一只手将落单的羔羊拖入地狱。狱警透露出的性取向加速了这个过程。 就像观众都知道这个桥段的发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瘦弱男人的结局。他们或旁观,或推动,很多人翘首以待。 害怕是无用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人的变化收入眼底。 林野穿着整齐,慢慢往里走去。 …… 他说:“如果让你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我道歉。” 赵锦书看见面前的小孩抬脸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没关系的,赵——” 因为惊愕,林野眼睛不自觉睁大,他虚握着那只手,不敢握紧。他拿不准对方什么意思,但也舍不得放开。 林野指尖一颤,几乎下意识抽手逃离。 他想了想说:“也许我应该对你说一句谢谢。” 他说不出话来了,控制不住地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了什么?那赵锦书会怎么看他呢?出于礼貌和理智,赵锦书不会表现出对他的反感,可一个正常人都会害怕进过监狱的犯罪者。亦或者,他会知道更多,包括里边的一些腌臜事。 他会觉得自己很可怕吗?或者觉得他很脏吗?会想要远离吗。 赵锦书看见他的动作,说:“也是,这句话不该由我来说。” 那只手松开了,林野看着手心,慢慢收回手。 有些人喜欢买一只巨大的玩偶熊,两三米高,整个人都可以陷进去,享受它软绒绒的皮毛和温暖的怀抱。林野没有这种玩具,但这一刻忽然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了。 他说:“但是只有一会。” “你也一样,小野。” 两人转头,看见拐角茶水处不知何时斜站了个人,靠着墙,吊儿郎当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盘着。 这场面多少有点尴尬,他本打算在旁边等等,算是看在林野上辈的子干的那点人事的份上,结果两人说着说着,不仅没结束话题,还抱了起来。 当即决定手里东西一收,出声叫停。 徐耀洋说:“当然没吃,走吧,清风小筑。” 赵锦书迟疑了一会,就见徐耀洋咧开半边嘴,磨了磨臼齿,露出一截雪白的犬齿尖。 赵锦书问:“预约了?” 赵锦书说:“好,等我五分钟。” 林野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走出来了,站在赵锦书旁边,衬得细瘦。听到他赶人的话也不恼,浅浅一笑:“说笑了,我哪有家可回。” 徐耀洋一噎,玩着钥匙的手停了,不知道说什么。 赵锦书收拾完过来,在他头上敲一下,很清脆的一声响,徐耀洋被敲得下意识一缩,“嘶”地吸了口冷气。赵锦书冲林野点头:“不留你吃饭了,早点回去,走夜路不安全。” 林野自然点头说“好”,又真诚道:“赵哥,谢谢你今天的开导。” 徐耀洋正捂着头瞪赵锦书,但见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过来,刚憋的一点气忽然就泄了,虚着眼避开对视。 赵锦书说:“我知道。” 赵锦书瞥了他一眼,徐耀洋赶紧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行行行,我不说了,别这么看我。” 赵锦书说:“做错了不能敲么?痛吗。” 赵锦书说:“轻了?那我下次重点。” 赵锦书哪知他这么想,瞥了他一眼:“不是为了他打你。” 徐耀洋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情绪下不去,一听他这么郑重解释,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只能装模作样“哼”一声。 照旧是赵锦书开的车,徐耀洋习惯了,车钥匙往赵锦书身上一抛,自己拉开副驾躺好,还伸了个懒腰。 赵锦书看了一眼,把车内空调打高了些,放的歌也换成了舒缓的民谣。 徐耀洋迷迷糊糊的,发出个含糊的“ang”,眼睛半睁不睁的,手倒是知道去摸安全带,就是摸一会就没了动静,又睡了过去。 托了这拍的福,徐耀洋这会比刚刚清醒一点,但嫌他一直吵烦人,脸皱成一团,刚睁开一点看见一张脸就伸手往旁边推开了:“烦。” 赵锦书没动,还维持着拍他的时候一手支着座椅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小声说:“我这不是……睡迷糊了。” 赵锦书撩了撩眼皮看徐耀洋。 