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郡,才是荆州名副其实的中心。
吴国背盟取荆州之后,同样也是以南郡为根本。如今就算吴国拿下了襄阳,但南郡的地位,仍是不可动摇。
因为襄阳处于前线,只能作为荆州的屏障。
而南郡这些年来,可是汉吴之间易市最重要的中转站。
无论是从吴国前往汉国,还是从汉国来到吴国,商旅使者都要经过这里。
特别是从汉国运送过来的各类物资,不但给南郡带来一种畸形的商贸繁荣,而且还满足了荆州的粮食需求。
这些年来,南郡的粮价,一直压在三百多钱左右徘徊,也就堪堪比天府之国的蜀地粮价高那么一丢丢。
相比起江东动则上千钱乃至几千钱的粮价,南郡真可谓是吴国最安居乐业的地方。
但这种情况,在今年夏粮入库之后,发生了变化。
“什么?六百钱!怎么会涨这般多?”
江陵城内的一家大粮店内,一个肩上搭着布袋的汉子,正一脸激动地对着店内的伙计大嚷大叫:
“这夏粮才刚下来,你们不降价就算了,反而涨价,这是个什么道理!”
按道理,每至夏粮秋粮入库,粮店都会降价清仓,只为早日把旧粮卖出去,好腾空仓库以接新粮。
这位汉子,满心欢喜地过来,就图多买三五斗粮食。
没成想,这一回,非但没有降价,反而是涨价。
而且这一涨,就快要涨了近一倍。
伙计脸上满是无奈,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这位客人,粮食是个什么价,我们底下人也作不了主啊,那都是东家定的价。”….
“东家?你们东家呢,怎的不出来?定这么高的粮价,怎的不去抢!”
里头的东家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声,一掀帘子,脸上虽有笑容,但语气却是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客人,客人,且莫这般大声。你是有所不知啊,现在整个江陵城,粮食都是这个价。”
“你若不信,就请去打听打听?这可真不是我们故意抬价,因为今年哪,压根就没有多少新粮过来啊!”
“现在我店里卖的,大半都是本地产的粮食,那可是我亲自带着人,花了大价钱才收上来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不说江陵,就算整个南郡,种粮食的不是没有。
但那都是大家族的庄园自己种给自己吃的,而且种得也不多,大多都是只够自己吃。
这年头,哪个傻子还种粮食?
特别是这两年改稻为桑以后。
南郡大片大片的良田,不是种甘蔗就是种桑。
早两年,就听说蜀国那边,传过来一种秘法,不但可以让大伙养的蚕能多吐好丝。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让大伙在一年里养两季蚕。
只要和蜀人签了文书,以后产出来的生丝,蜀人不但会高价回收,甚至还会给配一定份额的低价蜀锦。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跟那种甘蔗,可不就是一模一样的路子?
错过了种甘蔗发大财的机会,这一回种桑养蚕可不能错过了。
高不高价回收生丝且不说,光是能有一定的低价蜀锦份额,那就足以让人心动不已。
听说蜀国那边,有一种梅机,织出的提花绫锦,花纹图案奇特,花型变化多端,乃是蜀锦中的极品。
这等蜀锦一拿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疯抢。
所以荆州的大户人家,疯了似的要与蜀人签契约文书。
卖粗糖卖生丝多赚钱?
蜀地那里运来的粮食,又多又便宜。
赚来的钱,拿出一半买粮食,吃都吃不完。
种粮食,那不是傻子是什么?
只是作为普通百姓,前来买粮的汉子哪知道这么多门门道道?
他只是想趁着一年里粮食难得降价的时候,多买一些回家给妻小填肚子的父亲和丈夫。
“怎的这还不算贵吗?”
汉子气得满脸通红,“这么多年粮价都没变过,怎么今年就突然涨了这么多?你们这不是抢是什么?”
东家看到对方如此纠缠不清,“啧”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
“不是说了吗?今年粮食收不上来,这满城的粮店,都没有多少存粮了,全都这个价。这位客人,我说,你究竟要不要买?”
“买粮!”
话音刚落,但见店内一暗,又有几个走入店内。
看清了来人,原本质问东家的汉子不由地悄悄退到角落。
无它。
因为来人不但气势汹汹,而且佩戴着兵器。….
这年头,能佩戴兵器在外行走的,要么是有家世,要么不是善类。
不管是哪一样,普通百姓都惹不起。
店家可比汉子有眼力多了。
他甚至看出几人身上佩戴的兵器是军中制式兵器。
“有有有!几位校尉,想要买多少?”
东家一脸赔笑地亲自迎接上去,哈腰点头地问道。
“你们这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口气极大。
店家倒是见怪不怪。
这些年来,军中前来采购粮食,那都是常事了。
只是今年情况特殊,让店家有些忐忑不安,只见他有些小心地解释了一句:
“校尉们,今年粮食少,粮价可不比往年……”
“叭!”
一叠票子砸到案桌上。
“这是定金,你店里的粮食,我们全要了,还有后面院子仓库的存粮,不许再卖给别人。”
不问粮价,直接砸钱。
当场就把店家砸晕了,腰弯得更低了: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校尉大气!”
“定下了啊,不许再卖给别人,今日你们就清点好,明日我们会带人过来搬粮。”
话不多说,几人连看都没看角落的汉子一眼,就急匆匆地出门,看样子是要去下一家。
原本看起来被吓傻的汉子在几人出门后,顿时就是一个激灵,他似乎是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扯住店家的衣袖,急声道:
“东家,粮!粮食,我要买粮食!”
正在美滋滋地数着票子的店家,目光只顾停在票子上,连看都没有看汉子一眼,语气里大是不耐:
“你不是嫌贵吗?”
“买买买!我要买!”
上一回因为军中缺粮,强制征收百姓家中粮食,乃至放纵兵卒闯入百姓家中哄抢的事情,还是多少年前来着?
十年?
二十年?
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父母,就是在那个时候活活饿死的。
这些年来,南郡粮食多得吃不完,似乎让所有人都以为天下太平了。
但见到军卒如此行事,一下子又让汉子想起了不堪回忆的往事。
“没有了!”
店家数完了票子,这才抬起头,“你又不是没有看到,都被那些校尉定下了。”
“东家,东家,你不能这样,我先来的!”
汉子把店家的衣服拉得更紧,神情紧张无比,甚至语气里有了几分哀求,“我先来的,你得把我那一份卖给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随身携带的布袋倒过来,只听得丁零当啷稀里哗啦的一阵响。
原来是大铁钱。
有大泉五百,也有大泉两千,但最多的,还是大泉一千。
店家一看,更是满脸的嫌弃:
“这种大钱,谁愿意要你找谁去,我这里不要!”
“怎的不要!”汉子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几乎就要尖叫,“这是朝廷发的钱,为啥不要?”
朝廷铸的钱,难道还比不过蜀国用的那些纸?
“现在谁还用这种钱?”店家一把推开汉子,“你就是拿直百钱过来,我也能看在你先来的份上,卖你一份。”
说着,他踢了一下地上的大铁钱,“这种也叫钱?不说五铢钱,直百钱你都没有吗?”
汉子一个不稳,被推到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有几枚被踢到角落里,他连忙爬过去,把它们都攥到手里。
“为什么不叫钱,这可是朝廷铸的钱!”
这可是他拼命才赚来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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