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早就有过想要利用阿梅身份做文章的想法,但阿梅的出身,在这个时代,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至少在世家大族眼里,一个夷女想要成为世家女,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只能是先慢慢地把阿梅的名声抬上去,把她的身份洗白。
这是个细活,也是个慢活,急不得。
而且南阳当时也算是魏国的腹地,急也没有用。
现在就不一样了。
南阳三面被围。
唯一的后路许昌,也是一日三惊,生怕雒阳大军突然出现在城下。
一旦许昌有危,南阳的大军,就是笼中之鼠。
可以说,雒阳落入大汉的手中,让天下的局势产生的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甚至就算是主导了这一事件的冯大司马和司马太傅,都没有预料到所有的变化。
司马太傅有没有后悔不知道。
但估计知道后悔也没有用。
反正雒阳怎么看也不可能守得住。
而冯大司马这边,则是开始紧急制定新的计划。
阿梅的身份,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梅夫人,梅先生,梅大家,总有你喜欢的一个称呼。
夷女?
什么夷女?
阁下定是在说笑!
蛮夷愚昧无知,更别说夷女了,焉有能力达到如此成就?
这是南阳张氏流落在外的血脉,而且还是蒙尘的嫡女!
有幸得到冯大司马这位山门子弟的倾囊相授——各种意义上的倾囊相授。
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南阳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南阳张氏突然得知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棵救命稻草,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很值得期待。
看着冯叔父脸上玩味的笑容,曹苗只觉得有些汗汵汵的。
在某个刹那间,他甚至有一种感觉:
看看曹叡的作为,再看看他所选的辅政大臣,特别是那位曹大将军。
遇到这等对手,大魏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其实……也不算是太过冤枉。
不要说什么曹大将军,就算是先帝再生,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开始布局。
就算你知道对方开始算计,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在算计什么,或者是怎么算计的。
正如此时的曹苗,就算是听到了冯叔父的真正目的,仍是有些迷惑:
“可是叔父,侄儿对南阳张氏,并无往来,亦谈不上熟悉。”
“万一那张氏当真寻来,侄儿又如何应对,才能不露怯?”
似乎是早就料到曹苗会有这么一问,冯大司马安慰道:
“你且放心就是,我既然让你假扮南阳张氏,自然是早就做好准备。我且问你,你可知张机张仲景?”
“可是那位曾为长沙太守的坐堂太守?”
冯大司马点头:“正是他。”
“侄儿倒是听说过此人。”
对于曹苗来说,张仲景的医术,远不如此人的所作所为来得有名。….
身为世家子弟,甚至被举为孝廉,出任长沙太守后,居然自甘堕落,行那贱业之事。
坐于公堂之上,不问政事,反而是为苍头黔首诊病,生生把官府弄成了医馆。
此事在当时成为大族的笑谈。
似乎是看出了曹苗的心思,冯大司马露出淡然的笑意:
“那你可知,后来张仲景去了哪里?”
“侄儿不知。”
“去了岭南。”冯大司马倒也没有卖关子,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当时天下大乱,所以张太守带着家人去了岭南避乱。”
“同时他还把自己的医术加以总结,历经十年,终于写成了书。”
冯大司马放下茶杯,目光看向曹苗:
“世人皆知大汉医学院可与鬼帝抢人命,但你可知,医学院里面最初所教的医书,是出自何人之手?”
曹苗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问了一句:
“莫不成是张仲景?”
“说对了一半,”冯大司马放下茶杯,笑了一下,“另一半,则是华元化的弟子对其师医术的总结。”
华元化?
华佗?
是被武皇帝所杀的那位名医?
曹苗心里恍然。
怪不得。
怪不得医学院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你的梅叔母,正是出自张仲景一脉。张仲景的后人子弟,继承了先人之志,在岭南一带采药行医。”
“后来有人从岭南进入南中,这才有了你的梅叔母,这张仲景的医书,正是因为你的梅叔母,这才能公布于世,知道了么?”
曹苗听完,不禁就是有些瞠目结舌。
这也行?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还真行。
不然如何解释张仲景的医书?
“侄儿明白了。”
告退出来以后,曹苗抬头看看天。
长安黄昏的天空,是一副变幻莫测的画卷。
云儿宛如一片银帛,被扯烂、碾碎,随意地洒在淡蓝的天幕上,散发出浮动的光芒。
又宛如被打碎的冰,一块块浮在水面,不一会儿,便卷起波涛,气势磅礴,仿佛要从九天之上倾泻而来。
天上变幻不定的云朵,正如冯叔父的心思,让人无从捉摸。
直到现在,他心里仍是对梅叔母的真正身份,或者说对梅叔母的真正姓氏充满了疑惑。
梅叔母究竟是真的姓张?
还是叔父精心编出来的一个骗局?
原本以为叔父让自己隐姓埋名,所以随口说了一个姓张。
后来才发现这是为了借助梅叔母的名头去诓骗胡人。
等自己诓骗完胡人回来,才发现骗胡人根本只是顺手而已。
真正的目的却是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的南阳张氏。
不,南阳张氏也不是最后的目的。
最后的目的是南阳郡和那里的大魏大军!
甚至曹苗怀疑,南阳也只是个开始。
想想南阳对荆州的地理优势,某位叔父想要利用这点对荆州做点什么,那也是丝毫不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曹大侄子不禁就是打了个寒颤。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妾室的出身和姓氏而已。
换成别人,这种事情都传不出后院。
但就是这么一件小得不再小的事,却被自己的某位叔父玩出花来。
再想想大魏那位曹大将军,同样也是会玩,只不过玩的是女人。
而且玩的还是先帝的女人。
但玩和玩之间,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叔父玩自家小妾玩出个定国谋略,曹大将军玩先帝才人玩出个狼狈迁都……
唉!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
因为当自己见到冯叔父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当然,对于曹苗来说,他也不需要退路。
怕只怕,到时候大魏曹氏,要把自己当成退路了。
——
延熙七年的夏天,有一点燥热。
特别是荆州的南郡。
自古以来,南郡就是荆州的中心。
春秋战国时代,楚国的国都郢,便是属于南郡范围。
后来秦统一天下,荆州定治南郡的江陵,故常以南郡喻荆州。
再后来,前汉设立荆州刺史部,皆属南郡。
可以说,虽然后来刘表把荆州的州治迁至襄阳,但一是为防范北方,二是刘表的势力,最初只能控制以襄阳为中心的中北部。