赵锦书说:“没生气。你今天早点休息,最近辛苦了。” 徐耀洋说:“还行,也不是很累。” 徐显明本人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本来就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照拂一二,现在不用帮了也乐得清闲,干脆讨了点好处把愈发叛逆的儿子往这一丢,又给了点零花钱,随他去了。 就是偶尔来上班,看见顾倾笑眯眯站在那,一转头,又看见林野挂着工牌坐那,一时竟分不清是不是在演鬼片。 格调上来了,饭菜味道也不差,作为一个吃饭地点也算合格。 等茶足饭饱,徐耀洋呼了口气,往座椅里一靠,看见对面赵锦书已经收拾好了餐具,在摆弄店家一起端上来的小食具。 一边放着点缀的花,一边是配料的菜,堪堪持平。直到另一边被放上了一颗通红的圣女果,两边重量顿时天差地别,一端极速坠落,之前放上去的东西也全部滚落,满地狼藉。 “好的……”穿着干练的女人拿起面前的简历,对面前的求职者相当满意,但还要例行公事发问:“请问你为什么要从上一家公司离职?” 林野忘了自己的回答,但应该是和模板差不多的,他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hr显然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等他离开不久就打来了电话。 他挑了上午十点半点回租的房子。这是个很好的时间,大部分社畜这时候正在上班,也不会有突然回来的风险。 里边需要收拾的东西其实很少,他年少时的欲望被压制的过狠,早就学会了挑拣愿望 里边有很多赵锦书买的东西,是这几年里一点点多出来的,平时不觉得,一到收拾的时候就显得烦人。 林野扫了一眼,说:”嗯。” 林野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要带走的东西已经标记好了,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刚走到门口,正看见赵锦书从电梯里出来。这房子离跃先很近,十来分钟的车程。 气氛有点沉默,赵锦书说:“今天走?” 天气有些凉,赵锦书穿了一身西装,这会却有点热了,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像平时和别人聊天那样问:“找好下家了吗?” 这是不愿多说的意思,赵锦书点点头,不再问了:“保安给我打了电话,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别漏了什么。” 林野心里忽然有点堵,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好落在后边慢慢跟过来。 赵锦书回了一声,把外套挂好:“我来看看他有没有漏东西。” 大概是出于勤俭的习性,又或者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出身,里边很多当初一起买的实用小玩意。比如那把小剪刀,他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不用收了,这些东西太麻烦,晚些叫阿姨处理掉。”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门口:“这些都买新的,钱晚点转你。” 除了一台笔记本和一台台式,剩下的东西该带走的带走,不该带的都折现。 一般来说,住了几年的房子和新房子是很不一样的。它有人带来的烟火气,家里会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有用的,没用的。有些人喜欢养些绿植,于是这个地方就有了生气。 阿姨在收拾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小暖手宝,恰好能装进兜里那种,颜色明快,只拿着的那一会,就足够吸引旁人的视线了。 这几个小玩意质量很好,一个能持续发热1时,一边兜塞一个,还有一个备用,搭着几沓新日期的暖宝宝。 他们往常是分开回家的,但人为的巧合会让他们的进门时间相差无几,出电梯,进门,关门,亲吻。在冬天的时候,赵锦书会伸到他口袋里摸一下,确保里边的手指是淡淡的温热。 也许他连御寒的天赋都没有别人好。 过了一段时间,师傅扛着东西下楼,看见他在这,喊他:“东西都收完了,你过来清点一下吧。” 自那次搬家以后,他们后来没说过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野没有做梦。 找一份好工作,好好谈个恋爱,娶妻生子,这是一份很完美的人生履历。 这好像成了一个习惯,今天也不例外,窗外的风景很多时候一成不变,可是每次看也有些微的不同,就总能品出一点乐趣。 赵锦书冲他点头,对方只得收敛动作,有些遗憾地摊手微笑:“被发现了。” 顾倾说:“算了。”说着也往栏杆上一趴,深吸一口气,懒懒地挂在上边了。 大概是栏杆挤压到了胸腔,对方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用,都是工作。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胸口被压的发闷,顾倾懒洋洋翻了个身,双手反搭在栏杆上。 他想知道赵锦书的点点滴滴,前提是不要勾起对方和别人的回忆。回忆多了煞风景的东西,那便不再美好了。 刚刚即将中止的话题就有了可以继续的必要。 这距离结合声音大小还是有些远了,赵锦书也往这边侧了一点:“是。” 赵锦书点点头,林野的专业能力自然不容置喙,甚至有些 “这样,”顾倾点点头,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那人怎么样,相处愉快吗?” 自搬家后,林野很少再见到赵锦书。 在工作交接期间,他偶尔也会碰到赵锦书。 可是等到他们一分手,大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是一对同性情侣,赵锦书是同性恋。 食堂定时开饭,赵锦书不做例外。有时候在电梯碰上,大家会打个招呼。他们的交流在分手前后都是一样的,问候,点头。 离开跃先后,林野新入职的公司名为向朝,是跃先在游戏领域出了名的死对头,二者在其他领域亦争斗依旧激烈,关系总为看客调侃。 人会很容易忘掉机械重复的东西,比如这样普通的生活。在林野几乎以为自己把赵锦书忘了的时候,他们猝不及防见面了。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直到结束,本该没什么交集的三人猝不及防在停车场见面了。 顾倾笑着招呼人:“锦书,最近好吗?” 顾倾说:“我想也是。” “跃先这次准备的真是相当充分,看来要提前祝贺了。” 顾倾挑眉:“被你这么夸,那真是荣幸。” 林野就不得不往前走几步,说:“赵总好。” 赵锦书表情没什么变化,点头,说:“你好。”他看了下表。 但顾倾只当没看到,笑了一下,说:“碰到你正好,我正苦恼着。小林是个可用之才,但他初来乍到,我也怕浪费了他的才能,这东西自己说又容易当局者迷。我想如果有个更了解他的人,比如锦书你能和我讲讲就好了。” 赵锦书顿了顿,看向林野。 顾倾笑笑:“那你和我说说他这个人也行。”他补充到:“你知道的,我很需要这些。” 说的很干吧,像敷衍人的客套话。 世上有很多怨侣,他们在分开之后极尽毕生所学讽刺那个曾经深爱的人。恋爱像一层雾,把他们的眼睛蒙的严严实实,等到这雾散了,什么腌臜都能看见了,于是他们后悔,漫骂,为自己付出过的感情后悔。 口袋暖烘烘的,他想插兜,但又不太礼貌,眨眨眼想:赵锦书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话出现的始料未及,对面两人都有些愣怔。 像很多业界大拿会拥有一长串令人敬仰的履历一样,林野也不例外。 但现在被对方按时间顺序一一展现,像为孩子骄傲的长辈一样,不厌其烦地讲着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细数着他的种种荣誉。 林野在简历最空泛的时候进入跃先,又在崭露头角时被向朝破格挖走,这对一个员工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顾倾嘴角弧度越来越深,他笑着眨眨眼:“看来我挖走了很重要的人。” 赵锦书沉默了一会,点头:“林野给跃先创造了很大价值。” 已是深秋,夜晚的车库温度很低。林野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尖已经失去了温度,顷刻又被这动作惊醒,说:“谢谢赵总肯定。” 林野说:“嗯?” 过了一会,又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补了一句:“我不会多想的。” 林野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车子正好上路,加速,身体 …… 身后的交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剩几个挂着蓝色工牌的人站在那,像在演彩色默剧。 赵锦书不明所以,但感觉到身上的人有下滑的趋势,只得把人扶住,任凭对方亲昵地埋在自己颈窝大笑。 “笑什么?” 开学季很快来临,林野不得不离职。 赵锦书:“怎么走的这么早,开学不是八月底?” 赵锦书:“这样,作业都写完了吗?” 那边许久回了个脸红的eoji:“还可以。” 赵锦书:“高三要抓紧学业吧?还有精力照顾这些吗。” 赵锦书:“那太累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还是先专注自己的事。” 这时候表情包还不像后边那么多,简单的小黄脸包含的情感单纯但浓郁,是值得收信者细细品味的。 公司结构还未成型,每天的任务由顾倾分配好,林野自身业务熟练也不会去问别人,这句在同事那里很常见的话,赵锦书从来没听他说过,更不要说这么羞赧的样子。 听听他说这话的语气是什么样的,或者,能看到对方的脸就更好了,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桌面的物件中拿出一块小盒子似的机械造物,握着厚实的机身,眼睛盯着那块透着光的玻璃屏幕,又把它放下,抽出电容笔在指尖夹着,上上下下地晃悠。 办公室的说话声变小许多,徐耀阳也是老板之一,大家知道他来了,个个盯着屏幕不动了。 徐耀阳“切”了一声:“没~有~” 赵锦书被他逗笑:“我在想,手机能否实现和电脑一样的视频通话功能。” 他顺势倚在赵锦书工位隔板上,老手插在卫衣连兜里,咂摸了一下嘴又说:“这时候的话,应该有好几家公司在研究这个了,你等等吧,最多一年就出来了。 徐耀阳说:“我家也不是走这个路线的啊,现在插一脚,不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吗。” 徐耀阳乐了,他反手指着自己说:“谁?我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徐耀阳笑嘻嘻说:“我的好哥哥,你看看我是谁?” 徐耀阳说:“对喽,徐耀阳,普通高中生。”他摊开手:“我能记个彩票号码都不错了,这种技术类的东西哪有我插手的份。” 赵锦书点点头,不再追问。 这理由自然是不便说的,和前男友谈起对方不待见的人,多少有些膈应了。见他沉默,徐耀阳也知趣地不再多问。 赵锦书想看到谁呢?他的好友基本都在身边,好像只剩下一个答案。 …… 谁会去讨厌一个记忆里根本没有的人? 也许有些人会因为他的成绩和长刘海下偶尔露出的清秀面庞而对他多几分关注,但那些人绝对不包括徐耀阳。 高中繁重课业下众生平等,还得抽空和基友四处吃喝玩乐。等到了大学,他出柜,和家里抗争,谈恋爱,等到了分手好不容易得闲了,还得和前男友偶尔打个炮。 说实话赵锦书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和他厮混的,他被拒绝也是常事,有时候上头了,也不管对方什么意思,直接杀到家里四处摸摸捏捏把人弄硬了,八成也能得手。 徐大少爷自诩拿的起放的下,两人分手后对方另结新欢他也能体体面面道声祝福。但他在隔两天的酒桌上剥着盐水花生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是福尔摩斯转生,手里的花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想:我不是好奇,只是福尔摩斯总得需要一两个案件练手。 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肩膀向一边抬起,夹着手机,手上剥花生的动作不停:“查一下赵锦书和他男……男朋友。” 带赵锦书照片的那一沓被先翻开,上边记录了赵锦书到大学的一部分经历,之后逐渐减少。徐耀阳记得他有个初恋,但是调查内容里边没有,他也不太在意,互联网是后边普及的,出现疏漏再正常不过。 是赵锦书公司的员工。 徐耀阳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对方是业界小有名声的人物,他对赵锦书爱屋及乌了解过一二。他克制着自己不要酸溜溜地去想些什么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要这么想的话,那整个公司的人都得和赵锦书情投意合。 他是富家子弟出生,父母又保护得好,加之本身性格直率,将近而立之年也不愿控制面上的喜怒哀乐,一双眼睛瞪圆了盯着上边的字。 资助人:赵锦书。” 南大? 他们原来很早就见过面了。 当初赵锦书作为南理优秀毕业生演讲的时候,两人正蜜里调油,便一同去了。大会不只有赵锦书发言,过于冗长,他在台下嫌无聊,直到一切落定才和人回了酒店。 和他差不多大的,只依稀记得穿着单薄。 他愣怔着往下翻,又看了一页,忽然有些恼火,一瞬间只觉得头顶绿的发光。 “高中:南浔一中 居然还是自己同班同学。 往日记忆一点点浮现,但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大脑依旧查无此人。 他想不明白了。 回过味来,他觉得之前那点愤怒好像都成了笑话。 指尖再次用力,外壳碎裂,露出里边爆满的两颗花生仁。 他吃饭的地方离赵锦书的住所有相当一段距离,网约车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多,刚好是赵锦书平时下班的时间,这个季节天黑的晚,天边只有一点浅浅的夕阳的红。 门很快开了 徐耀洋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赵锦书朝他点点头:“公司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话没有问出口的机会了。 对方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上移开了,也许从里边的男人发出动静一开始,赵锦书的心思就不在他身上了。 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但这张脸几乎要刻进记忆里。 徐耀洋不想去想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在这样干燥的、水分异常容易挥发的天气里,出现了两个同样湿度的人,穿着同款的睡衣。 大少爷是不会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苦涩心情的,如果忽略掉心底奇怪的酸泡泡的话。 实在亲和,徐耀洋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对上对方含着温柔笑意的眼,改了主意应和着主人的招呼往里走。 客厅的顶灯只开了一半,米色的灯光有些暗,赵锦书走在最后,关门的时候把剩下的灯全打开了,房间里顿时亮堂许多。 没有字幕,在场三人都听得懂,但属实有些无聊。徐耀洋盯着屏幕,眼神有些放空。 徐耀洋说:“没有,都能吃。” 电视上的情节也到了晚餐环节,男女主在点着昏黄烛火的的房间内共进晚餐,笑意盈盈地聊天,布景是很经典的老片子里的美式装修,压暗的色调,气氛暧昧。 徐耀洋双眼无神,机械地往嘴里丢着提子。 赵锦书说:“想看什么自己换吧,我去厨房帮忙。” 厨房做了隔断,但是不太隔音,徐耀洋能听到里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赵锦书说:“不要紧的。我有些饿了,让他先自己看电视,过来帮你。” 里边的对话验证了他的猜想:“手洗干净了?那先把小白菜择了吧。” 或许说很长也不太合适,徐耀洋调回了电影频道,里边的主角还在亲吻,抚摸对方。 水流声,食材刚下锅与热油碰撞的“滋啦”声,锅铲和锅直接清脆的碰撞声。 “好,你切一下,下 里边传来很清脆的刀剁菜板的声音,有些慢,明显听出使用者不太熟练,显然不止徐耀洋一个人这么觉得,还有一道很轻的笑声。 徐耀洋想象不出来那短暂的安静背后是什么样的故事。 他们做饭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沟通很简便,偶尔冒出“盐”“糖”之类的简洁的字眼。 笑的声音很大,姜惠馨往往会因此羞怒起来,一开始还会辩解两句,后边就直接放弃了,拧着对方腰上的肉,疼的徐显明龇牙咧嘴的时候,她又是第一个心疼的。 这么发着呆,回神的时候发现电视上的内容已经到了下一阶段。 男主角的手指从女主角的发缝间重复划过,他们轻声说着日常里的事情,在失去激昂起伏的情绪后,英语也变得温柔,化为情人间的呢喃,两位主演在这样平静愉悦的氛围里相视而笑。 厨房的声音渐渐停了,赵锦书端着碗碟出现,林野边走出边解着身上的围裙,招呼着徐耀洋过来吃饭。 晚饭是很平常的菜色,清蒸鱼,青椒酿肉,醋熘白菜,蒜蓉茄子,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人说话,只有电视里边翻译腔的男声在字正腔圆地介绍着雨林的动植物。 徐耀洋说:“我该走了。” 徐耀洋说:“好。” 徐耀洋移开视线,起身,脚后跟在地上磕两下,确定鞋子穿好后,关门离开。 “徐耀洋,东西忘拿了。” 徐耀洋说:“什么东西?” 赵锦书和林野在后边的一次聊天里又提到了视频通话技术。 赵锦书:“有时候会想一些大家可能会需要的功能,我们能提前实现的话就能抢占市场了,但是很可惜,基本都有人在做了。” 他当然不是听说的,徐耀洋这个弱智活了两世还不会保管好自己的qq,有什么话也都爱在上边说。 林野松了口气,想来现在徐耀洋也不会让赵锦书多加班才真的放心下来:“加班的时候,你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吗?” 林野睫毛忽然轻颤:“为什么?” 睫毛剧烈抖动,上下翩飞,他不太敢看上边的内容。 对面的赵锦书许久没有回话,林野低下头,将脑袋埋在手肘里闷闷地笑。 他忽然明白了赵锦书当时的乐趣——是在很久之后意识到的,每次逗完自己,赵锦书的眉眼总会较之前舒展些。 “是的。” 后边没有跟着解释的话,他的想见,只是单纯的想见。 但是一个处在学业关键期,一个在事业上升期,聊天的内容总是零碎的。 林野:“需要帮你看看吗,你可以发给我。” 如果可以,林野希望他能更随意一点,而不是这样总为他着想,生怕打扰到他的样子。 赵锦书:“【微笑】” 林野:“今天食堂的菜都不好吃。” 林野:“是啊,我突然想吃些喜欢的,把几个窗口都看了一遍,没有我爱吃的菜。” 林野不是个挑食的孩子,赵锦书好奇:“你喜欢吃什么?” 意料之中的答案,赵锦书莞尔:“那当然没有了。”为了表达心情,他还发了个黄色的圆圆的死亡微笑。 林野轻笑:“好。” 林野:“今天复习到的公式我居然没怎么见过,我害怕到时候考试也会碰上没做过的题型。” 赵锦书察觉到他的失落,把旁边的代码写上注释保存,安慰道:“别怕,是什么样的?发给我看看。” 图片加载了一会,赵锦书看完,回他:“确实有些冷门,但是不用过多担心,这个去年预测卷子出现过,这两年应该不会再考了。” 很久之后,林野又收到了一张图片,上边是一张纸,写满了解题思路和过程。 林野:“头发又长了,好不方便。” 林野把偏长的刘海绕到耳后,笑着打字:“没关系,我扎起来就好了。” 林野:“在和你见 赵锦书想起当初因为误会而闹出许多糗事的那段时间,忍俊不禁:“说起来因为它,我误会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边很久没有回消息,输入中的提示断断续续地显示着,林野很久之后才等到他的回复:“但我很感谢它。” …… 赵锦书自己身着羊绒大衣,自然是不怕的,但他想起一中的冬季校服,似乎是没那么保暖的:“我没关系,这里有空调,倒是你,有厚衣服吗?” 赵锦书:“当然,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这时候送过去会打扰你吗?” 赵锦书松了口气:“那就好。” 林野:“【脸红】” …… 这条消息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天早上才得到回复。 林野:“室友打呼噜。” 林野:“不用,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我很快就能适应的。” 第二天下午,林野接了同城快递电话,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到了一副降噪耳塞。 林野:“哥今天吃的什么?” 这不是赵锦书的口味,林野顿了顿,缓慢打字:“之前好像没见过,是新出的吗?” 林野松了口气:“好。” 赵锦书:“坐久了,总觉得肩膀会有些酸,你下课的时候记得多走动。” 赵锦书:“好。” 赵锦书:“好。” …… 林野:“刚考完,我有预感考的不错,希望到时候高考也能这样发挥。” …… 赵锦书:“恭喜,难得有的假期。” 林野:“我可以来找你吗哥?不会耽误我的作业。” 赵锦书:“抱歉,等我们都有时间了,我再和你一起去玩。” 林野:“!” 林野:“说话的话,会被听到的。” 林野:“让栩姐知道这个立绘有问题,她大概又要哀嚎了。” 赵锦书赞许:“那是应该打字交流。” 林野:“过年了,哥,我是第一个给你发新年祝福的吗?” 论卡点和手速,林野不开挂的话,大概一辈子比不过徐耀洋。 赵锦书能想象出他有点失落的样子,说:“但我想第一个回你。” 林野:“我看到《破晓》的广告了,做的好棒!” 电脑上传来语音通话邀请,又很快挂断,赵锦书保存好文件,按灭屏幕,在角落里回拨电话。 赵锦书面色柔和许多,低声应着:“嗯。” 电话的通信质量没有日后的好,但赵锦书依然能听到里边的喘气声。 麦里的喘气变得明显很多,又渐渐归于平静。 赵锦书说:“九点,提前一天开启。” 赵锦书:“没关系,你下课的时候,我还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